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草药完全烧成了黑色的灰烬,这才将草灰铲起来,装在一只木桶里。
两大包草药燃烧之后只有不到半桶的草灰。苏瑾瑶看了看,叹了口气道:“还是少了点,不过也只能如此了。你把这些草灰分两桶,加满水,给那些士兵拿过去吧。记着,就说是你老家的驱蚊虫偏方,千万不要说是我的意思。”
小五去照做了,苏瑾瑶这才松了一口气。
有了这些,但愿楚祥带去的士兵不会受到那些战蟒和蚊子蛊的伤害吧。再不济,少被蚊子叮几口也是好的。
忙了这一天,苏瑾瑶根本就没有休息。如今天也黑了,她却还要去给古学斌换药,还要再去看看十七和耿彬。苏瑾瑶真的是忙的好充实。
不过,再次来到古学斌的营帐,苏瑾瑶就看到一桌子的饭菜在等着她。
古学斌坐在桌边也没有动筷子,而是捧着一本书在看。一见苏瑾瑶来了,就招呼道:“瑾瑶快来,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我在等你。”
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苏瑾瑶听了心里恍然一动,有些酸涩。
回想起来,真的只有在屏山村的(rì)子里,舒服又惬意,他随时可以来找她,他们可以在山上烤芋头,还可以搭个烤炉自己做烤鸭。
“澈,等到这次回去,我们先回屏山村看看好不好?我想念那间小木屋了。”苏瑾瑶想着他们两个留在木屋板墙上的记号,心中就渴望两人再什么时候一起去画下两条(shēn)高的线呢?
或许以后,他们的孩子也该去那木屋,分别留下孩子们成长的(shēn)高记忆线。想想,就觉得很美好。古学斌听苏瑾瑶说要回屏山村看看,勾唇一笑,道:“万里江山皆在我手,瑾瑶你说要到哪儿都行啊。”
苏瑾瑶绽放在脸上的笑容就是一僵,心中隐隐的有些发疼。是啊,万里江山尽在他手,他早就不是那个屏山村的小矮子了。
可是,为什么心里会这么的慌张呢?就好像,她第一次把握不住自己的未来了。
古学斌放下了手里的书,起(shēn)把苏瑾瑶拥在了怀里,柔声问道:“还是,瑾瑶想要像皇伯父和赫连掌家那样?”
苏瑾瑶眼中的慌张他怎么可能看不到呢?
古学斌也随着她的眼神心疼起来,未来难以把握,可是他能够做到的就是让自己的女人安心。为了她,抛却一切又如何?
苏瑾瑶伸手搂住了古学斌的腰,把头轻轻的靠在他怀里,半晌之后始终是没有回答古学斌的问题。
究竟是陪他同坐朝堂,执掌江山?还是让他与自己策马天涯、隐居田园?这个问题苏瑾瑶自己都没有想好,如何能够回答呢。
又静默了片刻,苏瑾瑶道:“快点,还是先给你看看伤口吧。”
说完,苏瑾瑶把古学斌按坐在椅子上,道:“我觉得这样忙着(tǐng)好的,你也有很多的事(qíng)要做,不用一直等我吃饭。”
“瑾瑶,你知不知道,我唯一不想放弃的就是你。我之所以回来重新坐上太子之位,也是因为你。”古学斌低头看看苏瑾瑶解开自己衣襟儿的手,努力压下心中的燥(rè),表白道:“我知道你终究不会埋没在那小小的村庄里;其实我觉得,是我配不上你才对。”
“傻瓜。”苏瑾瑶的手微微一颤,抬头对上古学斌的眼睛,道:“我们都有自己的事(qíng)要做,不要过多的牵绊对方就好。没有谁配不配的,只有合适或是不合适。”
