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精也险儿重新托生,两世为人。

幸亏在生死关头,妮可做了一个奇奇怪怪的梦。在梦里,地煞赐给了她一道风雷咒,以及十几片奇形怪状的树叶。当初,妮可根本不抱什么希望,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反正,地煞都已经病成那个样子了,试一试也好,聊胜于无。

想不到,符咒还蛮灵验,一下子就发挥出了威力,消除了那些缠磨着地煞的冤魂,制住了乌龟精的魂魄。乌龟精道行和功力归零,只得现出了原形,成为皇庄水族馆里的一只爬虫,供千人观赏,受万人宠爱,也算是物尽其用。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没了冤魂和乌龟精的纠缠,人精的精神健旺多了,脸色也红润起来。渐渐地,他可以进食一些流质粥水,可以由两个人扶着,慢慢可以下地活动了。虽然,他四肢还有些绵软,肌肉还有点酸痛,可毕竟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皇上闻讯,龙颜大悦,亲自起驾来府里探视,勉慰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皇上念旧重感情,人精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非同小可。皇上能亲自上门看望一个臣子,不管放在哪朝哪代,都是无尚的荣耀,一天大的恩宠。

也难怪,人精大病之后,内阁首辅大臣一职一直空着,由副大臣暂时代摄。治理一个国家,靠的就是左丞右相,股肱之臣。内阁首辅大臣一职一直悬着,形同虚形,言路闭塞,政令不通,皇上也有诸多的不便,也十分苦恼。

将息了一个多星期,人精就在皇上的反复催促之下,开始上班理事了。只是他人还有些虚胖,脸还有点浮肿,手脚还有些绵软,脑子还有些昏昏沉沉。可有什么办法呢?身为内阁首辅大臣,皇命不可违也,皇帝的口谕就是无声的命令。

其实,人精上班也十分轻松舒服,主要就是批一批折子。在折子上的一角,签上自己的意见和看法,再交给皇上拍板定夺。皇上批了的折子,也先交给内阁,再由内阁按照职能隶属,转交给各部各郡各府各县,一级督一级,层层落实。

在阁里,阁僚们都对人精比较照顾,凡是他们自己能够拿主意的小事,他们直接就给办了,只有真正的军国大事,才劳烦他亲自动手。军国大事他也不能搞一言堂,两个副大臣也必须参予,既有集中,又有民主,有责任大家担。

这样一来,就方便了人精的调养,有利于他养精蓄锐,迅速康复。内阁府也叫军机处,设在尚书街的勤政大楼,外有枪兵把守,内有仆役巡逻。别看了这些小小的仆役,宰相的家人七品官,出了府门他们就可以横冲直闯,耀武扬威了。

久而久之,人精就摸清了阁里的情况。两个副大臣,一个姓郭,叫郭万,原任吏部尚书;一个姓高,叫高粱,原任兵部尚书。两个人都喜欢摆老资格,言必称老臣,根本就不把人精放在眼里。人精也只当他们老糊涂了,是空气而已。

至于阁僚们,也分成了三派。一派忠于人精,也算是主流派吧;一派忠于郭万,都是他从吏部带过来的一些人,把持了傲来国官员的升迁、任命;一派忠于高粱,大都是些武将,对于戌边、行伍很有一套,也都是些粗人。

比起那两个副大臣,人精确实是资历尚浅,历练也还不够。为了打开局面,站稳脚跟,把权力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里。人精多次以皇帝的名利,对阁僚进行了一些调整,也安插了一些亲信,利用郭高之间的矛盾,建立了自己的威信。

掺砂子的方式奏效之后,人精把手渐渐地伸向了一些小事。小事不能小看,其实是最有油水,也最能体现权力的地方。譬如:某位地方官员的任命和升迁;某个工程款项的划拨。都会有人烧香拜佛,求爹爹告奶奶。

反倒是那些军国大事,毫无油水可言。捞了,也十分显眼,弄得不好就会惊动皇上,是杀头的大罪。不捞吧,那么多的银子经过自己的手里,不顺手掰扯一点下来,就会留下终生的遗憾。别人也会说你是一个傻瓜。

打开了局面,站稳了脚跟,人精的日子就好过多了。每天来家里送礼的大小官员,豪商巨贾络绎不绝,几乎把他们家的门都快要挤爆了。送的东西也都是些高档品。有黄金白银,有珍珠玛瑙,有人参鹿茸,有玉树珊瑚等等。

人精来者不拒,别人送多少,他就收多少。只要你敢送,他就敢收。久而久之,东西家里都放不下了,他只得又购置了一套大房子,专门用来存放礼物。这样一来,人精贪婪的名声就传开了。大家都说,他就是傲来国的和珅。

