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一件很神奇的东西,在无聊的时候会觉得很长,想怎么才能耗尽。但与心爱的人在一起时,又会觉得很短,想着怎么能在有限中去做更多的事情。
此时,王宫门前,那群视死如归的书生被利箭射成了筛子,血洒在护城河内,染红了一池的绿鲤,染碎了一世人的心。
侧卫早已集合在王宫门口,吕浮生望着这一个个鲜活的生活在一瞬之间,就变成了冰冷的尸体。这一幕似乎昨夜也见过,似乎以前也曾见过。这般场面怎么在吕浮生的脑海,总是见过。
第一道防线内,只剩下些手无寸铁的读书人,很快,就被武侯制服。方才为了胞弟流泪的武侯,看到王宫前的一片赤红,不用亲眼得见,就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武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神呆滞的朝天怒吼:“阿弟,我要为你报仇。”
随手捡起方才读书人留下的刺刀,像一头失去控制的野牛,朝着王宫的方向冲去,当经过侧卫集结的地点时,吕浮生从中踏步而出,一脚就将这位失心疯的武侯踹倒在地。
“你别忘了,你还有老母要赡养,你还有未来。”方才在坊墙上,吕浮生就听明白了这位武侯,为何而哭,为何撕心的原因。
武侯痴痴呆呆的道:“没了,什么都没了。家没了,阿弟没了,阿爷也没了。”
“啊——”
一个男人会独自扛起生活上的所有艰难,但也会被生活击垮,阿弟没了,就是压死骆驼最后的一块铁。生活压抑太久的男人,真的很容易会在一瞬之间,放弃所有的一切。
武侯还是站起身来,义无反顾的朝着王宫冲了过去。
佛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却没说,要不要救本就先要赴死之人。就算救了下来,那又算不算得上是一件功德。
吕浮生转过身去,不想看见这位武侯死去的那一幕,出现在自己眼前。吕浮生想要救他,不是出于心善。而是这位武侯的些许经历,与师父黄超有着相似的地方。
当年的黄超也是这样劝说过一个人,不要去做明知是死的事情。可却没得到回应,哪个人还是去选择了赴死,之后黄超也像这位武侯一样,失去了对生的渴望,每夜饮酒来麻痹神经。
起初吕浮生还小,并不懂得为何一个人,会如此喜爱喝那些呛人的液体。在未来的某一日,吕浮生才懂得那些夜里,师父喝下去酒的滋味。
“噗嗤。”
一声轻响,利箭很准确的刺穿武侯的心脏。没有意思痛苦,武侯的脸上还带着释怀的微笑,可能在这一刻,对于这位武侯而言,并不是剥夺生的权利,而是一种越过千帆后的释然。
“出事了,卫率大人。”
远处一匹快马冲了过来。
不明情况的金龙卫,迅速的再次抬起手中的弓箭,全员瞄准完毕。
“吁——”
从快马上下来一位侧卫,看起来很是年轻。年轻侧卫半跪在吕浮生面前,报告道:“卫率大人,东市再往东三坊的距离,有数千泼皮无赖朝着东市行进,那群泼皮无赖手里都带着家伙事儿,看起来不是善茬。魏王特命侧卫赶去支援,大家伙儿都已赶至东市待命。”
吕浮生吩咐着其他侧卫道:“马只有一匹,等咱们都赶过去,黄花菜都凉了。你们再次帮着武侯,守卫玄武大道,我一人前去就好。”
“轰隆。”
西市的爆炸声音响彻云霄,火势冲天。就连里西市甚远的玄武大道,此刻也茹白昼一般明亮,又有数道火星迸发,连带着临近西市的几坊也出现了燃火。
吕浮生只好临时改变命令,与侧卫道:“所有水属性的侧卫全部以最高速度,赶往西市救援,其他人继续守备任务。走了火,可不是小事。待我处理完东市的事情,立马赶过去。”
“安。”
众侧卫半跪在地,接下命令。
“马匹,借我一用。”横跨上马,挥着马鞭,轻踢马腹。吕浮生骑着快马已然朝着东市的方向去了。
留下来十几位侧卫,蹲在玄武大道边的坊墙下,看着武侯在一具一具的清点尸体,清理地面上一块一块已经凝固的血迹。
博安城的宵禁,街上纷乱却不影响,乖乖听话不上街的百姓。屋外悲壮,屋内欢喜。
正如被封在一品楼内,还在把酒言欢的萧子平和王胖子,咕嘟咕嘟的火锅冒着热气,桌上的酒瓶垒成小山,王胖子的汗水湿透的衣衫,萧子平举着酒杯,跟身边的柱子称兄道弟。
这两人还算好的,桌子底下,不计其数的小伙子昏睡在地上。还有的抱着板凳,当作媳妇儿一顿热吻。
