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6、蚍蜉
庚戌年五月十六。
夕阳西下,徐国军拍开了涂自强家的门,送来一张八开纸
泰山
沈苍生
庚戌年五月十六。
涂自强看着墨迹未干的八开纸心中五味杂陈。
做人太跳果然不是什么好事,这下好了,跑不掉了。
泰山,可以是泰山石敢当,也可以是死的重于泰山。
这是在埋怨他不敢承担责任,置身事外。
小子,你选吧!
是重于泰山还是轻于鸿毛?
是努力搏一下,还是躺平直接死?
他不但要求涂自强不能坏他的事儿,还要求涂自强必须参与进来!
“两次见面都是来给涂主任送字儿。”徐国军一脸的崇拜,“来之前沈先生还笑呵呵的说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位小涂同志太也不会做人。好啦,东西送到,我也先回啦。”
“嗨,两次都麻烦徐同志,坐会儿,坐,先坐!”涂自强深呼吸四五次,努力平抑情绪,哆哆嗦嗦的说道,“我、我、我缓缓,先缓缓……”
“涂主任,没事儿,理解,任谁都得缓缓~不急,今天不急。”徐国军理解一笑,也不落座,背着手走出房门站在小院里四处打量。
涂自强定定神,拿出那本被踩了一个大脚印的书,仔仔细细的把八开纸对折夹在里面。
“这院子你大哥徐国光没少帮着操心,”涂自强深吸一口气走到徐国军的身前,“之前想请你们哥仨吃饭来着。”
“你知道的,我不方便。”徐国军诚恳的看着涂自强。
“当时我也不知道,还以为你也是王伍峰身边的人……”涂自强摇头笑着,“要不然也不会贸然相请,倒是显得有点虚情假意啦。”
“是啊,没想到王伍峰是那样的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徐国军摇摇头,话锋一转,“听说他的儿子你给安排到吉春互助社啦?”
“正常的工作调动。”涂自强一本正经的看着徐国军,“这事儿我还真不太清楚……”
“嗯,”徐国军微微一笑,“当得起泰山二字。”
“嗨,哥们你就别拿我开心啦~”涂自强摇头哂笑,“我哪当得起泰山?顶多算个小土包。”
徐国军笑眯眯的看着涂自强不说话,看得涂自强有点尴尬。
这话说的有点毛病,人家都说你是泰山了,你说自己小土包?
徐国军没法接呀。
“这不是我说的,是沈岩说的。”涂自强摸摸鼻子,看着徐国军,“我跟沈岩在东北认识的,他昨天来我这坐了坐~~”
“我不能说~”徐国军眨眨眼睛,语气却冷冰冰的。
涂自强心领神会。
自己隐晦的问,沈岩是不是去找沈先生了,徐国军也隐晦的给予了确定的回答。
“好啦,没事儿我得回去值班啦~”徐国军语气转暖,伸出了大手。
“沈先生还说过什么吗?”涂自强握着徐国军的手,低声问道。
“时势造英雄。”徐国军轻声回答道。
“上次国光倒是带着国强来过一次。”涂自强送徐国军到门口。
徐国军微笑着看着涂自强没说话。
“国强比你俩这当哥的都聪明~”涂自强说道。
“走啦~”徐国军抿抿嘴,笑了一下,“涂组长再见。”
“字不敢献丑,要不,我这两天画一幅画请沈先生指点一下?”涂自强问道。
“形式不重要。”徐国军一本正经的说完这句话,再不停留。
“那就是看行动呗~”涂自强呆呆的看着徐国军远去的背影嘟囔着。
不管是那句时势造英雄还是隐晦的告诉自己沈岩去找过沈先生,一定是沈先生示意可以说徐国军才会说。
作为沈先生身边的人,嘴不可能那么松,自己可以交换的利益也就是在大学里照顾照顾他弟弟。
这点人情,能换个不卡脖子就不错啦。
你说有啥话也不说明白非让人猜,这要是没猜对咋办?
