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支开珈蓝之后,我在成府‘门’前站了一会儿,从前的事一幕幕地从眼前而过,似乎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珈蓝、碧洛、李夫人、卫夫人、成璟、成硅……十年前的一切……
我叹了口气,最终转身。
本来就不是有意要见谁,只不过是碰巧走到了这里而已。一辆马车在我转身那一刻行驶到了成府‘门’前,我并未在意马车里的人是谁,是否是我认识过的人,径自离开。
眼见天‘色’迫近黄昏,街上的人少了许多。
然后所有的疑问,似乎都在当我重新站在那家酒楼‘门’前的那一刻,解开了。
我伸手便推开了紧闭的大‘门’,酒楼内空无一人,后院早已人去楼空。
为什么?
手掌轻一拂过,掌中一抹异‘色’便已将桌上厚重的尘土抹干净了。我转身靠在那拂干净的地方,静下心来,细细回想每一个细节。
没错,十年后再查王宫如意夫人之事,仿若回到了十年前,卫夫人与李夫人那一刻的困顿。
是我太心急,太自以为是了,而忽略了其他可能‘性’,我以为自己想的全都是对的,是他人没有想到的。可原来,是有人利用了这一点一步步给我设下了圈套。
利用我的怀疑,让我确定我怀疑的事究竟是怎样,可其实事实的真与假根本就是他人伪装给我的。
本以为只有一个凶手。
本以为只要查出如意夫人之死的凶手就够了。
可原来当所有的事掺和进了利益,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当初的凶手!
为了自己所能得到了,为了自己不比失去的,为了陷害,为了成全……真相在变,只因人心在变,每个人都有他自己想要隐瞒的真相,每个人都希望从这一场‘阴’谋之中将自己隐藏起来,世人无奈,却有‘私’‘欲’,只希望自己所受之事真相大白,却平白成了其他人的加害者。
我开始怀念起韶山的平静了……
回到王宫里那一处院落的时候,天‘色’已经大黑。我一个人走过漆黑的小路,却停在了‘门’口……因为我清楚看得到,院中石桌前背对着我的方向站着一个人。
也许是听到了我的动静,元赫回过身来。
“你怎么在这里。”毕竟天‘色’已晚,我想他现在代替他们的父王理国也应该是很忙的。
目光无意间注意了一下院落之中,心里油然一抹怪异的情愫,我和珈蓝的时间紧迫,本来遇上孟夫人耽搁了些功夫,她将院中砸了一片,自然也来不及收拾我们就出去了。
而现在看起来,好像一切都已经收拾妥当了。
除了当时她挥刀砍秋千的时候,砍在树上的刀疤,院中倒也看不出异样。
元赫见我看向树,以为我在想秋千的事。“那个树藤现在不太好找,坏了的我让人先撤走了,也排派出人去在找新的,过两天……”
“不必了。那个秋千不是我的那个,我也没那么喜欢了。”用树藤编做秋千,在这座王宫高墙之中显得更加格格不入,“何况,我并不会在这里逗留太久,你着实没必要为了我的喜好费心思。”
“你放心,以后不会有人再来打扰你的。”元赫误以为我在因为孟夫人砸了我住的地方而生气。
“没关系。”而我并不是在意这个,“其实孟夫人会来我这里闹,倒情有可原。我平白无故住进了王宫,没有向她解释清楚我们的关系,她因为在意你,而误会了,来跟我闹,大概是每一个为人妻者的‘女’子的正常反应罢了。”
“难道你一点都没有生气吗?”元赫小心地问道。
我笑了,“她刚来闹的时候,的确因为不可理喻而有一些生气。只是出去了一趟,想通了很多事,便觉得孟夫人的事并不怎么在意了。但愿你没有因为这件事与她置气才好,希望找个机会,你可以亲自跟她解释清楚,我们之间只是朋友,而我会留下了查这件案子是因为云初。”
“不说这件事了。”谁知元赫偏又岔开了话题,“说说你今天出去查的事情吧,还顺利吗?”
