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我同意,阿廉怎么看呢?”苏穆应了一声,把问题抛了过去。

不管这局输赢如何,不说的话,这二人又如何会出他的院子。难不成非要把他逼到不得不说的境地?苏廉心头滚过这样的考量,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喊了一声让襄灵进来煮茶,末了率先去捧棋笥,“我要白子。”

“好。”苏穆还未说什么,倒是林简眼巴巴地抓了几颗黑子过来。

这局才一开始,苏廉便已经输了。

不知是不是特意照顾襄灵,总之屋子里也生了小炉,上面架了茶壶,不一会儿,就伴着热气冒出了咕噜声。

棋盘上面的棋子慢慢增多,不断有些变动,林简实在不懂,只好捧了茶来。他本有心喝完的,端到嘴边了,又忽地顿下,“有些冷,我还是暖暖手吧。”

茶温和白气沿着杯壁透出来,眼前有些雾蒙蒙得看不真切,林简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刚才苏廉望过来的那一眼,让他觉得后背沁出了冷汗。

想多了。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吧。

虽然他在这里,确实有些防备。

苏穆倒是把棋子换了手,不动声色地把林简的手捉了,“这样还冷吗?”

这样一番下来,刚才的紧张似乎也随之而去,林简又顾着去看棋盘了,又估摸着对弈已经过半,有些忍不住,又充当起狗头军师来了。

“这里。”

“这里。”

“还有这里。”

接连的几次,都是他指哪里苏穆便依言放在哪里。

这样一来,棋盘上似乎更乱了。

林简撇撇嘴没说话,倒是把苏穆给逗笑了。

“要不晚上回去我们掷骰子吧。”林简给笑得一晃神,忍不住凑过去嘟囔。

后半场并没有太久。

很快,白子便明显落入败迹,或被逼入死角,或被团团围住,有的干脆已经沦为弃子,三三两两放在了一边。

“我输了。”苏廉这时倒是大方了,“兄长有什么话,大可现在就问。”

“昨夜的信呢?”苏穆也没含糊。

“昨夜的事,和你们有关吗?”苏廉反问道。

“是否有关,重要吗?”到了眼下,林简实在有些忍不住,昨日那人确是他们找来的,但那又如何。事实证明,有些时候,很多人对未知的东西就是存在着与生俱来的恐惧。

苏穆倒是没说话,只是静静看他,苏廉有些抵不住,当即便露出一抹苦笑来,“昨夜动静那么大,你们不知道的话,才奇怪。”

襄灵过来添茶,林简便稍稍往后坐了些,然而下一刻,壶身却即刻歪了,看样子,只要壶盖再落下来,必是水光四溅。

这茶是刚煮好的,“铛”的一下子溅出来不知会伤到多少人。

林简只顾着拽了苏穆往下扑,虽是不慢,但还是感觉到小腿处一片滚烫。

“是不是伤到了?”

苏穆眼下还被压着,只好推着人的肩膀往起坐。

“还好还好,你呢。”林简也扒着苏穆四处打量。

两人正乱做一团,苏廉拿了布巾过来。

林简脑袋里登时便警铃大作,把衣服拉得更紧了些。

“你家公子都要松口,你为什么出来阻拦呢?若是害了他,便是你想看到的?或者是你知道的更多,害抖出什么?”

小腿处火辣辣的一片,林简是忍住了才没有掉眼泪的。苏穆绞了冷斤递过去,林简都没来得及接。

他这噼里啪啦的一顿下去,襄灵的脸刷地白了。

只是跪在那里了,才死死抿着嘴。

“你怀着身孕,所以我才注意些,但是并不代表真得毫无办法。”

林简疼得直吸气,却也强迫自己看过去。

襄灵跪在原地没动,事实上已经咬了唇边的软肉。她还是第一次见林简这么生气,所为的,自然不是浇在身上的水。

她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苏廉站在一旁,有些无措,心下,自然是更添了几分的紧张。

“要不我们先回东院?”

众目睽睽之下,总不能把衣摆撩起来看伤。苏穆只好把冷巾贴过去。

身上的衣服铺了棉絮,热气只顾着往里钻,而冷意分毫都渗不进去,林简抽抽眼角,几乎是生出要把自己泡进冷水的冲动,然而嘴一张,还是强迫自己拐弯,我没事,案子要紧。

苏穆一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是在逞强,于是也只好软声哄一句会速战速决。

“你起来吧。”经过襄灵身侧,苏穆也只是留了这句便匆匆掠过。

兄弟二人直直地站着,面对面,那种对峙的意味,又回来了。

那热气似乎不只在小腿,而是顺着整条腿蔓延而上,林简分了大半的注意去抵抗疼痛,那边在说什么,只能是尽力去听了。

“襄灵试图隐瞒什么我并不感兴趣,关键是襄芜在信上到底看到了什么才招来杀身之祸。”

“那封信,现在在哪里?”

苏穆几乎是在逼问,襄灵瑟缩了一下,被苏廉挥手赶出去。屋内的气氛,顿时便剑拔弩张起来。

“那兄长先告诉我他是谁?”

