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也不仅艳阳高照,温度还特别高,坐公交简直就是活受罪。
下了公交车,夏晨一身白毛汗,走进华侨大厦进了电梯,那帮港澳同胞、海外侨胞都把鼻子捂了起来,满脸嫌弃地瞪着夏晨。
麻痹的,你们特么还真有优越感。
从裤兜里摸出一瓣大蒜来,丢进嘴里咔咔嚼着,然后这货张大嘴巴往外吐气。
这下,狭小的空间里更是臭气熏天。
同胞侨胞们都茫然了一下,紧接着全体懵逼,电梯叮地一声在三楼停住后,电梯门刚打开,轰,七八个人拼命向外逃窜而去。
夏晨乐的后槽牙都露出来了,这招儿挤公交和地铁的时候也非常好用。
刚过八点钟,大家全都到位了。
小秘书见夏总过来了,殷勤地迎上前来,笑盈盈问候道:“老板早啊,您吃过早饭了没?”
“你也早,吃过了。”夏晨回话道。
小秘书捂着鼻子蹬蹬跑了……
“真那么难闻吗?”夏晨在掌心里哈了口气,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呕……
他自个儿都恶心了。
“那个,谁有零食啊?给我吃点儿呗,我压压味儿。”他捂着嘴巴哼唧道。
赵雪凝嗖地丢过来一小袋无花果,满脸嫌弃地说道:“一大早就吃蒜瓣,你故意恶心人呢是吧?”
撕开包装袋,把一整袋无花果倒进嘴里,嚼巴嚼巴咽下后夏晨说道:“明天早上我就改吃韭菜盒子,吃完后就对着你吹气儿。”
“缺德玩意儿,你怎么不去死啊!”赵雪凝可不怕他,立马回击。
其实大家都不怕夏晨,都摸清这货的脾气了,他真一本正经跟你说话的时候,那才代表他对你不满意了。
“你说什么,你要吃屎?姐,你都那么大人了,就不要骗吃骗喝了,不好,真的。”夏晨一本正经了。
“小晨子,本姑娘要弄死你!”赵雪凝火冒三丈扑上来。
结果夏晨刚张开嘴,姑娘就后退了三步。
哈哈哈哈……
大家乐不可支起来。
尤胜晴笑着说:“夏总,你这还是嘴吗?这分明是大……”
“你给我咽回去!”夏晨反应迅速,心说我要是让你把“粪坑”两个字说出来,我脑子才特么瓦特了。
尤胜晴吐吐舌头,调皮地笑了笑。
“行长没来吗?”夏晨边问边往办公室走去。
崔璐赶忙跟上,回答道:“在你办公室呢。”
看她一眼,夏晨板着脸说道:“你这个秘书怎么当的?我的办公室随随便便就可以进入吗?那到底是谁的办公室啊?”
小秘书很委屈,嘟着嘴说道:“我也拦不住啊。”
夏晨就是借题发挥,因为小秘书最近有跳跃的趋势,适当敲打她一下有助于加速她的成长过程。
冷哼一声,这货说道:“待会儿去管理办问问,隔壁还有空闲的房间出租吗?有的话就租两间,人多了,没个办公区也不是回事儿。”
崔璐赶紧点头,说知道了。
进了屋里,见行长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本杂志正看得津津有味。
夏晨走过去,一挑杂志封面,我靠《知音》。
“你还有这爱好呢?”他问道。
何行长挤咕下眼睛,不慌不忙把封面取下来,一个大胸长腿半裸图出现在夏晨眼前。
我靠《花花公子》香港版!
夏晨服了,抢过来后翻了两页,忙问道:“哪儿弄来的啊?”
何行长哈哈大笑,一指对面说道:“东安小书店里有的是,但不是熟人老板一般不肯卖。”
这么神奇吗?
“这么说来,你是熟客啊。不光买这个吧?”夏晨又翻了两页,嗯,土土的,完全没有后世的风骚劲儿。
“我倒是想买录像带来着,可也得有录像机啊。”
两人对视一眼,露出个男人都懂的笑容来。
崔璐给两人泡了茶,迈着两条大长腿出去了。
行长啧了一声,望着小秘书的背影说道:“真是个尤物啊。”
夏晨翻个白眼儿后问道:“老黄今儿不是要来么,你还不准备准备?”
何正斌说道:“有什么好准备的,他来送钱,又不是来要账,咋的,还想让我给他预备一桌酒席不成?”
