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又是行了好些时日,眼看着离着杨淮城已经近了,董如心里便是止不住地一阵兴奋,即将要见到他了。
连日来她总是将心底那份思念深深埋下,而今越是接近京城,越是接近他,这份被压抑很深的思念,便像疯草一样狂长,以至于让她整个身体都有些激动地颤抖起来。他们分开已是很久了,思念成狂,只要能见到他,只要能一家人团聚,那些个旁的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猜忌、怀疑、身份、欺骗,统统不如她要相见卫七郎的心。
天气已是寒冷非常,今日的天空倒是看着有些阴沉,董如抬头看着,心下有些烦躁压抑,这就快要接近他了,天气可不要这个时候出岔子啊。
可是,有时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董如早晨才祈祷过天气,让它不要变脸,可是到了下午,便是风沙大作,狂风卷着寒气席卷了来,还裹着雪花,渗入人的衣服里,刺骨的冷。
马车不能再行走了,只得找地方住下来,董如跟着苏流钰一起住进了客栈,到了夜晚风沙都还没有停歇的打算。
孩子被这狂风影响的哭闹不止,她是怎么哄都不起作用,只得抱起来四处走动着。
待走到了苏流钰的房门前,董如也是没看,直接抱着孩子路过,但是身后的房门却是打了开来,苏流钰一身白衣慢慢走了出来,望着她淡淡而笑。
董如很是尴尬,孩子还在哭闹,她也是手忙脚乱,只得跟他说了句“抱歉,孩子哭闹不止,却是吵醒你了,我这就抱远些。”然后人便是即将转身走开。
然而身后的人轻柔说道:“将他抱进来吧,如此深夜,寒气过重,你倒是能去哪儿。”说完,人便是走了进去,门却给她留着。
留下董如一个人傻愣着,他说得对,孩子哭闹着,即便她走了开去,也是会将别人吵醒,而且客栈里头虽然没有风吹进来,但却是比屋子里冷了许多,如此深夜,她倒是能去哪里?
想了想,还是没去,她一个嫁了人生过孩子的妇女,去别的男子屋中,孤男寡女的成何体统?但还是要谢过人家的,当下便走到苏流钰门跟前,朝着里头温言道:“谢谢苏大人,我这就不进来了,还是回屋吧。”
“随你。”屋里的苏流钰也不挽留,只随口说了句。
回到屋中,孩子已是哭得累了,小脸泪水朦胧的,嗓子也听着有些沙哑,瞧得董如心疼不已,自己也是跟着眼眸泛起了水花,抱着孩子坐在床沿上,轻轻哄着,心里极度思念卫七郎,若是这个时候,他在自己身边,她也不用这么没个依靠,而是去求别人。
想着想着,她便是伤心地流下泪来,低头去瞧小家伙,见他还是抽噎着,却哭不出来了,小脸憋得紫红,吓得董如一下子站了起来,没了主意,抱着孩子就往苏流钰屋中跑去。
他的房门还是大开着,董如也是没多想,直接跑进去,见他正斜靠在桌边看书,气定神闲,看见他就好像看见了主心骨,人都快哭出声了,只叫道:“苏大人,您快瞧瞧我的孩子吧,他不知怎么了,竟是哭不出来了。”
她声音都破碎了,身子跟着孩子的反应吓得颤抖起来,望着苏流钰满眼的祈求,如今也唯有这个一起同行了很多时日的苏流钰能帮她了。
苏流钰放下手中的书,走了过来看了看孩子,淡淡笑道:“别担心,只是气岔了,将他放到床上,交给我。”
他说话淡淡的,却是笑容满面,望着董如示意她不要惊慌,雪白的身子便是坐到了床跟前,轻拍了拍孩子的身体,伸出葱霜十指在孩子小小身子各处轻柔地按压了下,然后便是神色轻松,抬起头来跟董如笑道:“他身子康健,想必是父亲给调理的,如今只是适应不了气候,寒气入体有些发热了。”
董如瞧着他不疾不徐,有一个奇异的力量,先前焦躁不已的心竟然跟着慢慢安定下来,只轻声问着:“我能做什么吗?”