其实,人精这是在韬光养晦,这是在自保。试想一下吧,如果你冰清玉洁,一枝独秀,皇帝就会起疑心,说你是在图谋不轨,收买人心。反而还是贪一点,狠一点的好。人一贪一狠,就会掉在钱窟窿里,心无旁骛。对于贪腐,历朝历代的皇帝,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见了,也会全当没看见。

对于那些不爱钱的权臣,皇帝也会投其所好。爱色的,就赐美女姬妾;爱书画古玩的,就赐名人书画古董;爱游乐宴赏的,就赐乐伎管弦,无所不用其极。皇帝疑心重,高处不胜寒哪!不然,就没有朱重八火烧庆功楼一说了。

皇上就法外开恩,给人精送来了两个绝色的美女。两个美女都姓阮,一个叫阮朗,一个叫阮清,都是交趾人。美女人人都爱,可精却不敢。一则是怕妮可吃醋,伤心;二则是自己大病初愈,精力有限,实在怕是应付不过来。

好在妮可脑子灵光,有的是办法。她把两个交趾美女都收在闺中,结拜成干姐妹,教以针黹和刺绣,以及待人接物的礼仪。对内以姊妺相称,对外却谎称是人精二姨太,三姨太。反正交趾人也不懂傲来国的语言,有些呆头呆脑。

两个美女倒也相安无事,一不争宠,二不邀功。也难怪,住在宰相府里,天天绫罗绸缎穿着,山珍海味吃着,丝竹管弦听着,出则轿马,入则华堂,颐指气使,奴仆成群,她们早已忘乎所以,乐不思蜀,把自己的使命丢得一干二净。

除了二条腿的美女,人精收礼都收得有些手软了。银子成箱,金子成摞,票子成捆。至于名画古玩,珍珠玛瑙,人参鹿茸,玉树珊瑚就更多了,多得不可计数。人精都叫妮可编了号,分门别类,存放在专用的柜子里,用一把锁锁了。

比起人精的心安理得,妮可就不然了。她早就吓破了狗胆。银子好收,事情难办哪!哪个送礼的不图利?不图名?不图几何级的回报?送一点点小礼,也只是鱼钩上的一点诱饵而已。如果你吞了钩,就只有被钓。被钓上来的鱼,不是油炸,就是红烧,难道还会有好的结局?

可人精却不这么认为,毕竟是内阁首辅大臣,站位高,看得远,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在官场里混久了,就难免会沾染一些官场里的习气,或爱财,或贪色,或堕落腐化。人至察则无友,水至清则无鱼。若想蛇不咬你,你也得想方设法,把自己也变成篓子里的一条蛇。

要想在官场里混,就免不了相互倾轧,勾心斗角。

尤其是人精一步登天,当上内阁首辅大臣以后,成了皇上身边的红人,位高权重,自然有不少的人凯觎,眼红。可内阁首辅大臣,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当的。而整个傲来国就这么一个,僧多粥少。别人再怎么凯觎,眼红,也是枉然。

可有些人就不那么认为,有些自不量力。特别是那些资格老、经验丰富、深得皇上信任的老臣。他们蠢蠢欲动,尽其所能地捜集对手的证据,挖空心思抹黑政敌,根本不给对手任何喘息和反击的机会,毕其功于一役。

像人精这样的人,就更没有安全感了。他无根无基,资历尚浅,除了皇上信任之外,就没有任何可取的地方了。他只有千方百计,紧紧抓住皇上这根救命的稻草,才可以生存下去。否则,一旦失宠,后果不堪设想。

人精整天心中惴惴,生怕被别人揭了疮疤,戳穿了底细。自己毕竟是一个不怎么干净的人。冒名顶替才当上了知府,换了脸,才爬上了郡守的高位。一旦被人抓住把柄,戳中软肋,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

人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有一天,皇上照例早朝,召集文武百官升殿议事,商量仁川河溃决之后,几十万灾民的赈济、安置以及堵口复堤事宜。一时里,朝臣们议论纷纷,各抒己见。有说堵口的,有说不堵的。鸡一嘴鸭一嘴,吵得不可开交,谁也说服不了谁。

皇上重重地在龙椅上一拍,十分威严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声音朗朗地说:“各位爱卿,安静,安静!仁川河决了口,百姓颠沛流离,居无定所,是咱傲来国之不幸。大家有什么好的建议,尽管提出来,朕会一一采纳。”

群臣们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推推攘攘,谁也不肯上前。皇上有些不快,脸一黑,开门见山地说:“郭万,你是三朝元老,朕的股肱之臣,执掌过吏部,如今又是内阁首辅副大臣,你谈一谈你的看法。堤,堵还是不堵?”

