血水因有顶上的光相照,变得白惨惨一片。
我飘过一处漆黑的顽石,一抹白色的人影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是一个女子,她一袭白衣,手里抱着一个死去多时的孩子,披头散发下是一双凶光毕露的血红的眼。
她并未急着朝我袭击,轻柔地将手中的孩子放到胸前,水里。
孩子的一只手蜷曲着,手指僵硬地半弯着。脸上没有腐烂,眼睛紧闭,嘴巴张得老大,白惨惨的脸上留有死前的恐惧神色。血红的水将孩子的尸体挤得一荡一荡,孩子的头发随着水流晃动。
水变幻流向,朝我这边涌来,那孩子的尸体离我越来越近了,他的嘴唇惨淡灰白,隐约还能从嘴里看见有许多沉淀着的泥沙。
我猛地就想,他是不是在河边玩耍的时候,不小心失足落水的呢他的眼睛紧闭,死前肯定很痛苦。他的脸都发胀了,在血水的映衬下,愈发的凄惨。
他的双眼突然睁开,看着我,缓缓吐掉嘴里的沙泥,朝我咯咯咯地笑起来:“姐姐”
正打量着他,猛一见他睁见,我差点被吓疯,狂叫一声,水立即从我的嘴巴进到胃里,胃部一阵痉挛。我在水里翻转身子,扑腾着,却无济于事。
孩子离我极近,他将我的腰抱着,用冰冷的身体紧紧贴着我。
听到孩子的嘴里发出咯咯咯的笑声,我的身子渐渐沉了下去。没想到这条河并不深,我很快就沉到了河底。河底无水草,只有遍地的泥沙和碎瓦,像一座被掩埋在尘土下的城池。
“咻”
一声轻响,似是利箭穿空,过后,抱住我的孩子的尸体化为虚无。
有人来救我了
我被看不见的力道托起,离开水底,缓缓朝上行去。回头张望,那白衣女子恶狠狠地盯着我,零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左眼从乱发里散出绿幽的光芒,她的嘴角翘得很高,似是极力想微笑,却只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血水不沾她洁白的衣服,可她胸口插着的箭羽,血顺着箭端流出,赤红似血地里的蔷薇,妖艳而又魅惑。
她在怨恨救我的那人将她的孩子打得魂飞魄散了么是他害人在先,怨不得旁人啊。
之前水底尽是红色,我并不晓是什么情况,此时出得水面,我这才瞧清,身上被缠了一圈红色的灵光。
迎面走来一位红衣长袍的男子,他细长的桃花眼微眯,如翩翩俏公子般朝我微笑:“姑娘,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乔孽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大惊,暗中将仙力凝聚。
“怎一见本君,便急着动手好歹本君救了你”他抬手一挥,满地的两生花开,大片大片,如火如荼,沿着河岸一路开向远处的黑暗中,无边无际,像是指引归路一般。“打是情、骂是爱,姑娘如此倾心于我,我以花为报可好”顿了顿,又添了句,“或者,咱们这就回罗浮殿成亲”
两生花,花开花落一千年,叶凋叶零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
此花,只此鬼界有。
我愣住:“这里是九幽”
乔孽点了点头。
“我怎么会在这里”
“应该是你已经死了罢。”
四周杂草齐踝,颜色青青,草之中央,乔孽方才幻化出来的两生花赤红似血。
“姑娘,莫要慌张,本君不过逗你一逗。”乔孽捏诀,在我眉心处一弹,又收手,魅笑,“你没死,我送你回人界罢。”他牵起我的手,我用力一甩,他愣了,“姑娘,乔孽乃鬼界之主,你还怕我强上了你不成”
我冷汗直流。
正是因为你是冥君乔孽,我才对你有所顾忌。
“叮铃铃叮铃”
阴气森森的鬼界,飘下来几滴雨水,一个粗衣布衫的男子手持铜铃而来。他一步步向我们靠近,铃铛声骤然就大了起来,刺破了整片两花生海,花芯处飘飘悠悠地升起许多哀怨之气。
他的身后拖着长长一条铁链,铁链拖地,生生相撞,声音沉闷悠远。
乔孽将我的手一牵,我挣扎,他收紧指尖,我手上立时一阵疼痛。我弃了动作,乔孽便又松了力道,只松松将我的手裹在他的大手里。
“姑娘莫怕,本君带你渡三途河。”
乔孽空的那只手指了个响指,手中多了只长笛,“女子过三途河,需由第一位夫君牵着,方可摆渡。姑娘,你运气好,恰好碰到我要去人间”
