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郡主,对陛下印象如何呢?”假借探病为由,卫崇已经是第二次来试探我的口风了,我自那日病中缓过来,身子却一直不怎好,起初担心过卫崇会在我的汤‘药’里动手脚,所以一直是卫逞信得过的下人在做这件事,可是这快半个月过去了,却也不见好,我才不得不接受,这都是心病的原因。
“听他说过,他的皇后是王爷的‘女’儿,王爷可曾顾及过她的感受?”我将话题转开。
“小‘女’不懂事,不得陛下的心思。即使是为了我西夷的江山考虑,也不得不委屈她了。”卫崇说得惋惜,但明显是装出来的,他甚至懒得去掩饰他的眼神,“难道,郡主还在惦记北韶那个不成气候的太子么?”
“我心里惦记的人可还多着呢。家里那个弟弟,还有一个未婚夫婿。”我刻意加重了未婚夫婿的语气,“这皇甫宣好赖算是一号人物了,他会忍西夷抢他未婚妻么?听说,一个男人即便不爱一个‘女’人,但是踩他底线,伤他尊严,也是会惹恼他的。”
卫崇眼睛里某种情绪有那么一瞬间一闪而过,我知道,他在意了。
“不知皇甫宣若知道他的未婚妻假死两年,与北韶太子来往密切,是会先动西夷,还是先动北韶。”
我不得不苟同卫逞的判断,他确实是只老狐狸,我与他斗,功夫差的不是一两点,他只说这一句,我就看到了他眼里的自信,说明他早已经算计好了,所有的可能‘性’。
“听说,宇文太子在乔将军的护送下回到北韶境内,坐稳了太子之位,不仅与高家大小姐订下婚约即将完婚,还做了不少大事,百姓受益共谢天恩,却也是深得宇文皇帝之心的,但唯独,他好像把你给忘了。”
一次次的,卫崇像是在故意打击我,或许在他看来,我这年纪的‘女’人都是爱情至上,一次失恋就像是天塌地陷一般。“这笔‘交’易,从一开始不就没有说明他会来接我这个条件么。”
卫崇笑着离开。
我却发呆到日落。
其实,虽不如天塌地陷,却也差不多了,有生之年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与其说是痛恨,更不如说遗憾、气愤多一些,只因为‘私’自以为他尚且对我还有留恋,并非是不喜欢我了,才不得不舍我而去。
可是又能怎样呢。
“郡主,吃‘药’了。”小‘侍’‘女’将我的‘药’捧着端了进来,生怕凉了一般,“今日外面特别冷,陛下吩咐,让给您的屋子里加个火盆,您看放在哪儿合适呢。”
“随便吧。”我只手接过那只‘药’碗。
“宫里现在都在传”她压低了声音,小得我几乎听不到,要不是她怔在原地着实有些太过于明显了。
“在传什么。”我也无所谓做个好人,让她把该传达的消息的传达完。
“摄政王有意安排您入宫,成为陛下的侧妃,宫里现在都在传,陛下对您这般上心,您入宫后必定也是独宠**,大家都想来伺候您,攀个关系。”她怯怯地回答,却没有一个字听起来磕巴,大概是练习了不少次吧。
“听说你是卫逞身边的人,他既然让你为我送‘药’来,也大概是他信得过的人。”我径自说道,小口吹着‘药’碗里温度过高的汤‘药’,不紧不慢的说,“你既然知道摄政王心里的想法,又得卫逞信任,对于宫里的谣言也清楚,是收了谁的好处,来探我口风的吧。”
“奴婢知罪。”她脸‘色’大变,跪在地上请罪。
“你不说,我也大概猜到是谁了。只是不知道,那位请你来的人,是希望我入宫呢,还是不希望我入宫呢?”连日来应付摄政王已经有些吃力了,却不曾想,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还惹了一个人,我也不是想要她的答案,看她抖了一会儿,我便自己接下去说,“今天的事,我不会告诉卫逞,还请你帮忙带句话给那个人,我无意与她争什么,更不想和她为敌,如今被困在这里,却也是束手无策。”
虽不知卫逞的皇后是敌是友,我却是真的不想得罪她,从前不知道,如今身陷宫廷斗争的利益漩涡,才懂得进退都为难的道理。
此生有可能的话,我真的不想再涉及王权斗争了,即使回不去,也只想逍遥天地间,做我的九公子。
“若能回到认识这些人之前,该多好。”我不由小声叹道。
“您说什么?”她没听清我的话。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你下去吧,就跟陛下说,‘药’我已经喝下了。”
丑时。
我并不知道这一夜为什么如此难以入睡,可能是病中睡得太多了,也可能是心里放的事太多了,压得缓不过来。
