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
洪灾已经结束。
随着瘟疫的减轻与消失,赈灾的事情,也告下一段落,天下的百姓皆称颂:皇上仁慈贤德,皇后贤惠!
华阳殿内。
殷帝坐在青玉案前,看着手上的功劳簿,眉头紧皱。
小夏子甩着浮沉,匆匆上殿来。
“皇上,戚彩女在外求见。”
“怎么又是她?!”
他不耐烦地摆摆手,拿起手上的朱批御笔,在戚有道的名字旁,狠狠地画上一个“叉”。
“让她先回去,朕没空理她!”
小夏子猫着腰儿,连连点头。
“是……”
“皇上!求您见见臣妾吧,臣妾实在思念您……皇上,您见见臣妾吧……臣妾脚伤已经痊愈……皇上……”
华阳殿外,响起一阵女子的喊叫声。
殷帝将朱笔一旋,狠狠地掷在地上,面色十分沉郁。
“小夏子!”
殿外的人听得吩咐,浑身一个激灵,慌忙入殿。
“奴才在……”
“你如今这差事办得越发好了!外头是怎么回事?搅得朕头晕脑胀,连折子都不能好好批!依照朕看,你这御前总管也别当了,赶紧换人!”
听得主子发怒,小夏子双腿儿一软。
“皇上息怒,这都是奴才的错儿……”
他‘咚咚咚’叩下几个头,眼角抹泪,面色十分为难。
“可……可这戚彩女好歹是主子,奴才劝说半天,彩女也不听,奴才也不能动手……哎哟!皇上您别生气,当心气坏了龙体,都是奴才不当心!”
“呸!”
殷帝朝他假啐一口,面色却和缓了不少。
“你去告诉她,朕如今还顾念旧情,但如若她还不走,便算作‘大不敬’之罪,直接发入冷宫!”
小夏子知道,这次主上是真动了怒。
他弯腰打了个千儿。
“是,奴才这就去!”
华阳殿外。
冷风呼号,刷刷地从门口吹过,让人不由得绷紧了身体的,连那青地砖上,也都丝丝儿地往上,冒着寒气。
戚氏跪在地上。
她身着单衣,面容憔悴,脸上厚厚的脂粉,早已和在泪水中,湿成一片。
“唉!小主,您还是回去吧!”
“依奴才看,皇上这回是真动了怒气,您这个样子,不是火上浇油么?”
不料地上的人,却冷觑了他一眼。
“跪不跪,是我的事;皇上见不见,是他的事。”
“公公放心,我不再喊就是了。”
小夏子怔怔地看着她,半晌没再说出一句话。
昭和宫内。
翊妃闲来无聊,便让乐月做了一只毽子,正关了宫门,在园子里踢着玩儿,女子的声音笑成一片,分外热闹。
“快,踢过来!”
“这边……这边……”
……
“主子……”
婢女走过来,附在翊妃的身边儿,耳语了几句话。
“果真?”
“千真万确,奴婢有个好姐妹,如今在御前当差,是她亲口告诉奴婢的。”
翊妃的脸色一沉。
她将手上的毽子踢向空中,笑着拍了拍手,“本宫累了,你们玩儿吧!”
“是……”
主子宽容,婢女们也不拘束,翊妃还没走远,她们又笑成了一片。
乐月见状,却跟进了内殿。
“娘娘这是怎么了?”
她拿起桌上的茶壶,斟过一杯热茶,递到翊妃的手上。翊妃接过来,一边漫饮着,一边伸出修长的手指,不停敲击着桌面。
“戚氏要完蛋了。”
“什么?”
乐月仿佛没听懂,疑惑地地盯着她。
绣凳上的人无奈地摇摇头。
“我说……戚氏快要完蛋了!”
“方才彩儿来说,她在华阳殿门口跪着,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若是寻常事件,我想着,总不至于会到这个程度,定是前朝动荡……”
想到这里,她又陷入沉思。
修长的指尖敲击着桌面,不断发出细微的“笃笃”声。
“哈……”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眼眶之中,激出一汪莹润。
“好困,我去睡会儿。”
她正要起身挪开脚步,珠帘却响动起来。
“娘娘,琼华殿的良嫔来了。”
这句话犹如一盆凉水,翊妃的眼光一闪,朦胧的双目,刹那间十分清醒。
“她来做什么?”
