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钻进帐篷,红夜依旧在沉睡。
“玉儿,醒醒。喝点鱼汤再睡,不然身体撑不住的。”
殷沧海扶起她,鱼汤端到嘴边已经晾到半温,一口喝下不会烫嗓子,半哄半劝,又端过半碗挑了刺的鱼肉,让她都吃了才算安心。
红夜始终迷迷糊糊,恐怕根本不知dào
吃了什么,只想睡觉。
在帐篷里睡过两天,其间也只有在他呼唤时,红夜才会极不情愿的睁开眼睛。非同一般的困倦,殷沧海眼看这样睡下去不是办法,到第三天清晨只能重新上路。毕竟,荒山野地要什么没什么,只求到了有人的村镇,起居饮食也好照顾得周全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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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走了好几天,其间又见到很多处被人遗弃的宿营地,殷沧海不明所以,直至来到玉寨督护府,才算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根本不用打听,整座玉寨的住民客商都在争相议论昆仑山不可思议的奇景。
“你们也是从山里跑出来的?这会儿才下来,胆子也太大了吧?”
殷沧海找寻客栈落宿,越听越糊涂:“山里怎么了?”
店伙计比他更惊讶:“您不知dào?那天夜里没看见啊?”
“看到什么?”
店伙计指向遥远云雾中若隐若现的迷蒙高峰:“在这里都看得一清二楚呢,昆仑山最高峰,七八天前,就在那里!玉珠峰上半夜闪出一片金光呐!金光过后又是红光,把整个天空都映得火亮。满山回荡妖魔吼叫,震得脚下地面不停抖。那动静,只怕是所有妖魔鬼怪都同时扯开嗓门了,真真吓死人。山里采玉的商人一拨一拨潮水般的往外跑,家当玉料都顾不得要了,嘿,今年采捞季,怕是没人再敢进山喽。”
殷沧海听明白了,闹了半天,一大堆被人丢弃的宿营地是这么回事。觉得好笑,却又不敢笑,因为整座玉寨的人谈论起这事莫不噤若寒蝉,督护府都在主持仪式准bèi
祭山。看样子,那天夜里的动静想必是够吓人的。
“客官,你从山里出来,不会没看见吧?”
店伙计见他居然不知dào
这么轰动的事,不由感到奇怪。
殷沧海摸摸鼻子:“睡实了,没看见。”
店伙计瞠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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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客栈仔细安顿好,红夜又睡过七八天才渐渐转醒,只是精神依旧萎靡,一时还恢复不了往日精气神。
殷沧海心中感慨,龙珠受损,可见后果非常严重呀。自此后他算是有了这根弦——打死不能让玉儿吃带血的东西。
见红夜终于醒来,他便让伙计在客房内备好浴桶洗澡水,试一试温度刚好,转头招呼:“玉儿,泡个澡会舒服一些,来。”
放在手边,是他这几日早已买齐的干净衣袍,还有木梳、发簪等女孩梳洗之物,一切准bèi
妥当就关门出去,笑笑说:“我就在门外,有事招呼。”
红夜露出腼腆:“沧海……谢谢你……”
他又笑了,透出一抹微微的酸涩,何必说谢呢?如此客气,岂非意味着疏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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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舒服服洗个澡,把自己打理干净,红夜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睡了这么多天,其间只偶尔起来喝些汤饭流食,她早就饿得肚子扁扁。看到店伙计陆续端进香喷喷的奶茶、烤肉,还有涂抹蜂蜜的馕饼,立kè
忍不住。嗯!好香!
看她吃得香,殷沧海也终于露出放心笑容,代劳将烤羊腿切成小块,奶茶吹凉一些,连声劝:“玉儿,慢点吃,当心烫嘴。”
呀呀呀,这里有不怕烫嘴的呀。看他们在桌上吃得香,饕餮馋猫哪里忍得住?好几次窜上桌,都被殷沧海毫不客气赶开。
“下去!”
这只馋猫让他没法不瞪眼,立kè
催促赶快继xù
立规矩,说起口吐人言的诡异场景,不管住了早晚吓死人,只可惜自己说话这家伙不买账。
是么,这么不听话?红夜立kè
敲打馋猫:“沧海说的话就是我说的话,你必须要听,记住了没有?好好做馋猫,不准再吓唬人。”
馋猫不情不愿‘喵呜’回应,瞪着满桌美食百抓挠心,好不容易等到主人吃饱,桌子上少说还剩一大半,红夜歪头一笑:“贪吃鬼,好了,都是你的了。”
一声解禁,馋猫立kè
窜上桌,还没等人眨一下眼,一张桌子已经扫得干干净净。
殷沧海气得牙根痒痒:“盘子,吐出来!”
