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已然化成人形,金色鲛人仍旧异常高大、丑陋无比,十足深海异类的恐怖之相。

她往前一步露出含义模糊的笑容:“紧张什么,我并不打算与你们动手,更何况这鸟再飞起来,我们母子也没法子追上。”

沈桐儿考虑道理的确如此,才稍微放下警惕:“你到底是谁,又是谁让你在那里看守海陵的?”

“我叫潮姬,此次若非姑娘相救,恐怕果真会着了鹿家的道,他们觊觎宝物已有百余年、为之付出无数代价,而我也守得累了极了……”金色鲛人垂下猩红的眼睛叹息道。

沈桐儿打量到她指骨颀长,指间仍有轻薄的金蹼相连,实在与其他异鬼截然不同,不由暗自皱眉:“被你称呼为主人的是明烛娘娘吗?为什么不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有些秘密没有被挖掘的价值。”潮姬毫无语气说道:“知道的越少,活得便越轻松,虽然不知你为何能够拿起火融膏,但既然缘分至此,就随天意吧,如果姑娘日后在长海有难,去寻我与玉镜便是。”

她说完这话,毫不留恋地转身朝着悬崖峭壁一跃而下!

“喂!”沈桐儿追晚了半步,只看到空落落万丈深渊连着无边无际的海水,再不见过去有人在此生活的任何痕迹。

苏晟无奈地跟在旁边道:“她若躲你、你是找不到的,走吧。”

沈桐儿回身轻轻地拉住他洁白的长袖:“小白,虽然我脑海中设想过千万次带你回家的场面,但从未料到会成眼前这般状况。”

复杂的笑意涌上苏晟的眼底,即便心中仍留着千般话想对她说,但软弱绝不是这种时候的奢侈之物。

沈桐儿转而确认道:“虽然像小白所说,我娘曾为鹿家做过事,但她是对我最亲的人,你不会伤害她的吧?”

苏晟摇头。

沈桐儿抬起手来:“那就走,我们回家。”

早等着这句话的苏晟瞬间在空中恢复真身,将小姑娘丢到背上,径直朝着重现海平线的太阳冲去。

几根飘落的无瑕羽毛随着劲风吹落在风中,化为了身后尘埃。

此次来长海,本就是为了火融膏。

虽然最后得到它的方式与设想中大相径庭,但总归是得到了。

已经有很长时间不曾体味过希望之味的苏晟,就连挥动翅膀的力量都比从前更加坚定。

沈桐儿的发丝被吹拂到凌乱,使劲搂着白鸟说:“你真的愿意陪着我,送云娘走完最后的日子吗?”

苏晟淡声回答:“当然。”

沈桐儿问:“就一直在岛上生活可以吗?”

苏晟答应说:“可以。”

沈桐儿又问:“那……和我一起钓鱼、一起给娘做饭、种种花、织织布、偶尔搭船去一趟市集也可以吗?”

苏晟问:“有什么不可以,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沈桐儿把脸靠在白鸟软软的毛上,轻声道:“因为你经历过那么多,都只是想回家,我好像不应该再耽误你的时间,让你做没用的事。”

“耽误从何说起?你还不理解生命的永恒是什么意思……”苏晟拐了个弯朝着北方的岛屿方向滑翔:“更何况陪着桐儿,并不需要以有用或是没用来形容。”

“你已经不是我当初认识的小白了。”沈桐儿闭上眼睛:“但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你。”

白鸟无声以报。

金色的阳光在高空带来暖意,照得他们身后虹光万丈。

——

传说中的芳菲岛掩藏在东海靠北的迷雾之中,普通人即便架船路过,也常常会因弥漫的纯白水气而失去方向,根本不能发现它的存在,所以在此平安长大的沈桐儿当然不曾见过外人入内。

这次当她在几个时辰后被苏晟带着穿越雾障时,难免显得惊讶万分。

白鸟自己倒一如平常,解释道:“我极早就发现了这个地方,否则穆惜云瞎了双眼睛,怎么可能进得去?”

沈桐儿并不喜欢它用轻蔑的语气提起娘亲,不由簇起眉头。

幸而白鸟的速度无以形容,很快就靠近沧海之上的孤岛,寻见了仍旧呆坐屋边的瘦弱女人。

“娘!”沈桐儿心中急切的暖意涌了上来,连落地都等不及就靠着金缕丝抓树荡过去,像只小狗似的扑到穆惜云怀里,开心地叫道:“娘!我想你了!”