也正如客栈内,摆在李凝茹面前的八大盘,八大碗。这是厨子的看家本领,在客栈老板的热情招待下,李凝茹只好每一样只吃一小口,就放下了筷子。又故意和客栈老板聊着其他小事,若是问起,对于女生而言,最简单的借口就是要减肥。
生活还在继续,只要遵纪守法,这世上所有的苦难,就不会找上门来。
时间在不停的向前奔跑,西市里的打斗声也在一点点消散。
在没有人来支援的情况下,西市的武侯及虎贲军在付出数百人的代价,才将那数十个死士全部降服,可死士毕竟是死士,就算未死被活捉的死士,也会迅速找到自杀的办法,将自己的生命,还给这一方小世界。
除却搏杀之外的西市,早已是一片火海,每家商铺中看门的小伙计,都主动提着水桶去灭火,可面对着汹涌的火光,无用功一般。
战斗结束之后的武侯,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受了重伤的被集中抬到一处角落,等待救治。受了轻伤的,随意找块白布包裹上,就跟着同袍冲赴火场。
死了的武侯,也被抬到角落,等待着明日家属认领,领取抚恤金。
有一受了轻伤的虎贲军士,扔掉看出缺口的军刀,暗叹安阳的官真是腐败到了极点,连军械的费用都敢贪墨,朝着满是粘稠血液的地面啐上一口。
“他妈的,什么世道,前线卖命的人没钱吃饭,坐享其成的狗东西还家财万贯。”这轻伤的虎贲军是明显是个愤世嫉俗的愤青。
武侯中还是有明白人,已经认清社会阶层的明白人告诫道:“别瞎说话,被有心人听到,你想卖命都没地儿卖去。”
“老子不怕,老子家里有地,实在不行,回家种地就是。”
明白人幽幽道:“那你也得有命才行。”
“你小子是不是找打?”
说不过的愤青虎贲军上来攥住武侯的领口,就要挥拳。
“军爷,我可警告你啊,今夜可是虎贲军和武侯的第一次合作。如果出了间隙,我相信不用多,明日你便会被赶出虎贲军,开除军籍。”
“算了,打架都是博安人,这么吵闹下去,和这群暴徒又有什么区别,还是赶紧干活。大火都快烧到眉毛了。你们还有心思打架,真是没脑子,赶紧过来帮忙抬一手,早些处理完,还要赶去救火。”
一旁的和事佬抬起死去的死士上肢,等待着虎贲军士过来搭把手,抬起另外一侧。
催促下,愤青虎贲军士半空中停下的拳头,没有落在武侯的脸上。当武侯警告时,愤青虎贲军士就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此刻有和事佬给个台阶,自然顺着赶紧下来了。
愤青虎贲军士恶狠狠的放话道:“别让我在看见你,阴阳怪气的家伙,不然下次打断你的腿。”
“不对,这是什么?”
和事佬突然发现一块从死士怀中,掉落出来的令牌。在月光的照耀下,这块令牌泛出淡淡金黄,。扔下抬起的死士,捡起这块精美的令牌。
在火光和月光的双重照明下,和事佬认清令牌上的字,与其他二人道:“这牌子上写的东宫,看起来这群死士应该是太子一伙儿的人。”
“若是将这块令牌呈献到王宫,想必魏王一定会多加赏赐,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真是想都不用想。”
和事佬诱惑性的话语,让愤青虎贲军士彻底忘记了,方才自己愤世嫉俗的言论。伸手向令牌抢去。
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和事佬手中的令牌,已经被愤青虎贲军士抢了过去。
和事佬焦急道:“你赶紧还回来,这可是我未来的锦绣前程。”
“见者有份,再说你们谁能进得去王宫?我家有亲戚在王宫做内监,自然是有能进得去王宫的门路,这块令牌还是给我最好。等我日后升官发财,自然少不得你们的好处。”
愤青虎贲军赶紧对另外二人许下承诺,就像是一张永远兑现不了的大饼,悬挂在二人面前。
“那好吧,口说无凭,你且立下字据,我等便信你。”
“现在这个时候哪里去找纸笔去。这样,我以博安人的品格立誓。日后飞鸿腾达,必不忘二位兄弟的恩惠。”
愤青虎贲军的一言一行,就像是一个在深水中,好不容易抓到一根救命的绳索,不论做什么事情,只要能紧紧的抓住绳索就行。
而那副面孔与在朝堂之上,阴奉阳违,尔虞我诈,趋炎附势的官,没有任何区别,长大了我变成了你。这还没等长大,这位愤青虎贲军士就变成了先前,自己最讨厌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