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月亮已经落到了西天,满天繁星闪耀。凉风从洛河吹过来,带着丝丝水汽。
王宵猎望着星空,眼神迷离。
这几年来,王宵猎一直在学习、思考,一直在实难,今年才有了一个完整的政治思想。虽然占领地方几年了,现在却只有襄阳、南阳、洛阳及周围的几个州官员体系基本完整,其他地方只是有官员,能收上来赋税而已。接下来的几年,要建立学校,培养官员,把各地方牢牢地控制住。
这个过程,粗略算来,要五六年的时间。时间确实很长,但王宵猎只有等。
王宵猎很有耐心,也不得不有耐心。新的政策与旧的政策相差过大,官员不经过培训,是不能适任的。这几年施政积攒了大量案例,可以作为教材,训练官员。有了官员,才真正控制地方。要不然,派出大量官员,到头来这些人形成庞大势力,要改革可就难了。
不学欧美的政治制度,是王宵猎深刻思考的结果。
欧美政治制度,有相应的历史背景。最重要的历史背景,一是他们历史上的封建领主贵族,二是历史上的自治工商城镇。最少在中国,历史上既没有自治工商城镇,封建领主贵族也消失千百年,学习欧美自然各种水土不服。
由政治制度,进而推进到思想领域。就会发现两個文明,对世界的认识根本不同。这种不同,既不起眼,也不张扬,但却至关重要。
人类文明,就是从基本的认识开始,向各种知识扩展开来,形成一个庞大的体系。这各种知识,有的是对的,有的是错的,有的是人们不知对错的。王宵猎知识有限,除了中国文明,就只知道欧美文明。其他的如印度文明、阿拉伯文明、波斯文明等,王宵猎也说不清楚。B
对文明的认识,是逐步深入的,不会从一开始就认识得很清楚。当然,这种认识也不是统一的,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认这种不同。认识的渐近性和不统一性,是认识的特点,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从最开始与欧美接触,到被坚船利炮打开国门,逐渐认识西文明,中国就经历了这个过程。从有人顽固的坚持不可改变,到有人主张从语言到文字全盘西化,这是一个庞大的谱系。应该认识到,这个谱系越广越好,而不能认为只有一种或者几种思想是正确的,其他的思想要么没作用,要么起反作用。最关键的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谱系选出来的主流思想是什么。选出来主流思想后,还有多少人顽固坚持旧的思想。
学习,就是学习别人先进的、有用的,扬弃落后的、有害的。西方的工业化,是肯定要学习的,要清楚地认识到工业化对人类文明的促进作用,要积极地学习。西方落后的,比如说一些宗教思想,是要摒弃的。一些还不清楚有用还是有害的,最多要抱着怀疑的态度,而不是全盘接受。比如说政治、经济、哲学思想。
不能够从学习的东西中走出来,清醒地认识学习的体系,那就不要做一个积极的传播思想的人。人应该有这样的自知之明,也应该有这样的自知之明。不要学习西方哲学,连自己学的东西都说不清楚,就开口柏拉图,闭口亚里士多德。一说起思想,就康德、萨特、黑格尔,那样只能是思想上的小丑。
应该清醒地认识到,人对世界的认识不是统一的,而是多种多样的。应该清醒地认识到,任何一种知识体系,都有可以学习的地方,也有不可以学习的地方。
西方的哲学体系,从进入后现代主义,就显示出了自己的迷茫与彷徨。不管做多少定义,总结出多少规律,都是面新的世界时的束手无策。
别的世界很可能不清楚他们的迷茫与徬徨是什么,跟着他们学,就显得可笑。只是面对新世界时,不学西方的后现代主义,就要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思想,对绝大部分人来说,是困难的。
世界本来很简单,只是我们在建造知识厦的时候,向里面加了太多东西。这些东西大多是无用的,只有少部分是有用的,还有一部分不知道有用还是无用。面对这些庞杂的知识,我们无法分辨好坏。
王宵猎叹了一口气。
自己也无法分清哪些有用,哪些无用,哪些分不清有用还是无用。只能按照现在现实,慢慢试验,找出这个时代相对合理的答案。随着时间变化,这些答案会变成什么样子,又有谁知道呢?