你说得好有道理啊。
夏晨起身,说道:“这间办公室你先用着吧,我去会议室那边待会儿。”
郑光明还在给刚加入进来的下岗工人们做培训,见夏晨走进来,他拿起毛巾擦擦手,笑着说:“这边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夏晨笑道:“辛苦郑工了。”
打量一圈十多名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夏晨很满意,他们跟混混们最大的区别是,这些人以前从事的就是技术工种,对机器安装、维修都不陌生,上手很快。
不像混混们,一切都得从头学起,还学不会。
大家也在打量夏晨,都露出好奇的神色。
都知道老板很年轻,只是没想到年轻得有点过分了。
夏晨笑呵呵跟大家聊了一会儿,主要是问厂子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有多少下岗工人。
一个年轻人皱着眉叹息道:“厂里已经小半年没开过工资了,生产出来的农用机械根本没销路,市里和区里的领导一劲儿要求厂子转产,但是我们那王八蛋厂长根本没那心思,他就盼着厂子快点儿倒闭,然后他把机器设备之类的大件儿一卖,拿着钱走人呢。
至于说下岗工人,呵呵,您也看到了,我们不都下岗了么,全厂连老带少一百多口子人,还在岗的也就剩厂长的几个嫡系人马了。”
夏晨点点头,心里也呜呼哀哉,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挠挠头,憨厚笑着说:“我叫张齐。”
“弓长张,奇怪的奇?”
“齐天大圣的齐。”
“父亲姓张,母亲姓齐?”
张齐又笑笑,说:“我妈姓刘。”
那这名字又是个什么逻辑呢?
夏晨没想明白。
这时候,另一个年轻人开口了:“我家祖籍是山东的,我哥叫张齐,我叫张鲁。”
哦,逻辑通顺了。
夏晨笑道:“你俩可不像双胞胎啊。”
张鲁说道:“我哥比我大两岁。”
夏晨点点头。
张齐试探着问道:“夏总,咱公司里还招人不?”
夏晨看着他,反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张齐颇不好意思,垂着头低声道:“厂里下岗的工人实在是太多了,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再加上这年头儿物价上涨的厉害,活儿也不好找,就有工友托我问问,咱这儿还招不招人,想来咱这里上班,工资给得低一些也行。”
夏晨的眉头蹙了起来,张齐说的话不难理解,国企工人曾经是一个多么骄傲的称呼啊,生活体面,走路都昂首挺胸的。
蓝色工装、系在脖子上的白毛巾、雪白的劳保手套、解放鞋,无不吸引着姑娘们关注的目光。
家里的孩子们为了哪个能接老父亲的班打得头破血流是常有的事儿。
谁家姑娘被分配进国企工作,家里得大摆筵席。
但就几年时间,国企迅速从无限风光中跌到了最谷底,大批工人下岗待业,家里的日子一下就拮据起来。
当然,这是改革必须要迈出的一步,但就苦了工人们啊,这些下岗职工那真是为国家的发展做出过突出贡献的,他们招谁惹谁了?
再过两年,当黄老师在春晚上豪情万丈地喊出那句:咱工人要为国家想,我不下岗谁下岗来的时候,你知道多少电视机前的下岗工人们在默默流泪吗?
我呸!
那么,问题来了,要不要再接收一批下岗工人呢?
夏晨游移不定了。
看着张齐和大家伙儿期待的目光,他苦笑一声,说道:“大家伙儿也都知道,咱现在就三家店,人暂时够用了,再招人的话,我这边压力太大,不仅是资金方面的压力,还有就是,人来了后总不能闲着吧,没活儿干,大家都挣不到钱,到时候挨骂的还是我啊。
你们看这样行不行,等咱们的门店进行扩张时,我优先考虑给待岗在家的工人师傅们安排工作,请大家务必要体谅我一下。”
听了夏晨的话,大家的情绪都有些失落了,不过也知道夏晨说的是实情,人家做的是生意,不能为了给大家一份工作就把买卖搞黄了。
张齐说道:“我明白了夏总,您也别为难,等咱们公司的生意做大后,您多想着我们那些工友们点儿就成。”
夏晨说道:“一定!”
“都是他妈的刘保利,要不是他整日介胡作非为,好好一家厂子也不会到马上要破产倒闭的地步。”一个瘦高个儿气呼呼说道。
“没错儿,那个老王八蛋不光私下里侵吞贱卖国有资产,还是个老流氓,二咧巴媳妇儿要不是让他欺负了,能一头撞死在电线杆子上?”又跳出来一位愤愤不平的。
“要说二咧巴也够苦的,媳妇儿没了,他一个人拉扯着俩孩子,还得照顾老爹老娘,想出门找个活儿干都腾不出空来,唉……”张鲁叹了口气,神情黯淡下来。
夏晨知道,大家口中的刘保利是机械厂的厂长,却没想到这位刘厂长居然是个无恶不作的老流氓。
对于他们说的二咧巴的遭遇,夏晨也挺同情的,但也仅仅是同情而已,伸把手帮一下?
不存在的。
倒不是说夏总没爱心,偌大一个机械厂,下岗职工多了去了,谁家没困难,他能帮几个?
“好了各位,该忙就忙吧,没几天就开业了,大家趁这几天工夫跟郑工学多点真本事,别到时候手忙脚乱。”夏晨笑呵呵说了一句,转身就走。
大家面面相觑,算是看清楚资本家的丑恶嘴脸了,资本家果然都是冷漠无情的。
郑光明叹声气后说道:“你们啊,也别为难夏总,他也不容易的。”
大家都不吱声了。
但是郑光明能看出来,伙计们的情绪特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