‘呼噜’一声,囫囵进肚的餐具重新送出来,只可惜早成一堆变形碎片,馋猫心满yì
足舔爪子,只害他还要赔上一份杯盘碗筷的冤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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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搁多日,终能启程。殷沧海从其他商人手里买了一辆篷车,绑上自己的马,又买了很多柔软毛皮、毛毯等物,将车内尽量布置得舒服些。备齐路上所需,就带着红夜重返结古镇。
毕竟还没有完全恢复,一路上大部分时间她还是会搂着馋猫昏昏欲睡,殷沧海看到这般,便将车轮都裹上毛皮,放慢速度,以求走起来尽量减少颠簸。
“沧海……谢谢你……为我做这么多……”
红夜躺在车中半梦半醒。他在前赶马,听到这般低声呢喃,心中暗叹,侧头说:“玉儿,不要再和我说谢好么?客气……总让人觉得特别疏远。”
红夜一愣,探手掀开车帘,侧面看过去,已能看出他神色间淡淡的忧伤。
“沧海……”
他勉强一笑,转开话题:“再往前不远应该就到次仁了,今晚落宿客栈,能睡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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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仁镇——次仁巴错大土司掌管的首府都镇。黄昏时分来到此地,从一进镇子开始,就能感觉到四处弥漫的好像过节般的热闹氛围。红夜探头向外张望,真奇怪,记得前阵子从这里经过时,都没见到这么热闹的景儿呢。
日暮西陲,街上还是人挤人,马车几乎走不动。随处可见带着面具跳大傩的喇嘛,还有穿起盛装载歌载舞的年轻男女。
红夜满目茫然:“这里在过节吗?好热闹。”
殷沧海也觉得奇怪,将马车赶到之前商队住过的客栈,老板立kè
认出来:“是你们?不是返程回家了吗?怎的又走回来?”
殷沧海淡然一笑,不愿多说,只问起街上为何这般热闹。
老板哈哈一笑:“咦?你们还不知dào
啊,那些劫掠少女的邪教恶魔已经被剿灭啦,听说是神灵发威,才破了邪教老巢。格桑人的噩梦算是到了头,土司大人都高兴的不得了,下令全地大赦,要好好狂欢一个月呢。”
老板越说越高兴:“这下好了,从此后,格桑的姑娘再也不必担心噩运临头,夜里能安心睡觉,白天能安心出门,高原上又能重新唱响姑娘们的美妙歌喉,你说该不该庆祝?”
殷沧海闻之而笑,却有些奇怪:“神灵发威?这个说法是哪来的?”
“活佛亲口说的呀,结古扎林寺的苍央活佛,正是他老人家首先破了邪教老巢,又给土司大人送信,活佛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听说……神灵是个小孩子呢。”
殷沧海的笑容立kè
僵住,心里暗叫糟糕,坏了坏了,大嘴巴传扬天下,臭小子皮皮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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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皮皮因不愿与饕餮同行,先行回了结古镇。一露面就让整个镇子炸了锅。当听说玉儿平安获救,只是要耽搁些时日才能回来,顾老伯才算放下一颗悬心,稍一回神又不禁惊疑,数一数日子,重新入昆仑来回最快也要三四十天,他这才去了几天?怎会这么快就回来了?
皮皮暗自咬牙,这该怎么解释?说不明白干脆耍赖:“反正是搞定了,死丫头一切平安还不好?难不成非要带回噩耗才行?”
顾老伯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这么意思,只是……玉儿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皮皮挠挠头:“恢复起来,死丫头总要睡上很多天呢,所以我才先回来报个信,一大群人不必在这里干等了,先回西凉就是,等他们两个慢慢走回这里,少说也要个把月。”
“只有殷教头和玉儿两个人?这么远的路,能行吗?万一再碰上什么变故……”
皮皮一再保证:“不会,保证全身全影回西凉,什么意wài
都不会有。”
“可是……”
“怎么?我说的还不信?”
信!现在他说的话没人敢不信了,如果真等上个把月才能回来,商队上下百十号人,在路上滞留太久的确是不行的。因此龙四爷、聂掌柜等人一番商议,决定先行带队启程。
听说要走,刚刚回到寺中的活佛坚决不放,务必要他们再留几天,哪怕一天都好,实在是他有一肚子的问题,等不及向这个神奇的小孩子求教呢。
“破魔除妖,格桑高原千万百姓都要感戴这份恩德,不知小朋友竟是何方神圣?”