窗外的明月高悬亮得诡异,周围却连颗星星都没有。
宫‘门’处听闻异动,我起身有些紧张,习惯‘性’的防备起来。
‘门’打开,迎着铺满内室的月光,我隐约看到有人站在‘门’口,晃了下神居然以为会是他,当他径自走向我的时候,竟脱口而出,“我以为你真的要丢下我。”
来人一袭墨黑长衫,以黑巾半‘蒙’着脸,当他靠近我时,听到这句话也微微愣了一下,没有解释,却只是拉下了脸上的‘蒙’面。
竟然是卫逞。
那一瞬间有一种心如死灰的感觉,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碎得连灰都看不见。笑容僵在脸上。
“走。”卫逞伸手却只拉住我的手腕,隔着衣服,力道也刻意回避了些什么,拉着我从宫里走出来,一路上不断有同样身着黑衣的人迎着走来为我们探路,顺着小道,竟然一路躲躲闪闪,眼看就到他夷宫后‘门’了。
“谁!”有人大喝一声,即刻便有明光晃眼。
“杀。”站在一侧的卫逞伸手将黑‘色’‘蒙’面拉上,眼神此刻格外凶狠,隔着那层黑‘色’的‘蒙’面,吐出一个字。
他的一声令下,身后十来个黑衣人一拥而上,与守城‘侍’卫杀得不亦可乎。
恍惚间,有两名‘侍’卫看见了我跟他,竟执刀直直砍向卫逞,我伸手想要向后拉他,已经准备好了侧身躲过去。
卫逞却突然松开了我的手腕。
他微侧身就避开了刀锋来的方向,左手竟然捏住了刀背,伸手就扼住了来人的喉咙,我只听到一声脆响,那人面部扭曲,脖子歪得诡异,瞪大了一双眼睛以一副看起来十分不舒服的姿势坠落在地,死了。
另一人转身要躲,卫逞手中的刀“啪”的一声断开,刀刃以极快的速度飞出,直接没进了那个人‘胸’膛。
我曾以为,卫逞是病怏怏的,他应该是不会功夫的。
“快走吧。稍晚些,舅父的人就来了,你走过这道宫‘门’,顺着大街直走约两柱香的时间,便是西夷国都束澜城城‘门’了,你若能‘混’得出去,这趟浑水便与你毫无关系。”卫逞说。
“我没想到,你会这样子送我离开你西夷的王宫。”我打趣,继而一抱拳,正‘色’道,“谢谢,保重。”
我大步向前走去。
“伏音。”卫逞喊我,“宇文政算得上这‘乱’世难得的好男儿,但是你需记得,深宫朝堂,容不得感情作祟,你以为的也许刚好会害死你。如果实在想不到去哪儿,就去你最想去的地方。”
我知他的意思,点了点头,他朝我扬手,由我离去。
我按着他的意思,出城直走,路上清冷的很,我只着单薄睡衣,披着一件斗篷,却也丝毫不御寒。我并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去哪儿。
“听说了么,昭华郡主如今在我们西夷呢。”有打更的衙役路过,我闪身躲进一旁的巷子里,刚要走,却听到昭华郡主,才又停了下来。
“这不就是说,我西夷要坐定天下霸主了。四国战‘乱’这么多年了,也该是时候平息了,昭华郡主失踪了两年,这突然就在咱西夷国内,兴许就是老天爷的安排呢。”
“我可听说,是摄政王寻回来的,可是带着手镣脚镣被带进的王宫。来”他像是想要说什么,又在担心着,小声招呼同行那个靠过去,压低了声音,“咱们摄政王是有意想要安排,送昭华郡主入陛下**的。这看起来是要帮陛下一统天下,实际上还不是想借刀杀人么。明天晚上,咱王爷要在府里宴请陛下,我看啊,就是要给大婚订日子了。”
“别‘乱’说话。让人听去了,还不杀了你。”
两个人悠哉游哉的打着更先聊着从街道上走过去。
摄政王要在王府里宴请卫逞?卫逞却在这个时候送我出宫,如果当真如我所猜想,看来西夷也是要起风雨了。
我有些拿不定主意,转过身就看到了站在我旁边的一个小‘女’孩,约莫十一二岁,一袭碧绿衣裙,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我。看了看那两人离去的方向,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伸手来拉了拉我的披风,紧裹在身上的披风进了冷风,我不禁打了个哆嗦。她却说道,“冷么?跟我来吧。”
我觉得她很眼熟,一定在哪里曾经见过,可一时半会儿又偏偏想不起来。如今我没地方去,这个小‘女’孩看起来熟‘门’熟路的样子,倒不见得把我卖了,没准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偷溜出来的,至少对我现在来说,有个地方躲躲寒也是好的,顾不上其他的了,她走在前,我就跟在后面。
