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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史有云:唐亡于黄巢而祸起于桂林。
咸通四年,南诏国北犯帝国边疆之时,朝廷命徐州节度使孟球募得士卒两千,其中八百人被分配到桂州戍防,朝廷与之约定,三年后轮换回徐州。然而这八百士卒在桂州一驻就是六年,期间屡屡上表朝廷,请求代还,徐泗观察使崔彦曾却以军帑空虚,换兵花费耗大为理由,令主八百士卒再做戍卒一年。
消息传回桂州,戍兵震怒,他们杀了都将王仲甫,推举粮料判官庞勋为主,取兵甲自北而还,一路破了朝廷重重封堵与诸般诡计,最终攻破徐州,其后更是聚兵达二十万之众,四处攻城掠地,分兵而守,江淮为之堵塞,朝野为之震惊。
这便是史书上所载的“庞勋之乱”,虽然这场叛乱最终被平定,然而江淮一带却遭受了极大的破坏,更加的民不聊生,正是为之后黄巢叛乱打下了基础,所以说“唐亡于黄巢而祸起于桂林”的论断不无道理。
此时正是十一月下旬,正是那庞勋势力最为鼎盛的阶段,朝廷前来的围剿的军队不是退缩不进,便是被杀得溃不成军,江淮之地大半为其所占。于轲倒并不是怕黄巢此去南下会遇到危险,而是怕依着他这般性子,一个血脉喷张便有可能加入叛军的队伍,以他的实力,完全有可能改变庞勋叛乱的原本走向,到时胜败之数未知也。
乱世对于黄巢这样杀人不眨眼的黑社会武夫或许很有发展前途,但对于轲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来说,却是最不愿意见到的,所以当他听到黄巢要去淮南的消息之后,内心当然是无比的震惊。
“某知dào
南边不安稳,但目下江淮北输货物的通道被叛贼所阻,似盐这般必需之物,价格又比原先涨了一倍多,这么好的机时,某当然要利用一下,大赚他一笔。”黄巢果然并非只是一介武夫,头脑还是相当的聪明,胆量也大得惊人,如果再加上点远大野心,留在这世上绝对是一个极度的不安定因素。
于轲劝了好半天,黄巢只是不听,搞得他实在没办法,干脆说道:“既然如此,那某就随黄兄同去一趟去吧,一者也算是长一长见识,二者也可以与兄有个照应。”于轲真zhèng
的目的是想看着黄巢,万一他有一个什么冲动头脑发热也好及时的劝阻。
黄巢颇感意wài
,道:“于兄好意某心领就是了,只是此去凶险难测,再加上乡试之期日近,兄只怕还需yào
抓紧时间备考,依某之见,于兄还是安心的待在家里吧。”
于轲笑道:“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某无非就是想跟着黄兄出去,一起见识一下句冤县外的世面,如若黄兄嫌某是个累赘,那某不去就是了。”
话已说到这份上了,黄巢若再推脱,那便显得真把于轲当成了累赘,于是豪然一笑,道:“也好,漫漫长路也甚是无聊,有于兄与某做伴,想来这旅途定然十分精彩。”
二人相商停当,于是黄巢便回忠义庄准bèi
人马所需。
当是时正逢庞勋声势浩大,遣将分兵,南攻舒州、庐州,北进沂州、海州,破沐阳、下蔡、乌江、巢县,占滁州、克和州,淮河两岸远近州县不是被攻陷,便是被叛兵侵扰。
冤句所属曹州同样在叛军势力范围之内,前不久一部叛军逼近曹州,观察使张德昭率军出战,结果被打得大败而归,于是闭城死守不敢再战,叛军转攻各县,所过之处烧杀抢掠,弄得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黄巢虽然在黑社会界很有名望,但人家庞勋可是公开和zf叫板的土匪,地位明显高出一等,官府虽然怕他黄巢,人家叛军却不见得把他当根葱,该抢的肯定是要抢,只因如此,本已定好的出发日期不得不一推再推,好在冤句县远在曹州北部,叛军似乎不敢太过深入其境,是以在各县都遭荼炭的情况下,只有冤句得以幸免。
黄巢是心急如焚,于轲倒是一点都不急,他巴不得黄巢此行泡汤才好。新型的“黄道纺车”很快被郑小婉用得熟练,所纺出来的纱又快又好,原本想凭此赚笔,却没想到县里以平叛需耗为由,新添了一项“平叛税”,各丁口按财产的十分之四征税,如此一来,尽管多纺了许多的纱,钱非但没有赚倒,反而是贴进去了不少原来的积攒。
朝廷要为平叛征税本来是情非得已之事,于轲虽固然不怎么乐意,但也多多少少能够体谅朝廷的苦心,然生活日渐艰苦,于轲不忍郑小婉没明没夜的辛苦,于是便造了第二辆“黄道纺车”学着织布,虽然速度和质量远逊于郑小婉,但多少也能减少一点家里的负担。
