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过薄雾,催促着南陵原迎来了如常的一天。

惯于早起的沈桐儿迷糊地睁开大眼睛,嗅到几许食物的温香。

她扭头见桌上的鸟笼空掉,赶忙急匆匆地换衣洗漱,跑到厢房的前厅去问:“小白,你给我买早餐来了吗?!”

正在桌前慢悠悠摆碗筷的苏晟抬眸,微笑回答:“我做的。”

“……你一只鸟会做饭?!”沈桐儿惊讶地脱口而出。

“……能否别将这种话挂在嘴上,特别是这次出门在外,还是少惹事生非的好。”苏晟挑眉,抬袖递给她双筷子:“我到灶房询问了下,那里的厨娘便教予了我。”

沈桐儿坐到桌前,望见夹着碧绿葱花的小馒头,鱼汤乳白,蒜蓉木耳与桂花糖藕又极为清爽,不禁啧啧称赞:“又会制灯又会烹饪,小白还真是贤惠。”

只有极为稀少的东西才会得到珍视,所拥有的一旦无穷无尽起来,反倒舍得花在最奢侈的地方。

苏晟已经不记得自己活过多久,自知时光无垠,当然耐下心去学旁人不甚在意的小事。

他略显无奈地落座,用修长手指弹了下沈桐儿的额头:“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知道啦,我怎么会跟外人乱讲你的底细呢?”沈桐儿反问,迫不及待地拿着勺子吃了起来。

苏晟似对这回答很满意,不由带笑凝望。

但沈桐儿转眼又发愁:“那日我差点被嘉图打死,你是不是飞来救了我,还化成这副模样?被许多侥幸活下来的百姓传得沸沸扬扬,就连我都是从街边听来的,所以恐怕鹿家那些人早就知道了……”

“知道又如何?”苏晟淡声反问:“他们能奈我何?”

沈桐儿咬着花卷叹息:“有双翅膀可真好呀,想去哪里去哪里。”

苏晟瞧她的傻样,弯眸无语。

“小白……”沈桐儿担心道:“剩下的魂尘吃没了,你是不是很饿呀?”

苏晟轻声回答:“无妨。”

沈桐儿望望门外晴朗的天色,保证道:“快到出发的时间了,只要找到异鬼,我马上就捉来给你!”

她的语气如此信誓旦旦,仿佛手到擒来。

这样也好,年少才有快乐。

若活到瞻前顾后的一把年纪,却是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

——

古老的南陵原因鹿家的青睐而繁荣,如今虽遭大难,但年轻家主的来访又再度带来了希望。

收拾好行李和干粮后,沈桐儿便与苏晟走出了城门,忍不住回首逆光望向斑驳牌匾,自然感慨道:“当初到这里的时候,我可没料到会发生这么多波折。”

“人生本就无可预料、顺其自然就好。”苏晟趁机拉起她的手:“出发前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呀?”沈桐儿疑惑。

苏晟一字一句地说道:“不管去长湖镇的路途上如何凶险,都要珍惜自己的生命,我不觉得你葬身在外面会让你娘觉得欣慰,所以不要再去舍命救任何人,包括我。”

“知道啦,我又不是铁骨铮铮的英雄好汉,只是有时想不了那么许多而已。”沈桐儿笑道:“但是若小白遇到坏人,我肯定不会逃跑的,所以才不答应你呢。”

苏晟无语。

“嗨呀,前面那些是不是鹿家人?我们快过去。”沈桐儿忙拽着他飞跑。

苏晟早不似年轻时喜爱动弹,被这小丫头折磨得无言,却未发出任何抱怨。

——

鹿笙不愧是掌管了天下大半财富的有钱人,仅仅是去购买十斗鱼油,便安排起令人咋舌的奢华车队。

靠过去的沈桐儿瞧见家主被那对绿衣姐弟簇拥着,并未敢造次乱讲话,只是道:“用不着这么多护卫吧,几个人一辆车便可拉得回来,如此招摇过市,反而会惹祸上身呐。”

鹿笙优雅地站在太阳底下,皮肤泛出病态的透明,眯起眼睛仰望在夏风中飘荡的旗帜,冷笑:“是吗,我倒好奇是什么祸如此大胆,敢惹到我的头上。”

已经清点好车马人员的季祁靠近禀报:“鹿先生,我们可以出发了。”

鹿笙点点头,瞧向沈桐儿:“长湖镇已经在异鬼的阴影中覆灭了几十年,越靠近那里,危险越匪夷所思,姑娘不妨还是惦记着自己的长处,想想怎么帮季祁铲除异鬼的好,其余生意之事也无需过多担心。”

“好,我们走。”沈桐儿哼道。

未想季祁却拱手像绿衣美女:“花姑娘,请上车。”

艳丽夺目的花病酒从鹿笙身后走出,转身告别:“鹿先生,多保重。”

鹿笙笑得清凉:“酒儿也保重。”

虽然沈桐儿不谙男女之事,并不懂得他们的关系,却依然意外,也不晓得这位娇滴滴的美女能帮到什么忙。

“桐儿妹妹、苏公子,这一路上就请你们多担待了。”花病酒屈膝施礼,在季祁的搀扶下登上挂着锦帘的奢华马车。

正在这时,始终凝望着他们的绿衣少年却向前一步喊道:“姐姐!”

