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生看着眼前不停摇晃的巨大蛇头，有点犯晕。她印象中，自己是不怕蛇的，可是每每见到巨大的蛇族，总会觉得脑袋发麻……这种感觉是否就是人们常说的害怕？她找遍记忆，也未曾翻到答案。

虽然她不清楚这条蛇妖平日里移动得有多迅速，但他现在绕着岩洞盘旋的模样，全然不像被妖王之力压制了。

“退后。”风垚对她道，“黑暗的环境里，我比你有利。”

逢生皱了眉头……风垚，未免太固执了。虽然他说得没错，黑暗中视物，她不擅长，可现在，他的妖王之力并无作用，面对这起码三千修为的蛇妖，即便他身为妖王，也不过是个五百年岁的小妖罢了。区区一双眼睛，又有什么用？

可是风垚看上去不是冲动的样子。

逢生选择相信墨麟的话，他说过，风垚与他咋咋呼呼的外表不同，其实是个很冷静、很透彻的妖怪……她看向他的侧脸，那注视着蛇妖、不停移动的眼眸，没有怒火、没有逞强，他在分析。

看来墨麟的确了解他，连她都被风垚玩世不恭的表面骗到了。风垚他确实是个能让人放心的一国之主。

“喂，别晃了。”风垚看着那围着他绕圈的蛇妖，若非提着剑，逢生真要以为他要和他聊聊家常，“现在你已不再是浣熊模样，该如何称呼？总不能叫蛇妖吧？”

“堂堂妖王，竟还会在意名字这种虚事，看来你尚不懂这天地大法啊。”浣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言语中皆是失望与怜悯。

怜悯妖王，他真的是好胆量。逢生以为风垚就要发火了，可他就像完全不在意似的，继续对他道：“是，本王是不懂，天地之法，与本王何干？但本王的确想向你请教一件事。”

“能让妖王开口问的，我倒要好好听听。”

“你是从何知道本王身怀妖王之力的？”

“果然是这个问题。”浣妖吐了吐他发乌的信子，若非蛇族没有眼睑，他现在一定把眼睛眯起来笑了，“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回答？这可是个大秘密啊。”

“凭你自信。”风垚回得迅速，“你自信本王今日无法走出这个武场，难道不是吗？”

“低劣的激将之法……”浣妖摇摇头，却还是中了招，他的确不怕，风垚今日能离开此地，回答他，倒也无妨。

“你宫里，有一只千年青蛇女妖。”他缓缓道，“她是我的族群，现在，你可懂了？”

逢生的记忆瞬间被唤醒……那日与东篱打上一架、先些被她掐死的蛇妖，竟然是间谍？

“懂了。”风垚不像逢生那么讶异，他早就怀疑宫中有奸细，因为在延续妖族气运那日，也是墨麟、逢生先后死而复生的那日，在墨麟他们出现之前，他分明在密室外感觉到了一股不属于他们任何人的气息。

而他从不轻易谈起他的另一股力量，这可是他妖都王族最大的秘密，为数不多的其中一次，便是那日月人的猜测。

他从浣妖口中听到“妖王之力”这个字眼时，就在瞬间想到了这些，就算浣妖不明说，他回去也是要细查的。浣妖答或不答，也只是他麻烦或不麻烦的分别。

想来，定是他们钻了自己那些年不理朝事的空子，献了绝色蛇姬进宫……

趁风垚这走神的一瞬，浣妖发动了攻击，全身的肌肉紧紧缩起，像一根弹簧压到极限，随即带着一股戾气，直取风垚面门。

虽走了神，可风垚在他攻来的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翻手抬剑，挡住了他匕首般的蛇牙。

在碰撞的一刹，风垚突然感觉到一股令他厌恶的气息缠在浣妖的身上，那是他的死敌——仙族的气息。

下一刻，浣妖大张的巨口伸出隐隐泛出光芒，一道完完全全的仙族气息像一把长矛，从他的口中戳向风垚的胸口。即使他躲得再快，也留下了一道指节深的伤，险些损毁心脏。

一击未得逞的浣妖悻悻收了锋芒，闭上巨口，一副惋惜的语气道：“到底还是不常用，疏忽了……”

“东仙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心甘情愿献出身体，任他们改造？”风垚一手紧捂胸口，一手以剑撑地，抬头问道。

仙法所造成的伤，于妖而言十分难缠，平时这种伤口，不多会便能好了，只因是仙法所伤，便要多躺十天半个月……可他也并未感到不公，因为对于仙族来说，他们的妖法也是如此。

说起来，浣妖的身体能同时容纳两种敌对的力量……倒是很有意思。

听见风垚问话的浣妖大咧嘴角：“好处？这就是好处！”

说着，他直立身体，身体侧面却像蜕皮般被撑得透明，随着一道闷着的破裂声，他的身体侧面长出了两只爪子……毛茸茸的浣熊的爪子，皮毛还湿漉漉的，像刚刚出生一样。

他伸展双臂，俯视着几乎站不起来的风垚狂笑道：“看见了吗，我的身体，我的力量！我现在的身体，不受种族的限制，我既是蛇，又是浣熊，既是妖，又不是妖，我是超越妖族、超越仙族的存在！就像……”

浣妖一时找不到什么好的比喻，风垚低低笑了声，提醒道：“就像超越天下、自成一派的逢生那样。”

“到底是妖王，学富五车，不可小视啊。”浣妖似乎很满意这个比喻，他双爪像触手一般抖动两下，像没有骨头一般动了起来，这场战斗，该结束了。

明明已经被逼到绝境的风垚却一点不慌，露出了极为嚣张的笑容，他面对浣妖向他伸来的两只湿漉漉的、恶心的爪子，一指身后道：“像逢生一样，那你就太不幸了。”

“嗯？”浣妖不解。

只见风垚身后那个一直不曾动作的鬼族解了斗篷，除去背后武器上层层的绷带，现出了原形——如假包换，正是真真正正的逢生传人。

逢生不再隐藏自己的实力，一张阵符顺着袖口滑到指尖，她悠然对着面前的庞然大物举起阵符，一个原形大阵已经现出，在手心旋转。

“不，不可能——”浣妖似乎也看出了她的真实身份，可他仍然没有醒悟，“我是这个世上最强的！即使是逢生一族，也远不如我！”

风垚往逢生身后退了两步，与她一同抬头看着眼前四不像的怪物，从胸口拿下那只按着伤口的染血的手，对他勾了勾手指：“来试试啊。”

他的话和表情，与身边的逢生极为相配，仿佛他说出了她的心声一般。嚣张完，他就识时务地继续捂住自己的伤口。

剩下的，交给你了，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