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笑了笑，说道，“老师，我不信预言。”

尼可·勒梅深深地看着他。

那双海蓝色的眼睛如此澄澈，如此理所当然。

炼金术士生气地叉着腰，拎着人的耳朵把这小孩按在水晶球前，跺着小碎步团团转，说道，“你给我看！”

艾伦猝不及防被按住，又慑于这老顽童脆弱的身体不敢反抗，无可奈何道，“好，我看。”

脑袋上的手终于移开。

他只好看向水晶球，一片白茫茫的雾气映在海蓝色的眼睛里，让那双眼睛浮现出一丝嘲讽。

他叹息道，“老师，我只看见了一片白雾……嗯？”

艾伦不自觉往前迈了一步。

他怔怔地看向水晶球，看向里面浮现的画面。

那是年轻时候的爱德华，满眼温柔爱意地看向一个容颜明丽的女孩。他们都拥有灿金的头发，都拥有一双如同大海一般的眼睛，亲昵地贴在一起。

水晶球雾气蔓延，画面也有了变化。

那女孩成熟了些，梳着一头妇人发型，她穿着王室特有的衣着规制，一身端庄的黑色及膝长裙，套了件绒毛领的妃色大衣，戴着顶加了白色网饰的同色礼帽，和成熟了些的国王在城堡里漫步。

……母亲。

那是他的母亲。

如果说他能在水晶球里看见未来在一起的国王和王后，是不是说明他可以在格林德沃家族找到她，带她回来？

艾伦毫无所觉地握紧了拳，直到勒梅多次叫他，这才回过神来。

他望进老人的眼睛。

那双海蓝眼坚定下来，几乎有了些偏执。

他说，“老师，我看见了我的母亲。”

勒梅怔怔地看着他。

这个老头茫然地歪了头。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艾伦的母亲，爱德华的王后……分明早就难产死亡了。

这情况出乎了他的预料，让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艾伦温柔地笑了笑。

他期待地说，“老师，我会找到她，带她回家。”

他轻轻抬起头，忍住眼中的泪意，轻声说，“……这么多年，我和父亲都很想她。”

勒梅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少年，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孩子和他，谁看见的是真实的未来呢？

分不清。

……可是如果，这是命运之神的指引，他这样一个马上要进入坟墓的老头，又能如何抵抗？

最后，炼金术士只说了一句话。

“孩子，时空魔法真的是禁忌……你不要去触犯它。”

艾伦垂眸笑了笑，保证道，“您放心。”

他们走出了这个房间，佩雷内尔高兴地把手里编织完成的小物件递给艾伦，问道，“看！孩子，喜不喜欢？”

那是一只编织的白色小兔子，憨态可掬地抱着一根漂亮的胡萝卜。

艾伦笑了笑，开心地接过这个小挂坠，当场挂在自己的裤耳朵上，让小兔子垂坠在毛衣之下。

三位老人笑呵呵地夸奖着他，邀请他快来用午餐。

他们一起用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勒梅看着邓布利多，最终还是没有把自己在水晶球中看到的景象告诉对方。

阿不思身上的担子实在太重，因此太谨慎多疑。

万一这孩子为了那份预言的可能性怀疑艾伦，反而有违他的本意。

……算了。

炼金术士看向旁边心情好转不少的金发少年，在心底轻声道：

愿梅林保佑你，我的孩子。

到下午两点的时候，勒梅和佩雷内尔激动地团团转。

勒梅跺着小碎步，问道，“内尔，我的衣服呢？”

佩雷内尔被他烦的受不了，吼道，“就在卧室的床上！你这个老家伙，该记得的东西一个也不记！”

勒梅缩了缩头，笑呵呵地跑去换衣服了。

佩雷内尔拍拍艾伦的手，也跟着勒梅去了卧室。

临别在即，艾伦刚松下来的心又沉滞了下去。他微微侧眸，看着旁边专心的啃着糖果的邓布利多，问道，“先生，您找的到榕树的主根吗？”

邓布利多冲他眨眨眼，递给他一块糖果。

老人安慰道，“放心，艾伦。一切交给我吧！”

艾伦接过那块糖，轻轻塞进了嘴里。

不一会，两位老人就打打闹闹地出来了。他们穿着漂亮的巫师袍，笑呵呵地向艾伦展示他们的新衣服。

艾伦夸奖道，“非常好看！”

佩雷内尔高兴道，“那可不，这可是我亲自挑的，挑了好久呢！”

他们拉着艾伦，顺便把邓布利多往旁边挤了挤，乐呵呵地躺进了棺材里。

艾伦维持着表面的平静，露出一个笑，问道，“老师，师母，这张床舒服吗？”

勒梅拍着胸脯保证，“舒服极了……咳咳！”

……这老小孩。

艾伦垂眸笑了笑，看向旁边的白头发狮王，轻轻退后一步。

长生不老药的药力缓缓褪去。

炼金术士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

他拉着佩雷内尔的手，轻声问道，“内尔……我们下辈子还能在一起吗？”

佩雷内尔也没了笑的力气，却还是努力哼了一声，“……你这个老家伙，除了我还有谁肯要你？”

勒梅笑了笑，用最后的力气看了眼旁边伫立的金发少年，声音几不可闻。

他说，“好孩子，保重。”

艾伦看着他，缓缓弯下腰，握住了两位老师交叠在一起的手。

勒梅呢喃道，“我看见死神了……他的模样可真丑……”

佩雷内尔轻声道，“行了，老家伙……晚安。”

两位老人就这般没了生息。

艾伦平静地放开了他们的手，侧身避开了视线。

邓布利多轻轻叹了一声，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

他对尼可的感情并不比艾伦少。他自十七岁刚毕业时，就因出色的炼金天赋与尼可莫逆相交。

可以说，尼可见证了他的一生。

……

他拿出那根接骨木魔杖，轻轻将棺盖合上，遮挡了两位老人的容颜。

老校长转身，白眉毛不禁蹙在一起，轻声道，“艾伦……”

艾伦平淡地抹去脸上的冰凉。

他说，“我没事，先生。我们是否应该将他们下葬了？”

邓布利多踌躇着看着他。

艾伦扯了扯唇角，浅淡的笑意转瞬消散。他说，“既然老师和师母已经睡了，这里对我也就没有意义了。我们能不能尽快处理掉这件事，我还想去换回自己的衣服。”

邓布利多定定地看着他，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他们将棺木安放入老榕树的主根下。

同时放上了那束早就预定好的花。

淡紫色的风信子和洁白的栀子花在减薄的墓碑前盛放，一阵微风吹过，只剩下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