咋办?没猜对说明你这人没有使用价值,没有使用价值的人其实和有意做对的人也差不多……
老沈这是觉得沈岩他们一群人还不够调查部看,顶多崩一身血,造成不了什么大损失,所以……
你涂自强别在一边看热闹占便宜也进来吧,捆一块试试够不够调查部壳的。
涂自强现在陷入了两难:按照沈先生意思行事,顶多快活个三五年就一定会被清算,保不齐三五年都混不上就可以再研究下次穿越啦。
不按照沈先生的意思行事,那现在基本就可以研究下次穿越啦。
其实被关到死也可以接受,涂自强甚至如此想。
可惜,他肯定没这个待遇。
他几斤几两自己太清楚了,又没立过功,凭啥给你免死。
说老实话,沈先生这样犹抱琵琶的半表态,其实沈岩阵营纸面实力已经不弱于调查部,但是,美式装备德式军械再牛逼,不过还要看谁用。
这边都是什么货色呀,要么就是沈岩、朱九成这种猪头三,剩下的一群都是二五仔。
涂自强呆呆的扶着门框沉思。
越想越没有缝,越想越觉得死路一条。
“草他个妈的!谁他妈都别活啦!”涂自强恶狠狠的骂了一句,转身进屋铺纸研墨……——
高南安个子很高,今年已经六十六岁的他,腰杆挺的溜直,站在魁梧的沈先生身边丝毫不逊色。
“田横五百士~”沈先生背着手微微俯身看着铺在书桌上的水墨画,“我记得有一幅油画是画得这个吧?”
“许仕林的布面油画,我看过~嗯,跟这幅很像。”齐凤鸣笑眯眯的评价道。
“什么很像,就是抄的嘛~”沈先生直起腰一挥手,“那幅画我也见过,这,这完全一样嘛~只不过一个是油画一个水墨!南安,你说呢?”
“不一样。”高南安鹰隼一样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水墨画。
“哦?”沈先生看看齐凤鸣,又似笑非笑的看着高南安,“哪里不一样?”
“许仕林的那副,是悲壮。”高南安把目光从画上转开,扫了一眼似笑非笑的齐凤鸣,一本正经的看着沈先生说道,“这幅,有杀气。”
“哦?咱们的南安什么时候也懂画喽~”沈先生揶揄的指了指高南安,扭头看着齐凤鸣哈哈大笑。
“我很欣慰呀~”齐凤鸣一脸的慈祥,嘴角微微翘。
“我懂什么画,老酒和香烟倒是懂点,就是瞎说。”高南安搓着手笑着。
“你和这幅画有缘。”沈先生单手掐腰,右手指点着桌面上的画,“我就把它转送给你了。”——
齐凤鸣脚下生风当先而行,高南山胳肢窝夹着画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齐凤鸣的办公室又空又满。
除了一个写字台两把椅子一组沙发之外再没有其他家具,很空。
除了那把平时他坐的椅子之外,写字台、沙发、椅子上文件都堆的高高的,很满。
齐凤鸣疾步走到自己的椅子前坐下,双手十指交叉搭在桌子上,脸上似笑非笑。
“哥~”高南安站在写字台边上,晃晃手里的画。
“你能这么快回来,有这个小朋友的一份功劳~”齐凤鸣指指那幅画。
“就是他打乱了咱们的计划?”高南安随手扔下画,摸摸鼻子。
“坐~”齐凤鸣努努嘴,眼神有点空。
高南安左右看看,很满,没地儿坐。
“这孩子挺有趣,”齐凤鸣念叨着,“那个什么黄金计划就是他的想法。”
“哦~”高南安舔舔嘴唇。
“想抽就抽吧~”齐凤鸣回过神,抬起头冲着高南安点点头。
“诶~”高南安从口袋里摸出香烟笑嘻嘻的点燃,吧嗒吧嗒狠狠的抽了三大口。
“你少抽点烟~”齐凤鸣默默的看着小老弟,“尽量控制控制。”
“嗨,这还控制什么啦~”高南安摇摇头,手指头点点那幅画,“这什么意思?”
“你不是看出杀气了吗?”齐凤鸣笑呵呵的反问道,“你觉得呢?”
“嗯?”高南安皱着眉头,很不解。
“那孩子我虽然没见过,但我对他还是有一定的了解。”齐凤鸣轻笑道,“性格挺好的,不是一个暴戾的人。”
“你的意思是……”高南安微微侧目。
“这杀气是被逼出来的。”齐凤鸣敲敲桌面,“沈先生逼的。”
“你也看出杀气啦?”高南安注重的点有点跑偏。
“呵呵~”齐凤鸣轻笑着。
“那这杀气是冲着沈先生的?”高南安万分惊诧,“这小子活拧歪了吧?”