“满嘴胡扯就算非要第一位夫君牵着,那人也不是你呀。”
“哈哈未必。”
粗衣布衫的男子将铁链朝我一甩,机械性地吐出两字:“牵好。”
我望了乔孽一眼,乔孽解释道:“他在鬼界已有三百年,只会讲两个字,莫要管他。牵着铁链,我们要渡河了。”我依言拉着那根铁链子就跟着乔孽走。所过之处,脚边血红色的两生花摇曳生姿,艳丽如血,浮生寂静。顺着花朵一路向下,我们来到了一条长河边,河上面停有一艘仅供五人乘坐的舟。
乔孽嘱咐我一会儿上了渡船千万不要说话,不然会把自己的三魂落在水里去,即使是神仙,也会失了三魂,返回人间也会成为一个傻子。我愣愣地点头。
随着铁链声响,我们上了船。
静静站着,乔孽为我道起了三途河的传说
凡是女子身死后,离体的魂魄下达鬼界九幽,最先要过的,便是三途河。三途河中有三条深浅不一的暗流,它掌管着女子的三途,火途、血途和刀途。根据生前喜恶好善,决定死后就会从哪一条河上经过,承受哪一样的痛苦。
渡河之时,必须由破初夜的男子牵引,否则就会被河里的煞气侵身,同水鬼去作伴。
三途河的河水没有浮力,也不清澈,血红血红浑浊一片,能够腐蚀魂魄。一旦落了水,就永远没有转生的机会,只能成为水鬼,在这彻骨冰冷的河水里承受永世的痛苦。
我望着苍茫无尽的血红河水:“乔孽,三途河水之所以泛红,是因为赋怀渊的血么”
乔孽愣了愣:“你都记起来了”
“嗯,想起一些。”
“三百年前,我同四位上神决战于此,司月上神弃了神格,以血为引化了这条三途河,以证两界太平。”
听完乔孽的话,我往边上移了移。舟划过,河水无波。
奇怪,我方才自招摇山掉落的,应是此河,我落水都有涟漪,为何船过却无痕
如此琢磨,好奇心起,伸脚进水里,冰凉刺骨。一只白森森的枯手陡然从河里伸了出来,一下子抓住了我的脚脖子。我还没来得及尖叫,那枯手就被乔孽一道红色箭羽打了回去,落在水里,噗咚一声。
“姑娘,水鬼在河里待得久了,产生妒性,你适才已进去过一次,要再被他们扯带下水,本君也回天乏术。”
“对不起啊乔孽,谢谢你两次三番救我。”
“不必言谢,以身相许就好。”
“”
船无声无息地向前行着,两岸已见不着血红色的花,两道高耸的山峰映入眼中。峻岭叠嶂,异常的陡峭。
粗布长衫的男子用撑篙击打水面,声音粗哑:“到了。”
我瞪了乔孽一眼:“你不是说他只会说牵好两个字么”乔孽折扇一展,额间似火红纹灵光闪现,“姑娘貌美,连一个渡公都被打动了。”
“少贫嘴。”
乔孽未接话,吩咐渡公回去,而后拉着我,念诀飞升。
我凝仙力于指尖,青光大现:“喂喂,乔孽,三途河都已经过了,你还扯我干嘛”
“上头阴鬼林难闯,唯有身染鬼气,才可平安穿过。”
“我是神仙耶,还怕鬼不成”
“正所谓,行行出状元,你可别小瞧了鬼女和鬼兵。”
三言两语间,转瞬腾过了悬崖峭壁,来到崖顶,一株五六百人才能环抱的古木映入眼前。一条一条绿白色的长藤纠缠不休,自枝干垂至半空中。藤蔓的长势极为茂盛。一条藤蔓上滋生出旁的藤蔓,交错缠绕,根本分不清哪根是哪根。
“这就是阴鬼树,跟紧我。”乔孽拿出插在腰带上的长笛,左手执笛,右手向我伸来:“还愣着快来牵着我啊。”
临木而立,衣袂飞舞。
我轻点头,朝他走去,握住他的右手。
长笛在乔孽手中挽出竹花,搁置唇边,清冽的乐音传了出来,如同流水深处穿透而出,纯美清雅又不失滚滚东逝之水的磅礴大气。
乍一见,竟有些赋怀渊的卓然仙姿。
我不由抬头望,柔白的月光自藤间落下,照在乔孽身上。难怪他会有如水般的湿润之感,原来是赋怀渊所辖的“月光”所致。
赋怀渊仍被困在锁天塔内,必须尽快走出九幽。
千万年长河中,阴鬼树载着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享有经年不变的孤寂与无奈,同时它也隐藏着随时置人于死地的武器。
我笑了笑。
害我者死,挡我者亡,躲在盘古灵墟这一十八年,术法可不是白练的。
乔孽牵着我,侧身站在藤蔓之外,长笛搁置唇边,气息一出,清冽的笛音钻耳而入。月光清辉洒下,白如霜,阴鬼树绿白的藤蔓泛出淡淡的白光,所有纠缠不休的藤蔓不再如先前那般静止不动,而是由绞在一起一团,缓缓散开,露出里头黑漆漆的人状物体。
画面十分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