他刚转开话题的时候,我还有些意外,可既然他问到了我们今日所查的事,我便也放下了刚才在说的事,浅浅笑着,“有堂堂世子帮忙,怎么能不顺利呢。”
元赫一怔,脸‘色’稍有变化,却是自嘲了一句,“果然还是让你发现了。”
“怎么能不发现呢?一切都显得太刻意了不是,难道你还当我是十年前么?”我并非为难他,所以也没有特别在意,“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那个要盘出的酒楼,那个吴老板,究竟是什么人?”
“你别误会。”元赫倒是赶忙解释,他让我先坐下,然后坐在了石桌的另外一边,“那个酒楼的确是吴老板的,而吴老板也确实是他本人,他与我娘亲如意夫人宫苑之中大总管贾大确实是兄弟无疑。”
“既然如此,为何一开始你不直接告诉我,反而……”我实在不好说出圈套这个词,尽管他可能无意设下圈套陷害我,可是却将我耍了一通,只是我还理智,知道有些话说出口注定伤情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早在之前我派出去寻找线索的人,就已经查到了贾大贾二之事。”元赫并没有特别想要隐瞒地意思,只是见他面‘露’难‘色’,似有难言之隐一般。
“若是吴老板对我说的那番话没有假,我想他大概自以为隐瞒得当,却不知早已有人知晓他的身份了吧。”毕竟他说过,在得到贾大最后那笔钱之前,他们住在城边上一套三房的宅子里,是到了后来才改名在城中买了地方开起了酒楼,许是在那时候,他就被来来往往的人认出来了,还自以为这些年隐藏得好,“我想,说出这个秘密的人一开始只是以为贾大还在宫中任职,对于贾二改名之事尽管好奇,也就碍于贾大的身份没有多想,直到你派去的人追查线索,才有人把这些事说了出来。”
“没错,一开始我没有亲口告诉你,是因为我知道,我将这件案子‘交’给你查就是希望你可以公平公正,即使是我的话,你也会有所怀疑,所以不妨让他们把当时的情景再重现一遍,让你自己去问。”元赫没有否认他隐瞒我了的事实,反而很坦然地说出了一开始的动机。
我一下子便明白了他又安排那些人演那一出的原因是什么了。只是无奈道,“若是你一开始说明,也许我还会考虑,只是兜这么大的一个圈子,难道你就不怕我知道真相的时候会更加怀疑吗?”
元赫了然自若,“不过,你究竟是如何发现的?”
“这很简单,桌子上的灰尘不自然,即便是真的要盘出的店,也许的确会有很久没有人打扫了。可是吴老板却无意间说走了嘴,他提到酒楼后‘门’有个小院,他们一家住在那里。当时我便想,既然有人住,不可能会放任前面的酒楼堆积这么多的灰尘,小二引我们进去坐,整个酒楼里竟然连一张干净凳子都没有,小二可以抖动的抹布,是为了提醒我们,这里很脏所以没什么人来,包括外面贴着的盘出,是为了引出他们接下来要说的,因为前方战‘乱’‘乱’民增加所以酒楼做不下去。”我当时重回到酒楼的时候,坐在桌边,将我自己假设成当时在场的每一个人,从每一个人的言辞,动作开始想,去试着发现当时的不妥,“珈蓝当时的反应有些怪异,所以我便想,小二会不会也是假的。”
因为我当时留意到,当他发觉抹布是脏的,没办法擦干净凳子的时候。他并不是去找水或者新的抹布,而是用袖子,试问一个普通人家做生意打杂的小二,会舍得用自己尚且算是整洁的衣服去擦脏凳子的吗?也许会,但是这一行为刚好和他初看到我们时的反应相反,所以让我怀疑,他根本就不是店里的小二,因为他不知道其他的抹布或者水放在哪里。
吴老板讲述过去那段经历的时候,本来是很秘密的事,他隐瞒了多年,可是在见到我们的时候,他好像故意在说,要把那些话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就像是在背口供一样,让我觉得是否他早就准备好了,等着要告诉我这些。还有就是他在说到成婚那段,说他的妻子是小二的小姨,他那时的反应有些奇怪,只是本能地想去告诉我们那个小二与他的关系,可是恍惚间,他伸出去的手犹豫了,好像突然发现身边的人不一样了,所以他的手较高,只能拍了拍小二的肩膀。以他当时坐着的姿势来说,如果一开始就是打算拍小二肩膀的话,实在有些别扭,因为小二的肩膀过高,他需要把手臂抬到一个很不舒服的高度。
