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乙离开了破庙,独自一人踏上了未知的路途。眼看着数十里长的南孤山脉,他根本不知该往何处去寻找。老道所说的南极医仙,他是一无所知,叫他如何去找啊。陈小乙站在孤水河边一阵发愁,但却没有丝毫办法。他不想变成尸魔,如今却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陈小乙趟过了孤水河,就走不动了。他扑倒在河岸边,只觉得腹中空空,浑身无力,颈脖间却又传来一阵阵针扎般的疼痛。若不是那老道传了一缕精气,只怕他刚才已经淹死在河里了。此时的陈小乙正经受着来自身心的痛楚与茫然。
此时此刻,若是卫城在就好了,陈小乙不禁这样想着。他与卫城相依为命已有七八个年头了,两个人的感情一直很好,彼此之间既像是兄弟,又像是父子。平日里,卫城对他百般爱护,事事都照顾着他。现在,陈小乙却觉得卫城离他越来越远了。
遥想当日,他二人相遇在孤水河畔,倒也是十分有趣。那是一个秋日的下午,夕阳刚下了山,晚霞还未退尽。陈小乙一整天都没有讨到吃食,便来到孤水河畔,想要喝几捧河水填了肚子,再返回破庙休息。
他来到了常去的那一寸河岸,蹲下身去,正要捧起水来。就在这时,上游突然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陈小乙扭头一看,只见一个又高又壮的大男孩正站在上游撒尿。他一边撒尿,嘴里还叼着个大白馒头,又哼着不知名的调调。尽管那馒头上边留了三个黑指印,陈小乙还是忍不住吞了一大口口水,肚子更是咕噜咕噜叫个不停。
陈小乙摸了摸肚皮,两脚不听使唤地走了过去。那大男孩或是发现了他,扭过头来看了一眼,依旧尿个不停。陈小乙来到近前,那大男孩这才提起裤子,露出个十分惬意的神情。陈小乙呆呆地望着那个馒头,那大男孩却转过身来,喝道:“小子,你看什么看,没见过大人撒尿啊!”。陈小乙被他喝退一步,怯怯地说道:“没……我没看你……看馒头。”
大男孩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一脸鄙夷地说道:“臭小子,我玉树临风尿三丈,孤仙镇里称第一,你居然为了一个馒头忽视我的存在,真是没眼观,太没眼光了!”。陈小乙摸着肚皮,可怜兮兮的说道:“我饿……”。
大男孩一听就乐了,笑呵呵地说道:“我就说嘛,凭我的样貌才干,怎么可能比不了一个馒头,你饿了是吧,叫一声哥,我就把这馒头赏你。”。陈小乙一听,顿时两眼放光,盯着馒头,乖乖地叫了一声:“哥哥……”。
大男孩把眼睛一瞪,说道:“你叫谁呢,罢了,罢了,看你叫得这么乖的份上,就赏你了。”,便将那馒头扔了过来。陈小乙一把接住,抓过来就往嘴里塞。大男孩一边看着他,一边说道:“你慢点儿,没人跟你抢,把那脏的皮剥了再吃。”
陈小乙哪管那么多,更脏的东西他都吃过,哪还在乎这些。三两下就把个大白馒头全塞进嘴里,根本顾不得咀嚼就使劲往下咽。果然,没一会儿就被卡住了脖子。看着陈小乙捏着脖子,两眼直往上翻,那大男孩直接给了他一脚,喝道:“傻小子,还不快去喝水。”
陈小乙倒也还不糊涂,赶忙跑到河边,趴下身去就要饮水。不料,那大男孩却又将他提了起来,骂道:“傻小子,你换个地儿,我才在这尿过呢,吃了我的馒头,你还想喝我的尿不成?”,说着话就把他扔到了一边。
陈小乙一个不稳,竟滚到了河里。他也不在乎这些,就捧了河里的清水往嘴里灌。那馒头得了河水滋润,顿时松软下来。陈小乙便又给自己灌了几口清水,和着馒头一并吞入腹中。
过了好一会儿,陈小乙总算是吃饱喝足,从河里爬上来羞涩地笑了笑。大男孩走过来,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小子,吃饱喝足了先歇会儿。”,便拉着他坐了下来。陈小乙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不敢看他,就埋着头,把自己整得像只小鸵鸟。
大男孩看着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本想骂他两句,却又心生不忍,便说道:“看你这样子,不会也是个没爹没妈的孩子吧?”。“我……不知道……”,陈小乙小声回道。大男孩叹了口气,又说道:“既然你叫我一声哥,以后便跟着我混,有哥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你。”
恩!
