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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殿内,径直往后院走去,刚一转过小门,便见赋怀渊与粥粥相对而坐,隔案品茗。梨花花期已过,空余一树绿意。
“娘亲,你回来了。”
粥粥腾一下站了起来,扑进我怀里。我搂着他走到赋怀渊的对面,坐下,魅笑着:“哟……赋公子,喝茶啊?心情不错嘛,怎么不叫老白喊几个姑娘来陪你呀?”
赋怀渊将白瓷碗中一捻嫩叶用竹筷夹起,放到沸水之中,叶儿盘旋于壶内,如人生天命般沉浮不定。风起,一片梨叶自树梢滑落在他的发尾,他抬手,拂出一道灵光,掸去。
闲定安然,温润如玉。
我心中怒意四起,表面的淡定一扫而空,重重拍了桌案,吼道:“老赋,你昨晚耍老娘啊!这一切都是你们设计好的圈套!亏老娘还在生死关头……关头……”桌子晃动,击起的沸水溅了几滴到他的手背上,白嫩的皮肤立时泛红,我一时又有些后悔,悔自己太过冲动,忘了眼前这位是高高在上的帝尊,仙术极高,惹恼了他,我可吃不了兜着走。——我瑟缩了下。
赋怀渊煮茶动作娴熟,面上清清淡淡,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粥粥在我怀里抬眸,一脸天真烂漫:“娘亲,你在生死关头怎么了?”
我捏了捏他的脸:“……生死关头为他挡箭,满yì
了吧?”
赋怀渊将茶水以细网滤过一遍,又放入另一种茶叶,再煮,接着再滤。直到第三遍,才将一盏清气四溢的茶搁到我面前,浅浅道:“我只感应到玉藻的气息,并未察觉到乔孽。”
意思是乔孽的出现并不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咯?这个乔孽的修为到了何种地步?玉藻……她又是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据白长泠的描述,很早就有人潜伏在了皇宫内,想必是知dào
我们会来此处了。若这女子是玉藻的话,她要万神图做什么?她怪我抢了赋怀渊,所以不希望解除我身上的仙灵咒么?可是,她应该也知dào
我们一家人都中了仙灵咒,只有快些解除了,我与赋怀渊之间才会断了关系,届时她才能光明正大地将我赶走,何苦现在做这些吃亏不讨好的事?
赋怀渊说有人跟踪我们,白长泠说有人在皇宫作乱,那么,必然需yào
二个人联手,此事才能通顺。
如果,跟着我们的那人是乔孽,混入皇宫的人是玉藻,那么他二人之间必然有所联系,这样才能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
他二人联手是为何故?
莫非还想抢得万神图,开启里头的混沌之力,称霸三界不成?
倘若真的被玉藻得了混沌之力,就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给她塞牙缝都不够?万一她要是想把赋怀渊抢走,我岂不是连还手的余地都……
咦?我为何要担心她会将赋怀渊抢走?
满心疑惑中,我瞅了赋怀渊一眼,又心虚低头,将面前的杯盏端起,一饮而尽。
“啊!……”
一声长吼,结束了我对于茶道的探索!
粥粥语重心长地道:“娘亲,茶之一道苦如命,茶之二道香如情,茶之三道淡如风。功名利禄,炎凉荣辱,宛如一盏茶,浮浮沉沉的最后,皆埋于三尺黄土之下。”
我瞪着他,大着舌头道:“泥丫到季想索洒?”
“我只想告sù
你,煮过的茶水是很烫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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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香散尽,我舌头上的烫伤因仙灵咒的缘故已好了大半,起身去瞅连筝,那姑娘仍在昏睡。我出屋去问粥粥:“儿子,连筝莫不是快死了吧?”
粥粥经得赋怀渊指点,学得正欢,抓了一把茶叶丢入水里摅上一遍,听我问他,头也未抬:“昨晚娘亲走后,她还起来活动了的,后来被爹爹点了睡穴。”
“为什么啊?”我倚在门边问。
赋怀渊纠正粥粥洗茶的手法,粥粥嘟着小嘴认真改着,不咸不淡回我:“爹爹说不愿看见她的脸。”
“你爹讨厌我么?”
“娘亲为何如此想?是因为她长得跟你有些相似么?嗯,爹爹让她昏睡,倒还真是这个原因,爹爹说不愿见到一个妖物顶着娘亲的模样到处招摇撞骗,没杀她已经算是我佛慈悲了。”
我深深打了个寒颤,把粥粥强行自茶坐上拉到了房间,关上门,悄声问道:“粥粥,你说你爹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狠辣起来能一剑把人劈成两半,心善起来,又连蚂蚁都不让我们弄死。”
粥粥打了个哈欠:“我只知dào
他是我爹爹,至于其他——日久见人心。”
“说得在理。”见他没精打采的模样,我抱起他,坐到椅子上,揉了揉他的眉心,“嘿嘿……乖儿子,昨夜还遇到什么神奇的事么?”