“这…这。”郭万有些尴尬,脸儿红红地看了皇上一眼,又看了看各位同僚,期期艾艾地说:“皇上啊,这个堤堵也难,不堵也难。堵吧,又得征集民夫,亏空国库,劳命伤财呀。不堵吧,百姓们就会无处栖身,秋收无望,日子也难过啊!皇上啊,你是圣君,你说堵就堵,你说不堵就不堵。”

“郭爱卿,堤堵和不堵?你倒是表个态,拿个主意啊,朕不希望你模棱两可,墙头草人人都会做。”皇上一丢袍袖,有些愤怒,接着又说:“郭万,你这话等于没说,你太让朕失望了。朕真不知道,你这个副大臣是怎么当的?”

“臣该死,臣惶恐。”郭万伸出手,左右开弓扇了自己几个耳光,一屈膝跪在地上,把个额头磕得嘣嘣响。

皇上余怒未息,十分威严地巡视了一下群臣,目光最后在高粱身上定格,眉开眼笑地说:“高爱卿,你是朕最信任的人,你执掌兵部已久,阅历丰富,见解独到,对于治水又颇有经验,你说说看,这堤到底是堵还是不堵?”

“皇上,依愚臣之见。”高粱看了看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又看了看身边的同僚,沉吟了半响,接着又怯怯地说:“依愚臣之见,这堤还是不堵的好,理由有三。一是国库空虚,朝廷难以承受如此重负。二是堵好了堤,说不定还会遇上秋汛,仁川河大堤说不定还会再次却决口,岂不是劳命伤财?三是百姓都是下三滥的贱民,富贵在天,死生由命。”

“嗯。”皇上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让人无法揣摩。沉吟了一阵子,他十分欣赏地看了人精一眼,一接着又说:“朱平爱卿,你是内阁首辅大臣,你的意见十分重要。你也来做个总结,谈一谈你你对堵口复堤的看法?”

“皇上啊,这堤必须堵,一定堵,已经刻不容缓,而且已经到了非堵不可的地步。”人精抬头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同僚,拱了拱手,趋前一步,字正腔圆地说:“百姓们遇上了水灾,本来就已经很愤怒了,皇上如果不设法帮他们堵住缺口,恢复生产,让他们重建家园,久则有变。”

“朱爱卿,那依你之见,怎么一个堵法?土石方和民工如何调度?”皇上也一下子来了兴趣。

“皇上,缺口场地狭小,可以将民工分成三班,轮流上阵。既可以提高效率,又可以节约人力成本。”人精咽了一口唾液,喉节窜了窜,接着又说:“愚臣以为,我们还可以雇几艘木船,从河的对岸还一些块石过来,沉在江底护堤。”

“好是好,那资金该怎么筹措呢?户部已经无银可拨,财政困难哪!”皇上无奈地摊了摊手,满脸愁云,想了想,接着又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看,这个堵确实不好堵。朱爱卿,你有什么高见,可以为朕分忧?”

“皇上,银子的事好说,不就是个钱吗?能用银子解决的事,就不叫事。我们既可以以工代赈,又可以从民间筹措,根本不用花国库里的一分钱。”人精口沫四溅,眉飞色舞,接着又说:“百姓们投的工,可以在来年的税赋里折价抵扣。投多少,就可以抵扣多少。还可以用码头的经营权,河沙采集权等等为抵押,变废为宝,征用、调集一些民间资本。”

“妙啊妙,朱爱卿之言,让朕茅塞顿开。”皇上激动地一拍大腿,有些失态。他十分赞赏地看了人精一眼,接着又说:“朱爱卿,河工的事十分复杂,你有什么好的人选没有?给朕推荐推荐,你不要顾忌什么,唯才是举!”

副大臣郭万见状,不愿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越众而出,抢着说:“皇上,臣举荐益稼郡新晋的郡守李秋明,他博览群书,才高八斗,可当此任。”

“李秋明,朕认识,也打过几次交道。谨慎有余,担当不足。不妥不妥。”皇上摇了摇头。

“那微臣也举荐一人。他叫范可,早几年督过河工,轻车熟路。现任工部侍郎,管的就是凿渠开河,水利兴修。”副大臣高粱也拱了拱手,趁机启奏,见缝插针安插自己的亲信。

“范可吗?联也认识,不就是贪了银子,被革职查办了的那个吗?不行,不行。朕要的是千秋基业,而不是豆腐渣工程。”皇帝还是摆了摆手,把脸转向人精,十分和蔼地说:“朱爱卿,你好歹给我推荐一个,我只听你的。”

“那微臣就不客气了。臣举荐一人,他叫李劲草,当福来郡的郡守己经很多年了。福来郡河流众多,湖汊密布,他可积累了不少的治水经验。堵一个小小的决口,那还不是荞麦田里捉乌龟,手到擒来的小事。”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皇上开心地笑了起来,点了点头,把大臣郭万和高粱气得暴跳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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