苏流钰笑笑,说道:“你去打盆温水来。”
“哦。”董如现下已是完全没了主意,只要她的孩子能好起来,不管是谁吩咐她,她都是会去做的,赶忙听话地起身出去打水去了。
等董如将水端回来的时候,就见苏流钰挽起了袖子,露出了两条细腻雪白的胳膊来,坐在床边,将孩子的小衣服脱光,正在手指灵活地给他身子各处推拿,小家伙的小脚上还被扎着一枚银针。
那银针瞧得董如心疼不已,虽然知道他是在救孩子,可是看在眼里就是疼在心里,难免觉得难过。
走上前去,见小家伙的身子已是被他推得通红,见他将银针拔出,然后放到了自己的袖筒里,便听他笑道:“好了,现在给他用温水过一遍,就差不多了,只是往后你要小心了。”
“是。”董如眼看着孩子由最初的脸色紫红,到现在慢慢退去,一颗悬着的心也是跟着放回了肚子里,只让她呼出了一口气。
抱起小家伙,将他放到盆中慢慢地用温水在他皮肤每一处地方都细致地擦拭了一遍。
她正给孩子快要洗完,苏流钰的声音淡淡传了过来。
“现在天气寒冷,马上又要过年,你为何选在此时要去京城寻你相公?”
董如一愣,将孩子抱出来擦拭干净,给他穿着衣服回道:“正是因着即将过年,我才会进京城寻他的。没了他,这个年我们母子怎么过。”
他坐在床边,此时已将袖子放下来,遮住了一身的好皮肤,但是两个人离的太近,董如红了脸,不敢和一个男子共处一室,只手底下加快,想着赶快给孩子穿好衣服回去。
可是她越是紧张,手底下越出错,反倒是将衣服穿得乱七八糟,孩子眼看着被折腾的又要哭了,她不禁一慌,赶忙要去哄,却是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手指头慢慢摩擦着孩子娇嫩的脸蛋。
她抬起头望去,就见苏流钰正低着头,淡笑着逗弄孩子。说来也怪,这小家伙先前还是要哭的模样,被苏流钰这么一逗,竟然冲着他笑了起来,看样子很是喜欢他。
董如惊奇了,眨巴了下眼睛,舒了口气,轻声说道:“谢谢苏大人,连日来您总是帮我排忧解难,今日若不是有您在,我和孩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份恩情民妇都无以为报。”
苏流钰低着头,不在意,眼眸眨了眨,浅笑道:“举手之劳而已,还有,你不用总是称呼我大人。”
董如却是听着羞红了脸,除了卫七郎,她称呼别人都是带着称谓的,他不让这么叫,她该怎么叫?
但又听苏流钰淡笑道:“不过叫大人也无可厚非,随你吧。”
他这是在照顾她呢,不让她为难。
董如不禁心里泛起了感激,偷眼打量他。
见他一身白衣坐在那里,头发流泻,容貌端的是秀气卓越,整个人感觉坐在屋里,却给人一种行走在秀雅山林中的错觉。
如果说她的相公卫七郎气度像冰封,只有在熟悉的人面前会融化流露那种柔和时,那苏流钰就是一弯流水,始终清透玲珑,但水最是没有形态,却是看不清的。
这人和卫七郎的气度完全不同这样的人是让人着迷的。
天呐,她在想什么?
她的脸蛋爆红,心里竟然有了些歪思想,不禁为自己感到羞耻,赶忙抱起孩子,低声说了句“今日太晚了,我先走了。”然后人便是逃也似的快步走了出去。
白天一整天,董如都是红着脸,不敢抬头瞧人,生怕看到那一抹太过显眼的雪白身影。
可是要坐马车就不可避免,她窘得快要羞死了,倒是苏流渊笑道:“董如,你怎么了,如此不敢见人。”
苏流钰就斜靠在另一侧,她听着苏流渊的笑语,一张脸蛋更红了,只闷声摇头不说话。
苏流渊又是笑道:“你这性子倒是温婉似水呢,难怪你家相公能娶了你,若是那”
他还没说完,苏流钰就淡淡接过话头,不动声色地说道:“若是那别人,只怕是连你三分都没有。”他说完,淡淡瞧了一眼苏流渊,眼神清淡,却含着威压。
苏流渊不怕他,但却是收敛了许多,身子软骨蛇似的扭了扭,只笑了笑不说话了。
董如听不出来他们说的什么,只听着苏流渊说自己,便是羞了羞。
过了半晌,她抬起头轻声问他:“苏大人,你跟我相公一样,都会医术啊?”
苏流钰听着,她的语气只要一提起相公,就会不自觉地柔然甜腻,也许她自己也不知道吧。淡笑道:“出身如此,仅是防身用的。”
董如却是不懂这些的,本来就对他有好感,这下也是满脸的羡慕,但却听苏流钰淡淡问她:“你听过‘一朝两边分’的说法吗?”
她是听过的,那次给一个年轻的将军封侯拜爵,她是从百姓的嘴里听来的这个说法,当下点头,但却疑惑:“我听过,但是不懂什么意思。”
苏流钰笑笑,没解释什么,只说道:“这个说法来自两个家族,而其中一个家族气数已尽,天下人都说是被一个奸佞之臣使用阴谋诡计,让它败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