这一次,苏廉的脸上已是没了呆愣。

林简还虚虚捂着腿,猝不及防就被指住,从对方带着猖狂的脸上扫了一眼过后,他的心便开始狂跳。

完了。

在这么敏感的时刻,被苏廉得知了身份,拉一个三岁孩童过来都能明白其中的惊险。

于是,林简只好死死地咬了嘴,他自知自己的性子,在这种时候,当真会口不择言,落人话柄。

“是嘉嘉告诉你的?”

事实上苏穆也有一瞬的慌张,只不过面上没有表露出来罢了。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重新下一局?”苏廉没答话,只是对着棋盘伸出胳膊,上面依旧一片狼藉。

苏穆气急反笑,“火房那边还一无所获,现在府中又闹成这样,你以为就算是去告状,父亲母亲那里,会有谁相信你的说辞?”

哦,这样看来,双方都被对方抓着把柄,反而是更容易僵持和拉扯了。林简回过神来,倒也没有刚开始的慌张了。

到底是为何才会闹到这种局面,苏廉现在却有些不自知了。

他索性找个位置坐了,闭闭眼又睁开,“我不知襄芜生前到底与你们说了什么,但肯定与信有关。那上面确实提到了阿墨的事,言及喂药把它放走,让人误以为是跟着表姐走了。”

“我看过那信,落款是我,但却不是我的字迹,我也可以肯定没有写过那封信。时间便可以证明,我是在你们大婚的头一晚,才赶回来的。”

这什么跟什么?

每个字都听得,但是连在一起却完全不明白?

林简恨不得站起来与他理论,苏穆倒是反应过来重新换了冷斤往过递,“现在不用避讳了,你先敷一敷吧。”

“阿廉的意思是,有人早在林恬离家的那一天就知道了消息,还放跑了阿墨把这个事情坐实,但是却栽赃到你头上。而你也是因为看了信,所以才得知林简的身份?”

“不只是这些,在书院的时候,院服的事,也是如此。”苏廉呼出一口气。

“那信呢?”苏穆伸手。

“被我烧了。”

“也就是说,阿廉并没有为自己辩白的证物。”

“我……我当时觉得事关重大……”

苏廉紧接着补了一句,然而并没有人去理会。

至于林简,被扶着往外走的时候,脑袋里还是晕乎乎的一片。

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而已,不只是他的身份被挑明,就连是姐姐的事,似乎也有线头被揪出来?

林简本已经疼得晕晕乎乎,然而眼下却是完全清醒了。他很想告诉自己刚才所发生的不过是一个晃神中自己想出来的,然而小腿处的疼痛却又很容易就把他拉回了现实。

“你就这样坐着别动。”伤口已经重新拿了冷巾敷过,眼下苏穆正挖了药膏往上涂。伤口红的有些吓人,晕了好大的一片。于是,白花花的药膏几乎是覆满了半条小腿。

“没事了,不必这样紧张。”药膏冰冰的很舒服,与之前的滚烫区的分明,林简甚至还晃了晃腿,“你呢,当时有没有被溅到。”

“没有。”苏穆随意答了,又在他另一条腿上轻拍一记,“别动,我看看涂好了没有。”

这一拍倒也没有太重,可是光着腿,声音清脆得很,林简的脸登时就红了。苏穆见他一愣,自己也有些尴尬,便转了话题,“方才阿廉说的话,你觉得能信多少?”

“襄芜是看了信才遭的杀身之祸,那里面有姐姐最初的行踪和阿雪的事。我们一开始发现阿姐不在,都只当她是借着中元节的混乱逃婚,当时只隔了一日就是婚典,于是大家都一窝蜂地找她。后来见阿雪不在,便更加确定了她是自己带着它走的,又哪知他们根本不是一起。”

“廉表弟说信的落款是他,但是字迹却不是他的,怀疑是被人栽赃陷害,还有火房的那个案子,他也意有所指。可是那人是谁,他没有说,更没有证物来证明自己的对错。”

“我总觉得……他指的那个人,一定是我们也熟识的。至于襄灵她,本就是阿姐的侍女,我之前还只是怀疑,现在却是十分肯定她知道什么了,或许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只是瞒到了现在。至于为什么,一时间还想不清楚。”

“嗯。”苏穆一边揉伤一边听,末了点点头,“所以现在你长姐是不是因为逃婚而主动离家其实有待商榷,襄灵她肯定是知道一部分事实的。至于阿廉,他没有证物,其实百口莫辩。如果他只是因为事发突然而极力为自己辩解,那么是否真实,我们确实无从查起。”

“所以那信,他真的烧了?”林简探下身去看,发现原本厚厚的一层药膏已经稀薄,药效渐起,原先被烫过的地方,倒也没有多么难忍了。

“可是这样也很不对,既然这信能够证明他的清白,那么更应该留下来才是。还有那信……虽然襄灵是姐姐的侍女,在当时接触到也不奇怪,但是如果那信是她给廉表弟的,又有什么理由呢?巴结?攀附?还是单纯地对我们有敌意?”

林简发现说的越多便越绕,那揪出来的线头现在似乎也被藏了起来,他屈了指节敲敲自己的脑袋,一仰直接倒在床上,“算了算了,现在不想了,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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