沈桐儿总觉得这对双胞姐弟有些奇怪,眨着眼睛偷瞧。

花病酒从窗口伸出玉璧,抚摸向少年无暇的面庞:“一定要听鹿先生的话,等姐回来。”

少年恐怕是这送行的队伍里唯一不舍的人了,可惜他不敢太过逾越,只能垂下泛红的水眸用力点头。

亲人之间的羁绊就是如此无声却深沉吧?

见状沈桐儿不禁想起云娘,忽而摆手道:“哎呀,出发吧,我们早去早回!”

说着便揪住苏晟的衣袖登上马车,在花病酒对面落座,抱着被熄灭的走马灯深喘了口气。

身为领队的季祁前后招呼过,终于告别鹿笙宣布启程。

木车吱吱扭扭地朝着官道滚动起来,似是新一段故事的开始,回荡着未知的声音。

——

青山叠影,路远天遥。

两个时辰之后,车队便渐离了南陵原。

沈桐儿撩开窗帘眺望外面陌生密林,不禁皱眉咬唇。

她没享受过富裕的日子,不习惯这般赶路方式。

始终闭眸浅眠的苏晟很容易被她的情绪影响,轻声问:“怎么?坐累了吗?”

“知我者你也!我感觉自己腰也疼、背也疼,简直快被车颠得吐出来。”沈桐儿抱怨道。

花病酒的目光从手里的书移到她身上,微笑道:“琼州以东异鬼横出、荒僻无人,路也很久没被修整,恐怕过两日姑娘会觉得更加难熬。”

沈桐儿沮丧低头,忽而站起身:“我还是到外面骑马巡逻,万一有异鬼袭来,也好保护鹿先生的买鲛膏的金银不受损失!”

话音刚落,她便不顾阻拦,迈出车门喊道:“季大哥,分给我匹马儿好不好?”

苏晟对这丫头的活泼好动已无办法,被独剩在车上时,眼底不仅有些寂寞的影子。

花病酒瞧着暗笑,趁机问道:“苏公子是何方人氏?”

苏晟回答:“极偏远的小地方,恐怕说了姑娘也没听过。”

“真的吗,南陵原的百姓都说公子是凤凰变得呢。”花病酒扶着脸庞娇笑:“虽然只在那地方待了几日,但关于你的传闻却是一件比一件精彩。”

“这种愚民的不羁之谈也值得相信?”苏晟不动声色:“我若真是神明,又何必与你们一起做这辛苦的勾当。”

“的确是不可信啊,天下能变幻形体的只有异鬼。”花病酒忽然凑得近了些,在带来馨香的同时闭眸轻嗅:“但公子身上并没有死亡的味道,却清洌的很好闻呢。”

苏晟又不是风流才子,哪来的怜香惜玉之心,抬手便把她用力推开。

花病酒并不气恼,抬袖闻声而问:“公子与沈姑娘有亲缘还是婚约?我见她虽年幼,却与你格外亲密。”

“我们不是亲戚。”苏晟不想继续跟这个颇有城府的女人聊下去,又靠在车窗边露出一副快要睡着的表情。

没有魂尘维系身体的力量,还是该省则省的好。

“何必这么冷淡嘛,原来公子也爱上了不懂你心的傻瓜,同是天涯沦落人啊。”花病酒忽而靠近他坐下,扶着他的手臂追问:“此次为何前往长湖却连件武器都不带,都说你功夫了得,若我们被袭击你当怎样应付?”

谁想未等苏晟挣扎开,沈桐儿又风风火火地跳进来:“哎哟,马儿比车子还颠……你、你们在干吗?!”

花病酒面不改色地笑地解释说:“苏公子说他腰酸腿乏,我来帮他捶捶。”

“不要!”沈桐儿的包子脸顿时鼓起来:“他不累!”

苏晟不胜其烦,终于觉得季祁和这女人比起来,还远远算不上祸害。

——

车队乘着夏风往东北行至傍晚,便再也看不到村落城镇的痕迹。

季祁考虑到车马劳顿,谨慎地选择了处开阔的草地停驻,吩咐道:“趁着还有日光,就在这里落脚歇息吧,附近正有水源,但不可单独前往,若有任何不测、立刻鸣哨示意!”

“是!”守卫们恭恭敬敬地答应,便个个手脚飞快、面无表情地升起篝火、支起汤锅,按照既定安排轮岗值班。

看来他们执行这差事已不是第一次了。

什么忙都帮不上的沈桐儿瞧了几眼,就爬到附近的大树上抱着手发呆。

此刻人多眼杂,若苏晟恢复真身肯定会把鹿家人活活吓死,他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着爬跃上去,轻声问道:“怎么了,不是整路都在抱怨坐的疲惫吗?结果又跑到这里动也不动。”

“不许和那个姐姐亲近!”沈桐儿还在为车里见到的那幕耿耿于怀。

苏晟苦笑:“哪里亲近过,分明是在提防她。”

沈桐儿用力揪住他的衣袖:“小白,你不会认识的人多了,就不愿意跟我回家了吧……我都与我娘说了呀……”

“不会,答应你的事无论如何都做得到。”苏晟抬手摸住她的小脑袋,忽然拿出在草地上摘的小花,轻轻插在桐儿的丸子发髻上,俯头用极低的声音说:“这车队里有异鬼,但还不清楚是谁,你要时刻小心。”

沈桐儿微张眼睛,而后望向身后渐渐暗在暮光中的树林,叹息说:“你看得到吧?我们真是腹背受敌啊。”

被笼罩上阴影的深邃林子里,忽闪着猩红的光斑,实在是再熟悉不过的死亡讯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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