没有过多的牵绊,她才有自信与自由。苏瑾瑶从来不是想做谁的谁,她只想做自己,拥有一个相(ài)的男人,足矣。
古学斌吸了一口气,用微微暗哑的声音,道:“瑾瑶,既然这样的话……晚上留下来吧。”
“噗”苏瑾瑶差点给自己的口水呛死。这家伙怎么突然间就跑偏了呢?柔(qíng)蜜意原来是为了这个。
瞪了古学斌一眼,苏瑾瑶飞快的给他上药,包扎好伤口,然后净了手坐在桌边,道:“饿了,快点吃吧。我还要去看耿大哥和十七呢。药调配好,还得给他们带去。”
吃完饭,苏瑾瑶带着配好的药出了古学斌的帐篷。古学斌赖着不让她走,可苏瑾瑶挣脱了跑出来,总算他还有(shēn)为主帅的自知之明,没有追着苏瑾瑶跑出来。
苏瑾瑶往耿彬和十七的帐篷走过去的时候,就看到许多营帐里都有士兵在收拾东西,都是接到了任务,准备各自行动的。
然而,这些人却又都是在默默地收拾着东西,互相整理衣帽,或是磨刀擦枪,几乎没人说什么话。道别的话就更是没有。
苏瑾瑶忽然就觉得,这样的夏夜显得异常沉闷与悲切,或许今夜有很多人就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因为不想再看,苏瑾瑶加快了脚步。远远的,她就看到十七站在帐篷外面,也在默默地看着相邻的两个帐篷里收拾东西的士兵。
苏瑾瑶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问道:“耿大哥的(qíng)况怎么样?有没有发烧?”
“还好,已经醒来了。还是有点(rè)的,但不是很严重。”十七说完,又朝旁边的帐篷看了一眼,低声道:“下午的时候,那个营的士兵过来问过我们青梵人的(qíng)况。没想到现在他们就要直接去面对了。”
苏瑾瑶点点头,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们很聪明,起码知道来问过你们这些遇到过青梵人的,心里有些准备,也好过什么都不知道,就盲目的出击了。”
十七和苏瑾瑶正准备进去看耿彬,就见一个帐篷里走出个很年轻的士兵,估计也就十七八岁年纪,(shēn)形有些瘦小,脸上也是稚气未脱,甚至嘴边的胡茬还是软的。
那小兵来到十七面前,抿着嘴站了一会儿,才道:“我听你的口音,好像是与我家乡不远。如果我回不来的话,大哥你能不能帮我回家一趟,给我娘和我妹妹捎个口信?”
“你家乡?”十七一怔,表(qíng)有些奇怪,最后还是点点头,道:“你把具体的地点对我说说,我会去的。”
那小兵赶紧说了一个距离京城不远的村庄的地名,又说了他家里的(qíng)况和母亲、妹妹的姓名。
说完,小兵用一双恳请而哀切的眼神看着十七,道:“大哥,你记住了吗?我不会写字,没法给你写字条。所以只要你帮我去带个话,就说,就说……就说我在军营里很好,立功了;长官留下我在(shēn)边伺候,短时间怕是不能回去了。”
那小兵说完这些话,已经开始掉下眼泪来。可他抹了一把眼泪,却又笑了。道:“我随太子(diàn)下出征,若是捐躯了也有十五两银子呢。所以我娘和我妹妹就可以过上好(rì)子了。”
十五两银子,就买走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吗?
