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狐划破了夜色,终于在第一缕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山脉之时来到了四座剑坛之下,四座剑坛因为失去了拥挤的人群,此刻高大伟岸的耸立着,更显得孤高。
她跃至剑坛之前就停下了脚步,漫天的星辰尽皆散去,也不知是因为这一停,还是因为山峦之中渐渐绽放的日光。
而她之所以停下了脚步,是因为在那四座剑坛中,有一座剑坛之上站立着一道巨大的魔身,那里是一只银狐从未见过的魔族,每一寸的麟甲都是无比精致的六边形,身体的每一个细节都仿佛蕴藏着恐怖的力量。
那只是一个地仙,却让银狐感受到了淡淡的威胁,可是这淡淡的威胁又被某种再熟悉不过的气息不断地冲淡,那气息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到银狐甚至不自觉的踏上了剑坛,轻盈的落在魔身之前,下一刻,已然化作了人形。
一年的时间,沐月瑶已然换了一幅模样,如果说当初还有几分可人,如今已经成了几分诱人,狐族的容颜在万妖之中都无可匹敌,而此刻,这番模样,恐怕在狐族,也足以惹得万人空巷。
“你在等我?”眼看着巨大的魔躯似乎因为自己的容貌陷入了沉思,沐月瑶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几分笑意,嘴唇轻启,略微还有几分稚嫩未去,带着顽皮与喜悦的声音就蹦了出来。
“是,我在等你,我想看看当初那个倔强的女孩,如今出落成了怎样的模样。”面对着那张笑脸,魔身也不由得缓和了神情带上了几分笑意,只是这笑意不免带上了几分苦涩。
那一具魔身,自然就是阎君,在见到沐月瑶之前,阎君其实心中还有许多的猜测,其中最可能的或许就是沐月瑶被狐族动了手脚,或许是被夺舍了,或许是被威胁了,可是,当听到那声音的瞬间阎君无比确定,这就是自己曾经捡到的那个女孩,不由得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
“那,,,,是变丑了,还是变好看了?”对于阎君神色间的那一抹哀伤,沐月瑶就好似从未看见过一般笑的更加的开心,俏皮的将手背过了身后歪了歪头好奇的问道。
“大概,是丑了吧。”对于沐月瑶俏皮的询问,阎君更觉得有几分荒唐,但是脸上还是不自觉的露出了更多的笑容,甚至开起了玩笑,一切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自然。
这样的场面一来一回间,二人就真的像是一切都未发生一般调笑着畅聊了许久,或许唯一奇怪的是,沐月瑶总是不自觉的想要走入剑境,而阎君却是寸步不让。
阎君也终于从对话中,了解到了离开剑宗之后,沐月瑶身上发生的一切,对于这个流离失所的女孩,或许真的是狐族给予的关爱比在剑宗感受的多上许多。
狐族似乎真的接纳了她,而不是作为一个未来的棋子,没有胁迫,没有吵闹,从定下那大比之约后,沐月瑶就明白,自己一定会回到剑宗,无论是因为对剑宗强大的信赖还是对于阎君的信赖。
所以对于沐月瑶来说,这就像是一场千里迢迢的认亲,而认亲的结果,似乎是那么的美好,曾经在剑宗之上那份寂寥,曾经在雪中独自看着阎君墓碑的忧伤,曾经被人纠缠的烦恼,在狐族似乎都不曾遇到。
有和蔼可亲的长辈,有同龄热情的族人,更有那种血脉之中的亲切感,来自于家的安全感,听着沐月瑶的诉说,甚至看着她诉说时神色间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阎君越发的明白,自己二人,终将会像昨日预计的那样,只是哪怕知道了这些,阎君还是不愿意打破这种氛围,哪怕这种氛围中有着太多的表面。
这样的场面久了,二人间的氛围不由得又尴尬了起来,而或许是不想再继续这样奇怪的聊下去了,沐月瑶的神色逐渐的也失去了那种调皮,失去了多少笑意,也或许是因为真的不甘心,又带上了几分火气。
“你真的不想让我入剑境吗?”这种火气很快就如燎原之势一般占据了沐月瑶所有的表情,声音也渐渐带上了几分尖利,双拳更早已握的泛起了白色,只是在那雪白的肌肤下,并不是那样明显罢了。
“抱歉。”对于沐月瑶没有丝毫遮掩的怒意,阎君脸上的笑意也在瞬间消散的干干净净,原本融洽的氛围几乎在瞬间分崩离析,但是阎君也不愿多说些什么,自己不过是做了选择,自己错了,那就没有什么好说。
“抱歉?难道你我二人就只是一声抱歉?剑宗那么强大,为何不肯接纳我族,他们是我的族人没错,但是我也是剑宗的弟子啊,我还能害剑宗不成?而且,你就真的,,,,”听到阎君的一声抱歉,沐月瑶的怒火终于飙升到了极致,声音也变得歇斯底里起来,甚至带上了几分哭腔,眼圈更是瞬间带上了红晕。
“我相信你不会,但是,抱歉。”不等沐月瑶说罢,阎君的声音就打断了沐月瑶歇斯底里的质问,从始至终,从接触的第一眼,听到的第一声起,阎君就从未怀疑过瑶儿会有意谋害剑宗,但是她的归来本就是一场阴谋,或许她从未参与其中,或者说她不愿意去思考那些,可是事实已然如此。
阎君突然之间变得冷漠的神情瞬间刺痛了沐月瑶,这种心痛让沐月瑶的理智再一次恢复了几分,从那满腔的怒意中再一次的冷静了下来,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这具陌生的身躯,这陌生的身躯之下,那熟悉的感觉也渐渐的消散而去。
“你们不该谋算剑宗,剑宗也不是你们能够随心玩弄的对象。”
“那我们能怎么办?等着灭族?你知道现在我们是怎样的境遇吗?每天每天都有族人在不停地被捉走。没错!是被捉走!狐族从来就不会面临灭族,因为我们从来就是最畅销的商品,商品你懂吗?