陈小乙应了一声,就算是同意了。大男孩凑了过去,挨着他坐下,便又说道:“哥哥我叫卫城,在城西混的,你了?”。陈小乙抬起头来,指着不远处的一座破房子,答道:“我……我叫陈小乙……就住在那边的破庙。”
卫城将眉毛一挑,问道:“看不出来啊,你这小子居然敢一个人住那,听说那里闹鬼啊,你有没有见过鬼?”。陈小乙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卫城一脸兴奋的说道:“我就说嘛,这孤仙老爷的地盘,哪只小鬼敢闹腾,今儿晚上我就住这了,明儿一早你跟我走一趟,我在城西还有些家当,收拾收拾,我搬来跟你一块住。”
第二日清晨,陈小乙便随了卫城来到城西乞丐窝。卫城所谓的家当,其实就是一床烂席子外加一个缺了口的烂砂锅。卫城将那砂锅往陈小乙脑袋一扣,自己抱着席子,一边走着一边吆喝道:“哥哥我玉树临风尿三丈,孤仙镇里称第一,此去城南孤仙庙,孤仙老爷把我罩,小日子乐呀嘛乐逍遥!”
陈小乙跟在他后边,被他逗得呵呵呵笑个不停。自此,两人便住在了一起,过上了相依为命的生活。那一年,陈小乙八岁,卫城十二岁。卫城年长四岁,便担当起了一个大哥哥的责任,不管是要饭,或是去偷去抢,他总不会让陈小乙饿着,更不会让他受半点委屈。
有一次,卫城为了护他,被几个年长的大乞丐围殴,打得头破血流,一直在破庙里趟了三天才醒过来。也就是那一次,陈小乙才算是真正的感觉到卫城对他的好。兄长如父,卫城虽不是亲兄长,对他却比亲人更亲。尽管陈小乙从未见过自己的亲人,但却从卫城身上体味到了亲情。
如今,他被尸魔所伤,生死尚不可知。此刻想到卫城,就像是失去了亲人一般的痛苦。陈小乙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低着头,一步步向南孤山走去。他的心底只有一个念头,便是要活下去,等他好了,就回去跟卫城团聚。
陈小乙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何处。四周是尽葱葱翠绿的山林,山间有薄雾缭绕。一些叫不上名的鸟儿,正在枝头啼叫,那鸣叫声似乎离他很远很远,像是在梦里的感觉。他就低头走着,也不管有没有路,跌倒了就爬起来继续往前走。他不敢停下来,只怕这一停,就再也走不动了。
在他的左手中,握着一柄短剑,那是老道交给他的。他的心底藏着一个念头,什么时候走不动了,就用这柄短剑结束自己的性命,他不想变成尸魔。没有人能够想到,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竟会有这般毅力。
他这样一直走着,第二日傍晚,他已经快走不动了。他这两天只找到了两个不知名的烂果子充饥,那果子只有半个鸡蛋大,还被小鸟给吃掉了一些。吃果子的时候,他已经尝不出味儿来了,不知是酸、是甜、是苦还是涩。夜里,他不敢睡,尽管他已经疲倦到眼睛只能睁开一条细缝。他怕这一睡,就过了三日的时限,那就真的变成尸魔了。
第三日,他已经没了人样。这一路走来,野草、枯枝、藤条还有荆棘,将他浑身的肌肤都划破了,血肉模糊。陈小乙像一个无头苍蝇,在山间胡乱的走着。他没有方向,没有目的,但他却不曾停下,也没有倒下。中午时,他来到一座孤峰之下,他就这样走着走着,竟上了山去。
假如有人看到,必定要大吃一惊。这座孤峰,可是孤仙老爷的地盘,据说那山顶便是他的居所。数千年来,人们都知道一件事情,没有人可以走进这片山林,更没有人能够登上孤峰。即便是修仙之人,也会知难而退。有太多的强者陨落在此,后辈之人,便再也不敢以身犯险。
谁也不能想到,一个奄奄一息的乞丐,竟然这样轻易的进了山,看他的样子似乎还要爬到山顶。陈小乙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云雾之中,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在爬山,他只是一直的往前,再往前。一直到他似乎看到了前方有几间茅草屋,屋子前还站着个人。
看见那个人的时候,陈小乙心头似乎有闪电划过。是南极医仙吗?他在心底问着,便加快了脚步。来到近前时,陈小乙呆住了。眼前这人带着一张怪异的面具,整张面具几乎完全遮住了他的面容,只露出一双眼睛,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这个人,会是老道所说的南极医仙吗?
这时候,他再也坚持不住了,他闭上了双眼,任由身体扑倒下去。在昏迷前,他心底还有一丝不甘。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力气自尽,他就要变成尸魔了。茅草屋前的那个人,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倒下去,过了很久,才开口说道:“只有无目的的人,才能登上仙峰,我等待千年,竟等来一个乞丐,真是可笑。”
那人又盯着看了很久,才无奈叹道:“也罢,乞丐就乞丐吧,孤仙一脉从来都是只讲缘分,不问出处,我便救你一命,也好完了我的任务。”。那人说罢,就走过去将陈小乙抱起,转身回了茅草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