这日于轲去往冤县布庄贩纱,时下南方淮河一线战乱正盛,关东一带又是盗贼蜂起,布庄的生意也不好做,所以他们只好把收购织品的价格压得一低再低,于轲去了几家布庄,最终也没卖上一个好价钱。
回去的路上,于轲不住的掂量着手中区区几吊钱,心情实在是郁闷的很。拐过一处街角,忽闻前方鞭炮齐鸣,鼓乐喧天,身边不断的有马车使过,仔细一瞧,皆是冤谊句县中达官富豪之辈,却不知这些人同时出现在这条街所为何事。
人都有凑热闹探好奇的心理,于轲一想起郑小婉那失望的表情便不忍回家,于是索性驱驴随着那些马车一起去看个热闹。
原来是这条街上有人新建了一座宅院府第,而这些县中的有头有脸的人物正是赶去庆祝,那高大的朱门之前停满了马车,进去的客人们无不携带贵重的贺礼,能引这许多人屁颠屁颠的带着重礼前来庆祝,想来这府第的主人在冤句城中的影响力一定不小。
于轲沿着那高墙观望了一会这宅院,却见内中楼阁遍布,精致秀丽,东西南北各长约有五十步,占地面积也是颇大,建这么一座规模庞大的宅子,所费绝不是一个小数目。
和这座豪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周围一间间破落低矮的房舍,往这路中间一站,仿佛看到一位腰缠万贯,满身名牌的大款,一脸鄙夷,得yì
的瞧着他身边一个个穷酸落魄,蓬头垢面的农民工,嘴里还中哼哼道:穷鬼们,离老子远一点,小心脏了老子十几万块钱的衣服。
“穷者愈穷,富者愈富,长此以往不出乱子才怪呀。”于轲暗自感叹,满耳嚣张的的鞭炮声听着他心烦,便是掉转驴头要离开。
就在这时,对面不知从哪里忽然挤上来近百人,这些人二话不说就跪在人家豪宅大门面前,又是磕头又是哭嚎的,引得街上道路拥堵,众人围观议论,好端端的一个喜庆气氛全叫他们给搅黄了。
于轲好奇心,便向旁边一位大叔打听,这才知dào
,原来这豪宅的主人竟是本县的宁县令,据说他请了道观的道士们看了风水,说是这一片地风水极佳,若在此建宅院必能官运享通,步步高升,于是他便信以为真,将原本这里的商家民户全部强行迁走,分文未补。
那些被赶走,无家可归的百姓们几次三番去往县衙讨要说话,无不被拒之门外,迫不得已之下,如今只好趁着宁县令乔迁的日子成群结队前来讨些补偿之钱,盼着宁县令看在日子喜庆的份上,多少赏他们几吊钱。
“怎么能这样呢,好端端的把人家房子抢走又不给一文钱,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吗!”于轲义愤填膺,忍不住大声斥责,声音淹没在鞭炮与哭嚎之中,除了身边的大叔无人听得到。
“可不是嘛。”那大叔瞧了周围一眼,凑近他低声道:“某还听说呀,宁县令建这宅子的钱亏空不少,竟是把刚征上去的‘平叛税’挪用了大半,哎哟,你说说,这税用掉了,还不又得向咱们来征……”
“娘的,贪污公款,强占民田,这狗官也太猖狂!”于轲在心里恶骂,此刻怒火填胸,他忽然觉得颇有些懊悔,后悔当初为何阻止黄巢与尚让去杀那狗官。
正气愤间,宅院中冲出来一帮凶神恶煞的家丁,皆是手执棍棒,为首一人正是县令公子宁水原,那宁水原脸色铁青,指着门前跪伏的百姓们,恶狠狠的斥道:“你们这帮刁民,胆敢在某家府前聚集闹事,难道都想造反了不成!”
那些百姓也不只被骂了多少次“刁民”,反正刁就刁吧,只要能讨还几个钱也值了,于是无人可退,依然伏在那里哭哭啼啼没完没了。
宁水原喝骂了几次,见他们还不肯退去,立时怒到了极点,向手下一挥手命令道:“还愣着干什么,于某好好教xùn
这帮刁民。”
家丁们手早就痒痒了,一听主人下令便是一拥而上,棍起棒落,毫不留情的招呼向那些面黄肌瘦的百姓们,一时间门前更乱成了一团,哀嚎震天,痛泣动地,当场就在几名不经打的妇孺倒在了血泊这中。
见过欺负人的,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于轲怒火攻心,实想上前与这帮豺狼拼命,但他还是克制住了,他明白,手中没有权力,光拼一双手就想阻止眼前的悲剧,除了送死之外什么也改变不了。
无法再看下去,于轲暗叹一声,转身离去。
“饶命啊!”
“给某往死里打!”
“阿娘,救救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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