“姐姐好清闲!”
话音刚落,便听得殿门口处,传来了女子的娇柔声,翊妃连忙起身迎出去,那震惊的脸上,瞬间挂满了笑容。
“嫔妾窦氏,给翊妃娘娘请安,娘娘福乐康泰!”
面前的人和笑着,屈身便行了个礼。
“妹妹快请起。”
“本宫许久不出宫门,少见妹妹,今日妹妹来拜访,真是蔽门生辉!”
待良嫔坐下,她才细细地打量。
见她穿一身雨过天青色织锦金绣宫装,颜色簇新,头上梳着凌云高髻,在发髻当中,斜斜地插着两只金镶玉步摇,映照在脸上,显得格外光彩照人。
明月端上茶来。
“妹妹好颜色!”
“这头上的步摇,本宫觉得好熟悉,仿佛……是在哪里见过?”
良嫔呷了一口茶,腼腆地抬起手,摸了摸头上。
“让姐姐见笑。”
“这两只步摇,原本是皇后娘娘赏下的,本宫寻思着娘娘恩典,也是娘娘的喜气儿,出门便戴上了。”
翊妃的眼珠一转。
“听说最近这些日子,皇上都留宿在妹妹那儿,妹妹本身带喜,有了皇后娘娘庇佑,更是锦上添花。”
底下人抿着嘴笑。
“皇后娘娘抬爱,是嫔妾三生修来的福分。”
翊妃和笑着看她,眼神儿晶亮。
“姐姐……”
沉闷半晌后,良嫔忽地抬起头来。
“妹妹有话要说?”
被这么一问,底下人却当即羞红了脸,她将杯盏放在茶几上,缓缓地站起身来,低垂着头,声音细腻而娴静。
“不瞒姐姐,嫔妾……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翊妃的指尖,蓦然僵硬。
她看着底下人,两眼都露着喜悦。
“那是好事呀!”
“不知道妹妹……可禀明了皇后娘娘?”
良嫔抿着嘴,摇摇头。
“还不曾,这才一个多月,本宫也从没生养过,到底不知深浅,想着稳当了,咱禀告皇后娘娘,也不迟……”
上位者笑笑,呷了一口茶水。
“皇上最爱孩子,若听得这个消息,肯定开心!”
“借姐姐吉言。”
她将脸朝着外头,看了看天儿。
“时辰不早了,嫔妾叨扰这许久,多谢姐姐的好茶。”
话说着,她便掌着澹雅的手,站起身来。
“嫔妾告退。”
翊妃神色如常,只朝她点头微笑,觑了一眼身边儿的乐月:“替本宫送一送。”
待二人走后。
乐月踏进内殿,见主子正半歪在榻上,右腿搭在左腿上,不住地晃悠。
“奴婢不明白……”
“咱们和琼华殿素无往来,地方离得也远,为何这么大的事情,良嫔却眼巴巴儿地跑来……告诉咱们?”
榻上的人半眯着眼。
她的神情淡淡的,看不出丝毫情绪。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
“咱们素日无宠,也与世无争,和皇后娘娘还存着一层瓜葛,良嫔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
“最近戚氏失宠,前朝不定,她去说这件事,实在不好。”
听到这里,乐月幡然醒悟。
“她这是……要借咱们传话儿?”
翊妃看了她一眼,很是欣慰。
“天哪……我的傻丫头耶,终于聪明了一次!”
“啊呀主子,奴婢跟您说正经的呢!”乐月撇撇嘴,“那她就怎么知道,咱们就一定会去传这个话呢?”
榻上人发出了无奈的长叹。
“因为她,就是知道!”她一个脚蹬,猛然坐起身来,朝乐月道,“准备更衣,我要去凤栖阁,见皇后。”
“这天儿阴沉沉的,您这会儿去做什么?”
翊妃拍了拍她的肩膀。
“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