活佛带着满寺僧侣隆重出迎,非同一般的阵仗吓了皮皮一大跳,一条条洁白哈达披上身,数量之多足够把他埋进哈达堆。而结古镇上许许多多虔诚的佛教徒,竟五体投地趴在地上亲吻脚面。
吓——!皮皮开始头皮发麻,可恶,都是死丫头害的,露了相,这下吃不了兜着走。
商队里,一同等在此地的大觉武僧居然也跟着一同起哄。玄济大和尚早等不及要向他细问端详:“小施主,自从得你喂血疗伤,顷刻痊愈不说,贫僧更发xiàn
,连内功修为都在一夕间大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皮皮笑得难看:“嗯……那个……小时候碰上一个老神仙,学过一点法术……呵呵……法术……一点点。”
小时候?他如今看来也不过七八岁,再小……还要多小?
“这个嘛……反正就是小时候,偶然,纯属偶然,呵呵……呵呵呵……”
皮皮招架不住了,一迭声催促商队赶紧走,妈的,再被这样盘问下去,他岂非只有立kè
开溜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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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次仁镇,红夜才听说破魔教的全部经过,表情因此变得古怪起来。
“沧海,你说……大觉寺那些受伤的武僧,还有梁平……他们喝了皮皮的血?”
“是啊,怎么了?”
红夜笑得难看:“你不知dào?”
他更奇怪:“知dào
什么?”
红夜挠挠头:“饮辟邪之血,不仅仅是可以疗伤的,喝一口,就是一百年的寿命,今生逢灾化吉,百病不侵。”
什么?殷沧海差点从马车上摔下去,一百年?是说那些差点死掉的倒霉蛋,结果却因此莫名其妙得了一百年的寿命?还注定今后一辈子逢灾化吉?百病不侵?!老天,要是让玄济他们听到,不晓得会是什么表情。
过了很久,他才慨然长叹:“臭小子这回算是露相了,只怕今后的日子不好过。”
红夜也很发愁:“是啊,皮皮一定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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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聊起这些不可思议的神遇奇事,殷沧海难掩好奇:“记得再赴昆仑,皮皮担心自己顶不住,特意向天地四方的兄弟借来力量,除了辟邪,其它的神兽又是怎样?都是你的哥哥吗?”
红夜笑嘻嘻点头,一个一个说起来:“狴犴最古板,总是一副公事公办、铁面无私的德行……”
“狴犴……啊,对了,就是那个总被雕刻在衙门牢口上,用来震慑囚犯的,所以衙门牢口也叫虎头牢。”他闻之恍然。
红夜咧嘴一笑,接着说:“睚眦脾气最坏,走到哪里都是破坏狂,报复心数他最重了。”
他点点头:“嗯,睚眦掌管天下刀兵,也因此才会有‘睚眦必报’的俗语……”
“螭吻和我最亲,因为都是喜欢玩水的嘛……”
“螭吻……是屋顶上常做角兽的那个吧?家宅防火烛,听说最能保平安……”
“嗯,还有啊,狻猊最爱玩烟火,每次碰到他呀,都免不了水火大仗,疯闹一场……”
“喜欢烟火……是了,日常器物里总是蹲在香炉上的那一个……”
一个个对号入座,越说越有趣,红夜笑说:“还有哦,总说龙生九子,个个不成龙,其实才不是这样哩,人家生来成龙的,有龙珠,远在七重天界,只是没有龙珠的这几个,才只能混在下三界而已……”
殷沧海越听越惊奇:“龙珠……就像你从前脖子上那颗红珠子?”
红夜摸向咽喉红痣,眼神黯淡下来。想起龙珠合体,就免不了想起情劫梦碎的洪水之夜,那个时候错过回家路,阿妈……一定伤心死了。
他看懂她的悲伤,柔声相问:“玉儿既然能记得这些兄长,那应该也记得父母,还有真zhèng
的家在哪里吧?”
红夜低声一叹:“龙珠合体,有些事可以想起来了,有些……却怎样都想不起来。”
“譬如……”
红夜抓向心口,似乎在这里隐藏着深深的痛:“我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也想不起为何会落在人间。每次用力去想,心都会很疼。只是……有一种感觉,好像……等我能够想起来的时候,就可以回家了。”
殷沧海听着,心中泛起隐隐酸涩的味道:“皮皮呢?他也不知dào
你的名字?”
红夜黯然叹息:“在一起这么久,你何曾听过皮皮叫我的名字呢?他说过的,天意难违,谁让这是对我的惩罚,三劫过后方能见了局,否则……即使他知dào
,某些力量也让他根本无法叫出口……”
惩罚?
殷沧海愣住了,天龙因受罚才会降世人间?是这样吗?可是……他却想不出能有什么事,会让如此纯美如玉的人招致惩罚。还有,三劫过后是什么意思?是说她历世必当遇三劫吗?回想龙安城里曾经发生的一切,那么多的杀戮鲜血,那么多的无端伤害,她所历劫难又岂非早已过三遭?想不明白,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知怎么就开了口,喃喃低吟:“不管怎样,玉儿,能相逢一场,我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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