你能理解看着族人被捉走,被肆意的玩弄,虐待,垂死挣扎而最终变得像人偶一般毫无表情的痛苦吗?你当然不会懂!毕竟你就是个被族人抛弃的弃子,你巴不得他们每日只剩下痛苦不是吗?可是我懂!那些虐待,那些痛苦就像是在我的骨髓之中一般,无时无刻,无时无刻,无,,无,,,时,,刻!”
说至最后,沐月瑶的声音已经颤抖的再也没有办法歇斯底里,哽咽声占据了所有的语言,泪水更是止不住的从那张精致的脸庞坠落,阎君想要抬手去做些什么,然而手刚刚要接近,就被沐月瑶下意识躲了开去,只得尴尬的收了回来,而任由沐月瑶倔强的擦了一把眼泪继续质问。
“剑宗庇护狐族有什么不好?你我结为道侣又有什么不好?你不就是担心狐族叛变吗?我保证,,,”
“你能保证吗?”就在又听了许久之后,阎君忽然间打断了沐月瑶的质问,声音还是那么的冷漠。
“我,,,我,,,”
“你不能保证,但我却可以,我可以保证,你狐族一定会叛变剑宗,剑宗若是覆灭,你狐族定然脱不了干系,你们痛苦,你们恐惧,所以你们不择手段!你们没有错,可是剑宗难道就错了吗?剑宗就活该覆灭吗?抱歉,我不想连累剑宗,你找到了家,而我也一样不是吗?”
阎君的声音冷漠的完全不夹杂丝毫的感情,哪怕是质问,语气也没有半点的抑扬顿挫,其实从一开始,阎君就已经将种魔录运转到了极致。
被阎君突然一连串斩钉截铁的话语打断,一时之间,沐月瑶的泪水更加的止不住了,正如阎君所说,自己什么都保证不了,甚至自己也明白剑宗会面对什么样的命运,阎君会面临怎样的痛苦,可是自己依旧选择了今日来此。
“狐族将付出代价,你,,,,若是你能够说服族人去天妖界,或许狐族就不会面临太过残酷的命运,我可以帮你。”阎君先前其实并不知道狐族在面临着什么才会胆大的想要算计剑宗,如今知道了狐族即将面对的残酷命运,心中顿时又多了几分不忍,这种不忍来自于良知,而非是任何的感情。
然而让阎君没有想到的是,沐月瑶突然间摇了摇头,嘴唇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咬的失去了血色,倔强的拒绝了阎君的帮助。
“算了,我要回去了,我没有资格请求你的帮助,我为我今日的自私道歉,也为先前说的那些话道歉,,对,对不起。”说着沐月瑶泪水更加的止不住,似乎因为想到了狐族即将面对的厄运,精致的面容顷刻间煞白一片,反倒是紧握的拳头与紧咬的嘴唇显得有几分血色,那是真的血水在从洁白的肌肤上流过。
话音落下,沐月瑶又迟疑了瞬间,下一刻再一次化作一只银狐拔地而起,踩着星河向着天边而去,阎君下意识的就要伸手去抓,可是手刚刚抬起,就又无力的坠落在了身侧。就在沐月瑶消失在天边的瞬间,阎君的身形也是一晃,如同醉酒一般毫无预兆的向后倒去。
就在阎君即将倒下的瞬间,一个巨大的魔影忽然出现在了阎君的身后一把将他扶住,来者赫然是陈望。
陈望的一扶就像是触动了某种奇怪的禁制,在被扶住的瞬间,阎君就如同孩童一般一把抓住了陈望开始嚎啕大哭,血色的泪珠不住地坠落,一切都已经结束,种魔录也已经没有意义。
眼见着阎君哭的是那般的撕心裂肺,陈望只是轻轻的搂住了扑在自己怀中的阎君,对于他来说,阎君不过是个孩子,而让一个孩子承受如此之多的他甚至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言语,只能静静的站着,任由阎君的血泪滴落在他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