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有限责任
“对了,当初你辽沈副主任的职位,是小赵给安排的吧?”涂自强努努嘴,“如果这次是小赵动的手脚,他会不会一点都不跟你通气?这是要造成误解的,之前送你的人情不是白送啦?”
“你意思是说不是小赵?”沈岩有点迷糊啦。
“不是啊,我的意思是假定是小赵的意思,那他为什么会这么做?”涂自强摊摊手,“那就一定有他必须这么做的必要性~”
“必要性?什么必要性?”沈岩皱眉苦思。
“我觉得呢,”涂自强顿了顿,“有些什么危机,是他必须跟你抱团才能解决的~至于具体什么危机,我不知道~~”
沈岩仰着头没说话。
“高南安回来了,调查部的势力可是……”涂自强拍拍沈岩的肩膀,抿着嘴摇摇头。
“那我更不能回来啦!”沈岩一拍大腿,“凭什么啊我?”
“其实你俩是互相需要~”涂自强一本正经的说道,“如果之前猜测的都是对的,你更应该回来帮助小赵顶住。因为其实你比小赵还弱,如果小赵倒了,然后,啊,到了那一天,嘶……”
“那跟我有啥关系?”沈岩连连摇头。
“有关系呀,你辽沈副主任的位置是小赵帮你安排的呀~~”涂自强摊着手。
“就是没他,副主任也是我的,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就是顺水推舟!”沈岩一立眼睛,“你别说你没看出来!”
“桌子面下面的东西始终拿不上桌面。”涂自强微微一笑,“想弄你的人只需要一个借口,到时候大家都只会看着,谁会当那个明眼人?你屁股上没屎都有可能有人往裤裆里塞黄泥,何况你本身拉完屎就没揩干净屁股?”
“不至于吧~~”沈岩半信半疑的看着涂自强。
“你、朱九成、老马、小赵都有明显的短板……”涂自强长吁一口气,“以后的事儿谁知道?就看你们,呵呵,嘶,你觉得你们能赢吗?”
“那你的意思,如果是小赵的意思,那我就该回来,对吧?”沈岩不是很有信心的摇摇头。
“这主要看你有没有信心最后能赢,”涂自强顿了顿,“或者说,你有没有信心联合一些人之后能赢。当然,在这之前,是你能不能成功和谁联合。”
“有点绕,不过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啦~”沈岩挠挠头,“但是我总觉得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真的吗?”涂自强似笑非笑。
沈岩莫名的打了个冷颤。
“好吧,你的意见我会考虑的。不行我就回来吧。”沈岩咧咧嘴,“可惜呀,白忙活啦~”
“别忙,还有另一种可能呢?”涂自强摆摆手,“如果是调查部干的呢?他们的动机是什么?”
“调查部?”沈岩摩挲着下巴,“他们一向很克制,很少吃下面地方的肉。动机?什么动机?”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跟小赵的关系现在还不瓷实,调查部希望你俩的关系更密切一些,以便于一网打尽?”涂自强歪着头看着沈岩。
“啊?”沈岩目瞪口呆。
“调查部一向谋定而后动,从不做没把握的事儿。”涂自强忧虑的看着沈岩,“如果是那样的话,说明他们有十足的把握能一块端掉你和小赵,嗯,甚至捎带上朱九成。毕竟你跟朱九成也能扯上点关系。”
“那如果是调查部下的手,我就是坚决不能回来呗?”沈岩嘴里发苦。
“你看啊,马家是分区最强,之前被灭门的那位是地方上最强。”涂自强敲敲桌面,“调查部先是联合马家干掉了那位,对吧。”
沈岩思索了一下,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按照正常顺序,是不是应该对付马家了?”涂自强抿着嘴头微微歪着。
“你是说,是因为你提前引爆了纠察口,所以马家才幸免于难?”沈岩倒吸一口凉气,“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都是猜测啊~”涂自强摆摆手,“如果马家没了,那下一步就是小赵了吧?”