褪些华丽的外衣,各种政治思想与主义,其实就是那么一回事。以前儒家阐述一个美好的三代,要求复古。现在阐述一个美好的未来社会,要求你相信终将到来。实际上呢,真正有用的,最多说一百年后如何,再多的时间就靠不住了。你的理论听起来再有道理,就是不符合现实有什么用呢?
第二天,王宵猎刚到宣抚司衙门,就接到了一封公文。赵鼎以知枢密院事,都督京西南北路、永兴军路、鄜延路和河东路兵马,赵构决定北伐。
王宵猎拿着公文,愣了很久。
宋朝讲究以文制武,自己以这么庞大的兵力的北伐,朝廷不派人来监视不可想象。但是派赵鼎来,以都督诸路兵马的名义,还是出乎意料。
这些兵都是王宵猎一手训练出来的,赵鼎以都督兵马来,也指挥不动。最少应该是朝廷的兵,朝廷的将领,才会听赵鼎的命令。但这个官司的存在,却足以监视王宵猎。
把公文放下,王宵猎叹了口气。赵构终于决定北伐了,还派了一个都督到自己这里。至于东路,不用说了,赵构亲征,一切皆取决于他。派赵鼎在这里,一是对王宵猎不放心,二是这些年王宵猎表现恭顺,赵构觉得可以派来。
赵鼎的都督府,一应属官齐全,看着像是那么回事。但对王宵猎来说,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
六月初三,陈校辉回到洛阳。一进家门,就被叫到了宣抚司。
到了宣抚司官厅,王宵猎起身道:“这边来做吧,有些话要跟你说。”
陈校辉道:“宣相面前,哪里有小的坐的地方?”
王宵猎笑道:“我不讲究那些。在我这里,一向都是坐着谈话,没有听训的道理。”
说完,王宵猎坐了下来,陈校辉没有办法,在椅子上虚坐了。
王宵猎道:“你能够照着实物画得一模一样,也是一项特殊本来了。我这里需要这样的人,不知到我这里做事,你愿不愿意?放心,我会优俸禄。”
陈校辉怔了一下,忙道:“愿意,自然愿意!若是有职事,我要何必去画假币?”
王宵猎道:“你用假钞,当然要受到惩罚。听说伱在新安表现不错,提前出来了。有功要赏,有错要罚,天经地义的事情。这是国法,也是常理,希望你不要放心里。”
陈校辉忙道:“小的自然不敢!”
王宵猎点了点头:“你能这样想就好。你暂时先到画院里,与其他画师拿一样的薪水。当然,其他画师会自己画一些画,赚些外快,这是你不能比的。”
陈校辉道:“小的如何敢跟那些国手比?能拿一样俸禄,已是感激不尽了。”
王宵猎道:“在画院里,你不需要跟其他画师一样,画些精品出来。你要做的事,是根据现有的实物,把他们画到纸上面。比如蟋蟀,比如蝉虫,比如青蛙,类似的诸般种种。要尽量做到一样一样,照着图画,人们不会认错。”
陈校辉道:“小的遵命。”
王宵猎笑着道:“这是一项大工程,你的心里要有数。我们要编一部书,世间万物,都在这本书中。人们拿着这本书,就可以认清万物。类似于晋张华的《博物志》,但没有神仙志怪,只有现实存在的事物。”
陈校辉不认识多少字,更没有读过,也不知道什么《博物志》。但是听名字,王宵猎应该要编一本让人们增长见识的书籍,上面应该是现实世界中有的东西。
王宵猎想编的,其实就是一本类似百科全书之类的书籍。编这种书,需要很多年,需要很多人力,陈校辉就是王宵猎选中的第一个人。之后再根据实际情况,选择合适的人做这件事。
与陈校辉讲了一些书的事情,王宵猎道:“现在就是缺人,干什么都缺合适的人。你要一边画各种图稿,一边培养几个学生。如果可能,甚至办一所学校,专门教些没有画家的天赋,但却画什么像什么的人。”
陈校辉道:“宣相如此看重小的,敢不尽心竭力!”
“好,好,你能够如此想,我就放心多了。”王宵猎连连点头,把陈校辉送走。
陈校辉离去,王宵猎一个人坐着,慢慢喝茶。等到太原一战结束,洛阳一带就安定下来了,是时候想一些文化方面的事情了。编一本百科全书,编一本药典,编一本机械手册,编一本化学手册,也算是自己留给后世不朽的财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