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仪默默看着她,任由她哭得伤心欲绝。
哭吧,哭一哭就好了。有些情绪憋在心里,憋久了会出事的。能哭就说明发泄出来了,春俏,太重感情了。只希望将来,她能过得比现在好些
春俏哭了很久,哭到嗓子都哑了,整个人蜷作一团。等她将所有痛苦都哭出来后,就那么趴在地上,趴了很久。
终于,她将这么多天,憋在心里的痛苦都发泄了出来。她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陈仪看着她,她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整张脸像变了形。虽然脸肿成个猪头,和这两天没精打采的模样想比,神态之间不再抑郁寡欢,变回了原来那个会说会笑的春俏。
“小姐,您饿了没有,奴婢去给您准备吃食。总了膳食再吃药,不然等会您饿着肚子睡可不好。对了,中午您喝的猪血猪肝汤还有些,也得多用些……彭嬷嬷说,明儿给您换个口味,炖一锅猪脚黄豆汤。刚好补一补气,伤口好得快些!”
春俏语气轻快,一口气不停歇,说了一堆。
陈仪一想到,晚膳还要喝猪肝猪血汤,苦水直往外冒。
这时代既没有花椒,也没有胡椒。
又腥又涩的猪肝混着猪血炖成了汤,喝下去没病都能喝出病来。
陈仪苦唧唧,哀求望着春俏。
“好春俏,能不能不喝汤……就算是猪肝,猪血,也不要混在一块喝吧。猪肝和菠菜做道汤。猪血放些酱,多放些盐巴。好端端一道菜,为什么要做得黏黏糊糊,看着就想吐!”
“奴婢知道不好喝,可您现在是图好喝不好喝的时候麽?您还想放酱,伤口结疤,吃了酱不是要留疤了!反正王大夫说了,多注意,多进补。补血补气,多睡少动。您啊,想吃好,就得好好养身体。等你身体好了,吃啥都行。这会子,您说了可不算!”
春俏不为所动,肿成猪头的脸上写满坚持。陈仪再接再厉,说得嘴巴都干了,春俏就是不肯。
二人插科打诨,在陈仪药效上来之前,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闲话。
终还是抵不过药效发挥,陈仪慢慢沉沉睡去。
望着沉睡的陈仪,春俏静静坐在床头,伸手替她捻了捻被角。
不知睡梦中出现了什么,陈仪眉头微蹙,轻轻呻吟了一声。春俏眼泪“啪嗒啪嗒”,默默垂泪。
小姐说得那些,她都明白。小姐是怕她伤心自责,才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秋露是有错,可若不是她苦苦拦着小姐,不至于
现在想这些,已经没用了。再怎么说,秋露已经不在了。
她不怪小姐,但她也不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样香消玉损了
春俏偷偷下了决心,将来,将来她定要找到秋露那个情少爷。
一切的根源,都是来自那人。
春俏不想他好过,说她迁怒也好,说她不讲道理也罢。总之,她会用余生之力,让那情少爷付出代价。
还有三爷,若不是他们的薄情寡义,秋露怎能落得如此下场。这世间,女儿家生来命苦。遇到这样只顾风流快活的男子,女子只有万劫不复。
他们都应该付出代价。
这事她不会跟小姐说,小姐对她,对秋露,仁至义尽。小姐为了秋露,甚至差一点就送了命。小姐不欠她们,她们欠了小姐的。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胡思乱想了很久,春俏轻轻叹了一口气。搬床被褥铺在陈仪床边,吹熄烛灯,合衣躺下。
耳边时不时,传来陈仪细细呻吟声,春俏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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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露走了,陈仪料想过秋露一走,刘老夫人大概会疑心到自己身上。而且必然会急着来找自己算账。可无凭无据,陈仪不怕麻烦,更不会怕刘老夫人。
果不其然,隔天上午一早,刘老夫人便带着佟嬷嬷,二伯三伯,二伯母三伯母,另外还有一众丫鬟婆子。以探病为名,浩浩荡荡直奔出云阁而来。
彼时陈仪依然躺在床上,不同的是,这会臀部略微结了一层薄薄的疤。陈仪不用再趴在床上,偶尔可以换个姿势,侧身躺上片刻。
飞白早早便来通报,陈仪有了准备,静候刘老夫人登门。
一进门,还没走进,张二夫人就失声惊呼。
刘老夫人瞪了她一眼,张二夫人撇了撇嘴,不以为然。
周三夫人神色莫名,往日看见陈仪便笑盈盈地脸上,晦涩难辨。陈仪远远便看着周三夫人,微微一笑。哪知周三夫人扭过脸,看也不看陈仪。
陈仪理解她,并不觉得被无视。这件事情上,若说陈仪有愧疚,唯一觉得有几分歉意的,便是这位三伯母。
试问,有那位妻子,愿意看见自己丈夫偷人,偷得还是自己嫡亲侄女儿的丫鬟?
周三夫人生气也是应该。
刘老夫人被众人簇拥着,走到陈仪床前,面无表情盯着她瞧。
陈仪毫不示弱,梗着脖子和她四目相对。
这顿毒打,有好有坏。坏处是,她和刘老夫人彻底撕破脸皮,扯掉了原本覆在她们之间,那层轻薄的遮羞布。正面为敌,有孝字当头,陈仪将来的日子,会更加难过。
好处是,没了这层遮羞布,没有外人之时,陈仪再不用装模作样,任由刘老夫人摆布了。
“看你这气色,是好多了。”刘老夫人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
“托您的福,十几棍子没打死孙儿,勉强能活着已是万幸。”陈仪上来就是一句直白的讽刺。
刘老夫人被这根刺,扎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张二夫人瞧着不对劲,赶紧喝斥陈仪道:
“你这孩子,怎和祖母这么说话,还不快给祖母道歉!”
“呵呵二伯母这话仪儿可听不懂。所谓上行下效,长辈慈爱,晚辈才能孝敬。咱们忠勇伯府里,好像从来没人教过仪儿这个道理。而且”陈仪连连冷笑,说:“也从来没人身体力行,给仪儿打个样。仪儿不觉得这么说话有何不好。相反的,仪儿现在小命就剩下半条,诸位长辈若无要紧事,仪儿想休息了。请回罢!”
一番话,说得张二夫人瞠目结舌。
“这这,这孩子怎么了?说话这么冲,莫不是给打傻了吧?”
张二夫人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倒像是在给陈仪做解释一般。
刘老夫人狠狠瞪了张二夫人一眼,说:
“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张二夫人很是委屈,她觉得自己好心好意,怎么反倒挨了骂。都怪陈仪,小小年纪说话目无尊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