“你说他是杀气也没错,不过不太准确。”齐凤鸣收敛起笑容,抿着嘴唇说道,“我觉得理解成为决心更妥当。”
“哈,哈哈,哈哈哈~”高南安忍不住大笑,指着自己的鼻子,“决心?什么决心?对付咱们?妄人!我看老沈也是病急乱投医……”
“南安,你还是不成熟。”齐凤鸣摇着头,一脸严肃,“你本该再锻炼几年再回来!”
“哥,我这是乐观主义精神。”高南安尴尬的笑着,“战略是藐视敌人嘛,战术上……”
“好啦,不说这个啦。”齐凤鸣揉着太阳穴摆摆手,“沈先生的事儿再小也是大事!一定要重视!”
“知道,我知道!”高南安语气很诚恳,可惜齐凤鸣没看到他嘴角的那一丝轻蔑。
“这是那孩子的资料,”齐凤鸣晃晃头,伸手从抽屉里掏出一个档案袋,“你拿回去好好研究研究,看有没有四两拨千斤的机会。”
“诶~”高南安双手接过档案袋夹在胳肢窝里,“你说,他会不会就是被扔出来的一个靶子?转移咱们注意力的?”
“靶子是沈岩~”齐凤鸣摇摇头,“他不是靶子,是变数。”
“变数?”高南安脸上浮现一丝莫名其妙的笑容。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齐凤鸣异常严肃的盯着自己这个小老弟。
他很不放心,这个小老弟主意挺正的。
“为什么?”高南安满脸的疑惑。
“这孩子是黄金计划的关键点。”齐凤鸣说到这里有点愣神。
高南安静静的等待着。
“我想看到黄金计划顺利实施。”齐凤鸣转过头严肃的说道,“你应该也想!”
“好的,我想!”高南安也收起嬉笑,郑重的回答道——
涂自强的小院里,沈岩看着泰山二字啧啧称叹。
“啧啧啧~~不错!真不错!”
“这事儿,有你的功劳吧?”涂自强黑着脸问道。
“我?功劳?没有~没有没有!”沈岩拼命的摇着脑袋。
涂自强冷笑着。
“真没我啥事!”沈岩胸脯拍的山响,“我哪有这样的弯弯绕?”
涂自强冷笑着。
“好吧~”沈岩微微低头,“他跟我问你了……”
涂自强耷拉着眼皮。
“我也不能撒谎呀!对吧!”沈岩一梗脖子。
“咱俩的关系,我还能不帮你吗?”涂自强长叹一声,“你不应该把我也拉入局里……”
“那肯定不能,咱俩谁跟谁呀!”沈岩言之凿凿的揽住涂自强的肩膀,“不过,人的潜力是逼出来的,不逼一逼,你永远不知道你的上限在哪。”
“哦?”涂自强撇着嘴冷笑。
“不是我说的啊,是他说的~”沈岩一脸委屈的指着外面。
“好吧~”涂自强抓住沈岩的胳膊一丢,晃晃肩膀,“那就谁也别看热闹啦!”
“嗯?”沈岩莫名其妙的看着涂自强。
“第一步、把朱九成拉进来!”涂自强目光炯炯的盯着沈岩,“这事儿,你办!”
“我?”沈岩一脸委屈,“这明显违背了他的意思。”
“你们说的呀!人必须逼自己!怎么?”涂自强指着自己的鼻尖,“合着只逼我,不逼你自己?”
“强子,咱不能赌气。”沈岩咽了口吐沫,耐心的劝道,“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咱不能做!”
“怎么损人不利己啦?”涂自强嗤笑着,“把后路都断掉,大家才会同心协力,谁也不会藏心思!破釜沉舟懂不?”
沈岩凝重的看着涂自强,嘴唇数次蠕动,却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买卖是好买卖,本钱不够不能自己硬做。”涂自强黑着脸说道,“朱九成就是现在你最佳的合伙人!”
沈岩不停的深呼吸。
“色厉而胆薄,好谋而无断,于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命!”涂自强面无表情的吟哦着。
“曹!我干了!”沈岩面红耳赤,咻咻的喘着粗气,“强子,说吧,怎么干!”
涂自强低着头抬眼看着沈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