除非他本来并不是想要把手搭到小二肩上,而是侧过头去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不方便去‘摸’那个人的头,或者已经够不到了。以此大概可以推断,原本店里的确有个小二,也是她妻子姐妹的儿子,但是绝对不是今天在店里的那个小二。
如果他本来是想‘摸’小二的头,大概原本的小二个子要低得多,而且,我记得店里的桌椅有被泥水擦过留下的印子,虽然覆着一层土,我以为大概是在三个月前还有人打扫吧。可是什么样的人会用脏抹布擦桌凳呢?再加上吴老板当时手势最初比的身高,我试想他的那个外甥可能有些先天不足,所以在身体和智力发育上有些延缓。
“真没想到,故意安排给你的,反而被你看出破绽了。”元赫道。“没错,早些时候我派出去的人就找到他了,起初他并不怎么配合,但是他有一个外甥,也就是原本那酒楼的小二,是个傻子。他很疼那个外甥,怕他的外甥受到伤害,所以他便把那些供了出来。而昨日你进宫,我跟你说这个案子‘交’由你来查的时候,我便想到,如果我直接告诉你关于吴老板的事,你可能会因为此事直接关系到我娘亲如意夫人而对我的话产生怀疑,所以想到,将吴老板暂且放回去,让人代替小二的角‘色’,等着你亲自找到酒楼然后向他重新问一遍。”
“你虽然想的没错,可为何不肯相信我,也许我会相信你的话呢。”那样就从中省去太多麻烦了。
“你会相信我吗?”元赫问。
“我能相信你吗?”我反问他。
元赫应是没有想到我会这样问,所以一时之间看他的反应竟有些失措,他只是尴尬地笑了一下,然后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才叹气说道,“能。我保证,对你,绝无隐瞒。”
“那好,你还查到了什么,不妨直接告诉我,也省去我多费一些时间在没用的事上。”我想既然他保证了,那就应该没什么可怀疑的了,只是看他那样认真,我觉得他如果骗我实在不可能。
元赫听我说这一句之后,好像特别惊讶似的,他的反应迟了一些,才说,“嗯,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都告诉你,至于你信不信,信多少,大可以之后去查……”
“贾大总管的尸体在河中找到的时候,虽然王宫里尽量封锁了消息,不让消息外传。可还是有少数人知道,因为我娘亲如意夫人死后没两天,贾大总管就出了事。这件事曾引起宫内不小的风‘波’,后来她宫苑里曾经的下人一个接一个失踪,更引得人心惶惶。我最早的一次知道这些事,是在我四岁那年,因为我出世还没有几天,我娘亲就遇害了,所以父王将我‘交’给了其他宫苑里的夫人抚养,告诉我这件事的,是我那时的‘奶’娘,她说完这些,第二天早晨就吊死在了自己的房里。”
“因为她知道,如果不把某些事说出来,我娘亲可能一辈子‘蒙’冤待雪,也许她是为了我才告诉我这些的,可是她又害怕得罪了什么人。”
“你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怀疑绮陌夫人的吧。”我一语道破他的心事。
若说这宫里真正让人可能会畏惧的人,大概是当时地位最高的绮陌夫人,元赫会怀疑她,一点都不意外。而他却将这些心事放在心里十六年,期间面对绮陌夫人还要装出毫不知情的样子,难怪他在稍一得势的时候,便开始严查当年之事了。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