苏瑾瑶的心狠狠的梗了一下,但她却说不出什么话来。若是她不是心智坚强,过于感(qíng)用事,她可能会跑去找古学斌说,让这个小兵留下来。
可是她不能这样做啊。因为留下来一个,走的就是另一个。而另一个替他出战的人,也是别人的儿子、还可能是别人的丈夫,甚至是父亲。
苏瑾瑶艰难的吞咽了一下,伸手拍拍这小兵的肩膀,说了一声:“多保重。”便转(shēn)一掀帘子,进了帐篷。
随后不久,十七也进来了。十七坐在自己的板(chuáng)上半天没吭声。
过了一会儿,才道:“我没有家,我的口音是跟我师父一样的。但是我不能告诉他,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个小村庄。如果他今晚没有回来,我……会去找到那个地方的。我会的。”
苏瑾瑶听了,也叹了一口气,走过去一样的拍了拍十七的肩膀,仍旧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帐篷里气氛沉闷,苏瑾瑶和十七谁都没有说话,各自心中都是满满的不忍和无奈。
另一张板(chuáng)上的耿彬“哼”了一声,再次醒了过来。
苏瑾瑶这才回过神,走过去给他诊脉,然后问道:“耿大哥,你的状况还算不错,如果疼得厉害的话,我就给你准备一些止疼的药。”
耿彬摇了摇头,道:“就是口渴的厉害。”
十七听了,赶紧给耿彬倒来一杯水,扶他起来慢慢的喝了下去。
苏瑾瑶给他解释道:“耿大哥,你因为失血过多,确实需要多喝水。既然你醒来就好办了,我给你开一剂补血的药,马上就给你煎服下去,睡一晚上就会精神许多。”
这个帐篷里也没有桌子,好在之前苏瑾瑶把小五给她拿来的炭笔带在了(shēn)上。刚才从古学斌那儿出来,也带了几张纸。
写了一个药方递给十七,让他去找小五,跟着他去拿药,然后立即煎好拿回来。
耿彬跟十七说了一声“谢谢兄弟”。
十七回头一笑,道:“耿大哥,既然你这么叫我,那我以后就真的当你是兄弟了。”
“好。”耿彬点点头,一脸诚恳的样子。
苏瑾瑶又给耿彬检查他断臂上的伤口,然后道:“耿大哥,你的伤已经开始结痂了,但是断口实在不怎么样,最好尽早再做个小手术。可能会有些疼,但创口重新修整好之后,恢复的程度会比现在这样好。你愿意吗?”
耿彬挪了挪自己的断臂,低头看过去,然后叹了一口气,道:“柳姑娘,不是我忍不了疼。而是我觉得如果这样也可以活下去,那就这样吧。明天大军就要启程,一天之后就到达战场了。柳姑娘你要忙的是事(qíng)会更多,所以就不必分心理会我的伤了。”
苏瑾瑶听完也点了点头。她尊重耿彬的意见,而且耿彬说得很有道理,明天以后,如果开战的话,三个军医要面对几十、上百的伤患,而且伤者会越来越多的(qíng)况下,问题会非常严重。
所以她只会比现在更忙,绝不会还有时间注意谁的伤口不好看,谁的骨头接正不正。
真正的战争来临,最重要的只有两个字,那就是……活着。
耿彬叹了口气,道:“我本来是二皇子(diàn)下的密随,如今看来,只怕要告老还乡了。只是希望,还能再见我家主子一面吧。”
苏瑾瑶听耿彬那无比惋惜的口吻,不由好奇道:“耿大哥,你和二皇子的年纪相差那么多,你又曾经是江湖人士,你们两个真是一个在朝,一个在野,如何能够走到一起的?”