果然,如猜测的一样,她引我走到一处宅院的后‘门’,自己推开了‘门’,示意我跟她进去。或许我该对她有所防范的,突然冒出的小丫头给我引到了她家来,可是我却觉得她格外熟悉。
她也不避讳,并没有猜想中的那么小心翼翼,却是顺着小路引我进了后院的一间厢房里,“这里是我姑父的一处外宅,你就住这儿吧。”
她姑父的外宅?“那,我需要去跟你姑父打个招呼么?”
“不用不用。”听到我这么说,她有些慌神,忙摆着手说,“你且住下吧,姑父这几日会很忙,等他忙完了,我再带你见他。”
忙完了,再引荐?我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髻,她当真以为,我会在这里住下去?“小丫头,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么?”她有些失望,睁大了一双眼睛,有晶莹晃动,“真的真的,不记得阿凝了么?”
“阿凝?”我仍是一头雾水,却丝毫想不起来什么。她会是我这两年偶然遇见却又恰好忘记的人呢?还是曾经昭华郡主的旧识呢?以她的年纪来看,昭华郡主死的时候,她应该十岁左右,两个人的‘交’集应该不是很大吧。“你姑父是做什么的?”
她摇了摇头,走出房‘门’。
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将来如果我要是有了孩子,一定会好好教育她,绝对不能随便把陌生人带到家里来,特别是,家长很忙不知情的情况下。
可是,话说回来了,这宅子倒是隐蔽的可以,不起眼的‘门’面,别有‘洞’天的内置,看起来整处宅子占地不算大,前院和后院,大概六七间屋子。这个小‘女’孩到底是谁啊?怎么会出现的那么巧合,就像是冥冥间真的被设计好了一般。
只是就两天的时间,我下面该怎么办呢?卫逞送我离开夷宫,我是不是可以就这样不仗义的一走了之呢?而且,总觉得告别时,他有些话是没有说完的。
“这个”小‘女’孩敲了敲‘门’,捧着一摞衣服走了进来,“看看有没有你能穿的吧。”
“谢谢。”我回过神来,“你说你叫阿凝对吧?这些衣服,是你姑姑的么?”
阿凝听罢,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姑父让我拿给你的,只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身。”
我接过衣服,随便翻了翻,“你告诉你姑父了?那我不去跟他打个招呼,是不是太失礼了。”
“姑父近来很忙,过些天吧。对了,姑父要我转告你一句话。”阿凝的一身碧绿在烛光的映‘射’下显得灵气‘逼’人,很是秀气,“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你现在的选择是对的,真相要靠自己去揭晓。”
不禁有一种后脊发凉的感觉。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现在的选择是对的,真相要靠自己去揭晓?!
“你家姑父,是算命的么?”这未免也太巧合了。
阿凝摇了摇头,转身出去了。
“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如果现在的选择是对的,那么是说,我想要去摄政王府帮卫逞的事,是对的么?那真相又是什么?为什么说要靠自己去揭晓?
或许是太累了,躺在‘床’上,头挨着枕头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如果那天,我没那么早睡着,或许就会看见那个站在窗前,凝望了我很久的人,却因为大意,自己错过了重逢。
那一夜,有人在院子里站了一整夜,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在青石小路上落下一道长长的影子,月白‘色’的衣衫映着月光泛着几分寒意,透过半掩的窗子,望向室内熟睡的人。
“她是姑姑么?”阿凝走到他身边嘟着嘴,“可是她都不认识阿凝了。”
他没说话,伸手抚‘摸’阿凝的发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