“嗯。你走后,爹爹还没回来,我站在灵盾里不敢乱走,怪叔叔突然出现将我掳了去,是爹爹把我救了回来。”
“乔孽?他劫持了你?伤着你没有?”
“没有。其实他倒也挺好,一路上还护着我不让那怪阿姨打我。”
“怪阿姨?”
“就是九重天上那个玉藻仙子。”
“她是不是控zhì
了连筝的身体?以幻术强行改变连筝的容貌?”
“不知dào。”
“那娘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在连筝身上闻到玉藻花香?”
“忘了。”
“今天早上……”
“娘亲!我只是个五岁的小孩子,你莫要太难为我。”
“你是堂堂司月帝尊的儿子,表面看起来五岁,实则应有……五百岁了吧?嗯,快了吧?”
“我连飞都飞不起来,不敢说是爹爹的儿子。”
“……”
粥粥在我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哈欠连天:“娘亲,我好困呐,一晚上没睡。爹爹救了我又去找你,找了一夜,我们都没睡……”
“啊?他不知dào
玉藻伤了老白、我去救老白了么?粥粥?”
我低头去瞧,怀中的小人儿已然入了梦,看来昨夜把他累坏了。拍了拍他的背,哼着娘时常唱起的童谣,为他织了一场美梦。
待粥粥睡熟,我搂着他,轻轻把门打开,“喂……老赋,粥粥已经睡着了,你也要去休息一下么?”
“我守着你们便好。”赋怀渊握盏的手顿了顿,抬眸,对我浅笑,日月添彩。
“那我先抱粥粥去床上……老白这个皇帝当得也忒小气,不给老友我准bèi
一个漂亮的宫殿,好歹安排一厢卧房,现在可好,还得我自个儿去索要……”
我抱着粥粥走了几步,赋怀渊放下茶盏,起身,抬手拂出一道灵光,将煮茶的器皿全数抹去。反手将粥粥自我怀中接了过去,目光清朗:“月儿,拿回万神图,我们便走罢。”
“你给老白那个万神图不是假的么?啊!难道……你把真的万神图给了玉藻!”
心底一片绿悠悠的青草地,顿时枯萎殆尽!六月飞雪,七月冰寒!
赋怀渊怔怔凝视我片刻,转身:“粥粥将万神图给了白姻禾治病。”
我惊诧地张大了嘴巴。
给姻禾治病?她喝过我的仙灵咒血,怎么还会生病呢?
知我疑惑,他停住步子,又道:“白姻禾虽承过仙灵咒血,但若以麒麟血染之,将能破其法,令仙灵咒血失效。”
“如此说来,我们岂不是可以用麒麟血解仙灵咒?”
“她乃凡人之躯,可以麒麟血破,你不是。”
“那我是什么?”
“这……”赋怀渊继xù
向前走,转过小门,我忙跟了上去,听他小声道,“月儿,我忘了五百年前的事,你可会原谅我?”
我心下生疼:“忘了就忘了呗,反正我也忘了,大家一起忘,多公平啊。”
原来赋怀渊当初并不是抛弃了我们母子,而是……他也忘了。一忘一寻间,岁月苒苒五百载。究竟是何等石破天惊的大事,才会叫我们彼此相忘?
出了连筝的住处,赋怀渊用了仙力,将我一并带往姻禾的宫殿。
四方小院,推门而进,入目一片墨色!我惊诧地看着这一切——屋外天空圆轮高照,屋内纯黑色的帐幔却将日晖的光挡住,整个房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似是人世间所有的美景皆在这一瞬间变得苍白无力。
墨色中,感觉赋怀渊的指尖划过我的双眸,我轻闭眼,再睁开之时,视线在他的仙力作用下,变得有一丝丝细微的不同。——屋间并无一桌一椅,巨大的阴影笼罩下,如白骨般腐朽的树枝在房间内交错重叠,似是那将要被行刑斩首的囚徒,拼尽最后一点生命,将双手伸向天迹,求助上苍。
在这些代表死亡的枯木之中,躺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她的全身皆被枯枝缠绕,脸部肌肉蜷缩着,小嘴紧闭以防止缠在喉咙上的那根树枝钻入嘴巴里。长长的发上,黏附着绿盈的汁液。而这抹垂死挣扎的虚弱的灵魂与万段枯木僵持着……
姻禾!曾经在将军府中纯真可爱的小女孩,竟变成了这般模样!
眼泪瞬间滑过我的脸颊,我死死咬着唇,才不至于失控而痛哭。我缓缓走向前,那些枯木似是活着的动物,能感应到我的到来,纷纷朝我的方向探着。
赋怀渊拉了我一把:“当心些,这些若木在幽冥罗浮殿被染上了麒麟血,可以令我们受伤。”
我捂着嘴,蹲下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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