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都千山镇上，最大的客栈之中，三个身影沉默端坐着，面前是一壶茶水与几盘茶点，台上正有一吟游说书妖，绘声绘色地讲着他的故事，引来一片叫好之声。

桌上黑发男子微微斜了眼睛，看向坐在当中的一身竹青劲装的青年，半晌终于忍不住，低声道：“阿垚，我们此行，意在低调，你为何变成这幅惹眼模样？”

这三位，正是变了装，来千山镇中调查暗武场的风垚、墨麟与逢生。那两个老妖便是从千山镇来的，他们并不知道暗武场具体的方位，只知道，就在这镇中，所以他们隐身于客栈之中，希望能从这鱼龙混杂的地方听到些关于暗武场的消息。

变了身的风垚扬了扬眉角：“我这还不低调？”

墨麟郑重地摇了摇头，眼神一飘：“你看，逢生看着你的眼都直了。”

如果要说，风垚的原形是一丛如繁花般的烈火，那他现在，便像从竹林穿过的一缕清风。

原本极具攻击性的猩红眉眼，现在化得宛如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几乎美艳到不自然的容颜也变得像一颗未经打磨的原石般，能从他白净的脸上看出任何可能。

他的唇，本是薄如刀片，现在却像刚刚喝完琼浆一般，泛着水光，少年感十足。配上他束住手腕腰身的着装，分明就是一个刚刚初入江湖的富家子弟。而身着黑衣的墨麟逢生则像这小公子从家里带出来的护卫。

风垚看了她一眼，果然看到了逢生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他斜眼一笑，瞬间露出了专属于风垚的笑意，他不屑道：“这就直了？我看她还是见识太少，下次，小爷我带你去男妖馆子如何？”

说罢伸出手臂，搭住逢生的肩膀，一副哥两好的样子。

被搭住的逢生却露出了很微妙的表情，她的头不动，眼神却向他转了过来，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墨麟懂她在想说什么，因为他也是同样的想法：“阿垚，你，还去过男妖馆子那种地方？”

风垚突然意识到自己露馅了……他忙收回手，摆着手道：“怎么可能！是东篱那丫头好奇，我才陪她去的！”

“我们从小便在一处，你们是什么时候有机会瞒着我去的？”总不至于在三两岁的时候吧？

墨麟可不好糊弄，他们对彼此的了解已经超过了对自己的了解，想说谎，几乎不可能。

“额……是你不在的……”风垚话没说完，却被身侧一个孩童的叫声打断，风垚暗自庆幸，连忙转过头去，关注那边的情势。

“大叔，你到底知不知道暗武场在哪？！”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小妖站在台下，在说书游妖稍作歇息的时候向他叫喊着问道。

“小小孩童，问这个做什么？这不是你该知道的，退下吧。”说书之妖挥了挥手，喝口茶润了润嗓，准备开始说下一段书了。

“求求您！告诉我吧！”那少年还不依不饶，继续吼着问道。

那说书妖似乎有些不耐烦，他紧皱了眉头，上下打量了那孩子一眼，衣衫虽整洁，却是已经洗掉了颜色，有些地方都快磨出了洞，看着也不是掏得起听书钱的人家，他索性不与他说话了，对客栈的护卫招招手：“这孩子没给钱吧，怎么进来的？撵出去。”

“等……等等！”面对围过来的大妖们，少年徒劳地抓住旁边的桌子边，苦苦哀求道，“我是没给钱，但是，但是只要你告诉我暗武场在什么地方，我赢了钱，一定加倍还你！”

那说书妖的脸上露出一抹奇怪的神情，像是在嘲笑，又饱含着悲悯，他摇头喃喃道：“指望你的钱……可笑……你还没有资格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离开吧。”

“他没有资格，那我们有没有资格啊？”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堂下冒出来，正是风垚，负着手走了出来，他站到那少年身边，因为化了身形，也没比那少年高出多少。

“这位小公子，你想帮他？”那说书的妖似乎感到很有意思，问道。

“是又如何？”

“你们可知暗武场是什么样的地方，你帮他现在，却是害他未来。”说书之妖话语沉重，似有恐吓之意。

风垚听了，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张单纯的脸上露出了十分违和的嘲讽的笑：

“我要如何帮他，与你无关，他要如何选择，也与我无关。只是我想，你怎么都不肯告诉他暗武场在哪的原因，只是因为不想让自己的手上沾血吧——如果你告诉他地点，他去了，死了，那他便是因你而死。在我看来，你站在那说着大话，其实只是懦弱而已。”

把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八成懂的少年一边挣脱着大妖的牵制，一边急急对风垚道：“公子！少爷！麻烦你！让他告诉我暗武场在哪，好不好？！我愿终生为你做牛做马……”

“啧啧啧。”风垚有些讨打地摆了摆手指，撇了撇嘴道，“别说这些，带你回去，根本没有用，还得多养一张嘴。”

“少爷。”墨麟站了过来，低声唤了一句，暗示他不要说得太过，毕竟还只是个孩子，看他那焦急模样，恐怕是家里出了什么变故，才会走投无路，想靠暗武场赚钱。

这世道，谁都不容易。

风垚知道他的意思，虽然不屑，却还是从了。

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说书的妖身上，他对墨麟伸了伸手，墨麟了然，从怀中掏出一只钱袋，放在风垚手中。风垚看都没看，掂量都没掂量，直接扔给了那说书妖：“这些，够不够买你的消息？”

刚刚被风垚堵得哑口无言的说书妖自觉失了面子，可是忌惮于风垚恐怕不浅的家世，他转脸堆上了殷勤的笑意，对风垚比了个请的手势，暗示他随自己去后堂。

风垚与墨麟、逢生对过目光，决定与他走一趟，风垚自然是拔腿就走的，墨麟却还记得那个孩子，他一把抄起那孩子，跟着风垚向前走，不时地还看看身后，生怕逢生一个发呆没跟上。

直到不见其余妖怪的时候，那说书妖停止了移动的脚步，他对他们低声道：“千山镇北边，有一破落小院，从院中井口跳下，即可到达暗武场的会场。”

“你，没骗我吧？”风垚演的娇怪小公子活灵活现，一副横行霸道惯了的样子。

“给小子几个胆，也不敢骗小公子呢！”

风垚仔细看了看他，的确不像说谎的样子，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便带着墨麟、逢生与那孩子，出发前往北边小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