穆惜云已然连光都无法分辨,空茫起身,用力抱紧娇小的养女,气得在她背上猛拍:“娘不叫你去,你偏要逃出家,知道这些日子娘心里有多担心、多害怕吗!”

“对不起,我只是想让娘……”沈桐儿抬头望向她黑色的眼罩,而后小声说:“只可惜我没本事,明明已经很努力了,还是被鹿家玩弄在股掌之中,险些都不能回家来见你……”

“鹿家的根基是你想象不到的深,权势超越历朝历代的皇帝,岂是你一个小姑娘能过挑战的。”穆惜云心疼地抚摸着她消瘦的脸庞,尽管明知这孩子受了伤也会隔夜愈合,却仍旧不愿她受半点伤。

沈桐儿咬了咬嘴唇,忍不住问道:“娘这么清楚鹿家,是因为曾为鹿家做事吗……”

穆惜云身子微震。

沈桐儿说:“小白已经把当年娘抱养我的事都说了,我一直都以为自己是谁家不要的孩子,没想到竟然来自那么不可思议的地方。”

穆惜云嘴唇的弧度仍旧藏着惊疑,显得欲言又止。

已经化为美男子之色、站在旁边看了半天的苏晟终于开口:“好久不见。”

穆惜云搂紧女儿后退半步:“你……”

“娘,小白没有怨恨你,也不会做出伤害我们的事,不要害怕呀。”沈桐儿连忙劝说。

苏晟对欺负个将死的苦命女子没什么兴趣,淡淡扭头:“当初被你抱走桐儿,怪我自己没本事,念在你这么多年对她悉心照料,过去的事就过去吧。”

沈桐儿立刻露出笑意,印着久别重逢的激动而忍不住说:“你都想象不出我到底经历了什么,那个杀人如麻的变态鹿笙好像已经死了!娘你知道鹿家有很多异鬼吗,难道你跟她们相处不害怕吗——娘……”

她说着说着又开始黯然:“娘知道我也是异鬼吗……”

穆惜云苍白的唇终于慢慢弯起,虽然温和但异常坚定:“对娘而言,你只是桐儿。”

若说沈桐儿不会因这件事起烦恼,那是不可能的,但她舍不得在身体日渐虚弱的养母面前流露情绪、惹她伤怀,所以再度亲昵的抱住她道:“我也是,不管娘之前拥有什么身份,这十六年来、还有以后、永远,你都是我的云娘。”

看到她们母女两个亲亲热热的样子,被冷落的苏晟忍不住哼出声。

沈桐儿抬头道:“小白,飞了这么久,你歇歇吧,岛中央有个淡水湖。”

穆惜云似乎不愿回忆从前的事,刻意不去理睬苏晟,只拉着沈桐儿说:“你这个邋邋遢遢的丫头,肯定又把自己折腾得像个猴子,快回屋洗一洗,换身衣裳。”

苏晟憋住心里落单的幽怨,转身便离了开去。

——

几番清洗之后,脏兮兮的小姑娘终于重新变得漂亮可爱,始终守在旁边帮忙的穆惜云摸到她身上斑斑伤痕,不禁心疼道:“以后少再胡闹,这世道莫说异鬼,就连人也会吃人。”

“嘻嘻。”沈桐儿总忍不住偷瞧着她,不晓得自己是否该追问云娘在鹿家的过往。

但穆惜云的注意力显然不在此处,倒是主动问道:“孩子,你记起那白鸟了吗?为何非要跟它混在一起?力量过于可怕的存在,都是大凶之物啊。”

“嗯……”沈桐儿欲言又止。

穆惜云苦笑:“怎么,娘现在也成外人了吗?”

“你想到哪里去了?”沈桐儿赶忙拉住她的胳膊,认真道:“我知道苏晟有很多可怕的秘密,背负太多血债,可这一路如果没有他,恐怕我已经死了八百次,而且他是真的关怀着我的,就像娘一样,我感觉的到!”

“女大不中留,大概因为你们两个本就同命相连吧。”穆惜云叹息,回想起十六年前第一次在长明灯楼中看到那装有雏鸟守着婴孩的棺材,仍旧觉得诡异至极。

沈桐儿随之笑了笑,忽然抱住她的脖颈小声说:“娘,我喜欢小白,是世间所有喜欢加起来的那种喜欢,虽然现在实在没办法对它说了,但一定要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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