“曹~小赵完蛋之后就是我和朱九成。”沈岩满头大汗。
“都是猜测,猜测,一家之言~~”涂自强微笑着摇头。
“那现在大势已去了吧?”沈岩小声嘀咕着。
“也不能说是大势已去,反正按照现在的形势,顶多也就是个和局~~”涂自强撇撇嘴,“所以小赵拉你回来也不一定是有把握,也许只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搏一搏。”
“那我到底回不回来呀?”沈岩快哭了。
“看你,”涂自强一脸平静,“我这信息很有限,分析出的东西准确率也不一定高哪去。”
“我也一样,”沈岩哭丧着脸,“我你是知道的,在豆汁儿根本没什么实力。”
“所以咱们分析也白分析~”涂自强摊摊手。
这他妈说了跟没说一样,白白的担惊受怕。
沈岩脸上阴晴不定,咬牙切齿的左右为难。
涂自强静静的看着他不说话。
“我到底怎么办?”沈岩蓦地抬头,希冀的看着涂自强。
“先搞清楚这次到底是小赵还是调查部。”涂自强长吁一口气,“然后再商量对策吧~”
沈岩目光闪动。
“具体怎么搞明白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涂自强摊摊手,“在豆汁儿我比你还两眼一抹黑。”
“多少帮着想想办法,”沈岩拉着涂自强的手苦笑着,“我总不能直接去问小赵或者调查部吧?”
“搞清楚谁是你的继任者,他是哪边的人基本就能确定是哪边下的手。”涂自强一挥手,“另外,高南安也是个关键点,这个人是调查部最重要的一手棋。他说过什么话,见过什么人,有什么动作……”
“我想办法!”沈岩一咬牙。
“最主要的要知道,他是怎么出来的。”涂自强严肃的说道,“知道这一点,就能明白上面有什么微妙的变化,而小赵又面临什么样的危机,然后才能分析该如何下注。”
“我,我想办法~”沈岩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唔~那咱们回头再分析。”涂自强点点头。
“你说,你说~~”沈岩满脸通红。
“你想投靠调查部?”涂自强咧着嘴笑的很开心。
“嗨~”沈岩尴尬一笑,眼巴巴的看着涂自强。
“大家搞风搞雨是为了啥?啊?”涂自强看傻瓜一样看着沈岩,连连反问,“你又是因为啥能去辽沈做副主任?啊?你自己什么身份不知道?啊?”
“哎,我就是想想……”沈岩苦笑一声,摇摇头。
“我跟你说,投靠调查部这块,对谁都是活路,甚至包括朱九成!”涂自强一脸严肃的强调道,“独独你,不行!”
“我就是想想,”沈岩自嘲一笑,“谁叫我是沈岩?他朱九成,哼哼,哎……”
“好啦好啦,先顾好眼前,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涂自强拍拍沈岩的胳膊,“吃饭没?我弄俩菜,咱们喝点?”
“不啦,我哪有那心思?”沈岩按着膝盖起身,“我走了,火烧眉毛也得一件一件办!”
“嗯,去吧~”涂自强摆摆手,“我刚才说的都是最坏的可能,事情并不一定那么惨,对吧?”
沈岩长叹一声,一边摇头一边走。
涂自强坐在板凳上,静静的目送他离开。
“强子,谢谢你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推心置腹!”沈岩突然回头,“我跟你保证,以后咱们有福同享,有难我当!我绝对不会连累你!”