耿彬听了一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渊源,只不过是二皇子曾经救过我的妻子。我感恩于他,便忠心追随他了。”
说到这里,耿彬的眼神有了几分的思念和哀切,然后喃喃的,好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苏瑾瑶说话,道:“只是可惜华儿与我们未出世的孩子还是早早的离去了。我孑然一(shēn),便决定跟着主子,做他的密随。”
耿彬所说的华儿,应该就是他的妻子。加上他说未出世的孩子,应该是一尸两命,也难怪他眼神那般的哀伤了。
苏瑾瑶不敢再问,恐怕触动耿彬的伤心处,便岔开话题,道:“二皇子说过,他会来这里的。等到他来了,你也快要复原了,应该还是可以跟着他的。他对你极为信任,他说那座山就只有你们两个能够进出。”
耿彬笑着摇摇头,道:“我只剩下一只左臂,如何能够伺候主子?不过,若是主子真的信得过我,我倒是愿意去山上给他种菜、种瓜。主子是真心喜欢那个地方的。”
苏瑾瑶本来很是感动,可是忽然就脑补出一个画面:耿彬一心一意的在山上的盆地里,挑着水,浇着菜,种种瓜,专心一意的等着二皇子回去;两人相隔许久之后再见面,那画面感应该超级的强烈吧。
“咳咳”苏瑾瑶赶紧把自己的这种烂俗的想法抛开,给耿彬重新包扎好了伤口,又开始给他针灸止疼。
等到针灸结束,十七已经端着药碗回来了。有他帮忙看着耿彬,喂耿彬吃药,苏瑾瑶也就放心了。
小五也跟着十七一起回来了,见到苏瑾瑶就上前道:“柳姑娘,你配制的药汤已经给那些兄弟们用过了。只不过三千弟兄、两桶药汤,实在有些不够分。但总算不论多少,人人都沾了些在(shēn)上,药味儿不大、草木灰的味道却是不小。”
苏瑾瑶点点头,道:“有总好过无吧。能帮他们多少算多少吧。”
从耿彬和十七的帐篷里出来,各个帐篷里准备出征的士兵已经开始在外面集合了。
古学斌下达的命令是子夜之前出发,如今人马点齐,所有人不敢懈怠,整齐列队,只等着一声令下就奔赴战场。
苏瑾瑶走在列队士兵的外围,她试图在人群中去寻找那个托十七回家捎信的小兵。可结果苏瑾瑶发现,有太多太多的年轻士兵在队伍中间了,她竟然找不到那个和十七说话的小兵了。
几乎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对于生的渴望,却也有满腔的激进与澎湃。(rè)血男儿要保家卫国的思想,让这些年轻人显得更加大义凛然。
苏瑾瑶不由得叹了口气,低下头朝自己的帐篷里走去。走了几步,苏瑾瑶回头对小五道:“今天就忙到这里了,明天一早出发之前你过来一趟,我们去找那工匠把图纸拿给他。”
小五一听,就道:“哎呀,只顾着忙,忘了跟柳姑娘你说了。那工匠说了,让柳姑娘画好了图纸就拿给他,他研究起来还需要时间的。要不,你现在把图纸给我,我就送过去给他先看着。等到明天柳姑娘如果有空就过去做个解释,没空的话,我就去问问工匠哪里不会,然后再来给柳姑娘传个话。”
苏瑾瑶想了想,觉得这样也行。那工匠提出先看图纸也表示他是个负责任的人,就掏出图纸让小五带走了。
然后又道:“送去之后你也回去休息吧,不用再来我这里了。”一夜安睡,苏瑾瑶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听到有士兵已经开始议论起前沿的战况了。
按照时间上计算,楚祥和陈阔带领的士兵都是马队,少而精、行进速度快,所以战斗会在天亮之前开始。
也就是说,所谓的偷袭是趁着夜色行军,以免对方探知。然后在天亮之前打对方个措手不及,直接冲进敌方的大营去。
苏瑾瑶洗过脸,就急急忙忙的往古学斌的帐篷里跑去。她很担心战场的(qíng)况,而目前最为清楚的应该是古学斌。
当苏瑾瑶跑到古学斌的帐篷外时,正好一个探马从里面出来,表(qíng)很急迫的样子。而且出了门就是直奔他的快马,飞(shēn)上马就直冲出营门而去。
苏瑾瑶的心就往下沉,掀起帘子就进了帐篷。没想到帐篷里已经有不少人了,整齐的分列两排,都是将官的服饰。
苏瑾瑶知道古学斌(shēn)为主帅,这是在处理军务。她就没有打扰,而是站在了门口朝里面一点,并不显眼但可以听清楚说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