“哪有那么严重,放轻松!”涂自强抿着嘴笑了。
沈岩静静的看了涂自强一会,使劲晃晃脑袋抖擞精神,大步的走出了院子。
其实沈岩和马秋实面临着同样的困境,而解决办法也是出奇的相同。
马秋实娶了朱玉,活棋。
沈岩娶了马春芳,活棋。
小赵,必败亡。
现在看起来小赵的实力是最强的,但是他的实力是建立在沙滩上的城堡,一涨潮就会崩塌。
他对于任何其他势力来说,都形成不了互补,都不是必要的。
更何况那么大一口黑锅,瓷瓷实实的扣在了他们头上,怎么摘都摘不干净。
对涂自强的计划而言,最有利的形势绝对不能一家独大,必须有个制衡。
但,这个主意,他不敢给沈岩出。
因为即便调查部完胜,也会支持涂自强实施他的黄金计划,只不过一家独大之后,少了许多回旋的空间。
但如果他如此明显的站在调查部的对立面,那他恐怕看不到黄金计划的实施。
调查部必然会宁可黄金计划流产,也要先干掉他这根搅屎棍。
个人利益和群体利益之间如何抉择,这对于成熟的人们来说,从来不是个问题。
涂自强在徐红兵、在包龙兴这些相对而言的小人物身上感受到过为理想牺牲的情操,但在面对蔡宝健等大人物的时候……
好比马午哥仨,位置越高的人,就越理性。
因为不够理性的话,也到不了那么高的位置——
“爸爸,涂自强就说了这些~~”马秋实低着头说道。
对面躺椅上的老马头一动不动,如果不是胸口还有起伏,更像一具尸体。
“我想了想他说的话,觉得他想说的是,”马秋实咽了口吐沫,“他想说的是,让我们和朱九成联姻。”
老马头没说话,枯瘦的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扶手。
“可是当初我们与调查部合作,不就是……”马秋实咽了口吐沫。
老马头敲打扶手的手指蓦然一停,枯瘦的手指缓缓舒张,进而紧紧的抓着扶手。
他是那么的用力,手背上的青筋贲张,似乎在一突一突的跳动。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马秋实盯着父亲的大手,小心翼翼的说道,“万事也没有绝对。”
“我老啦~还能活几年?这些事儿还要看你的意思……”老马头喘息着说道。
“爸爸……”马秋实欲言又止。
“爸爸不会逼你做什么,也不会逼你姐姐做什么。”老马头长叹一声,“你姐姐那个对象确实太普通啦……不过谁叫她喜欢?”
马秋实脸上一阵滚烫,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很羞愧。
“抛开感情不谈,只理性的分析。”老马头咳嗽了两声继续说道,“对于咱们家,朱九成比沈岩更有利。要知道,你跟沈岩可差不了几岁……当然,朱九成也有个儿子,这也需要考虑在其中。怎么说呢,二十年后的事情谁能说明白?这些你都要考虑进去,毕竟有些事情始终得靠你自己。”
他身体一向不好,近些年更是越发的虚弱。
这几句话说得相当的萧索,死气沉沉的。
马秋实端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不说话。
“我问你,你急不急?”老马头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有气无力的问道,“想不想要?想要多少?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爸爸,可是我……”马秋实蓦地抬头,额头青筋崩露。
“我明白了,你还是舍不得林静那丫头~做人要懂得取舍,想得到什么肯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老马头长出一口气,虚弱的摆摆手,“多余的道理我就不说啦,没劲儿了。”
“爸爸~”马秋实咬着嘴唇。
“爸爸只希望你快乐,其他都无所谓~~”老马头伸出枯瘦的手拍了拍儿子的胳膊,“思想负担别那么重,什么有的没的的,哪有那么重要?只要你觉得值得那就是值得!爸爸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能理解你,也支持你。去吧,去吧,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好的,爸爸,我再想想,再想想……”马秋实嗫喏着起身。
“对了,那个涂自强是个人才……”老马头抬抬手,“目前来看,人品也没看出什么大毛病。你懂吧?”
“嗯~我懂~”马秋实站在门边,重重的点了点头。
噗。
他轻轻的掩上了门。
房间里一灯如豆,照着老马头面无表情的脸和闪烁的目光。
“这孩子犹犹豫豫的不知道像谁,哎……”
一声幽幽的叹息响起,房间又陷入了沉寂。
房间之外,马秋实倚在房门上发呆。
他的面前闪过涂自强的那张脸。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那张脸是那么的可恶。
这个可恶的小子把密不透风的黑屋子撬开了一条缝。
外面透进来一道光……
而这道光,是血红的。
血红的光,带来了屈辱的生机。
因为需要牺牲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