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老爷问:“阿雨怎得没来?”
向夫人道:“李姨娘说阿雨近日不喜吃鱼,妾身就让她娘儿俩在屋里吃小灶了。”
向老爷点点头,也没说什么。
桌上都是局中人,心知是一场较量的结果,却也都不提。
向芙看一时话头落空了,急忙插话:“咱们快开动吧!阿芙都饿了呢!”
向老爷偏爱她这不守规矩的娇娇女样,忙不迭地宣布开席,可不要饿着了宝贝姑娘。
铭晏笑道:“爹就是受不了妹妹撒娇。”
叔裕一边起箸,一边侧头看她,笑得见牙不见眼,像极了一只小仓鼠。
桌上用的这酒是铭晏入夏时去山中取的松针露水,配上姜汁酿的烈酒,入口没有回甘,全是辛辣。
叔裕不防,倒是呛了一声。
铭君愧道:“不该给尚书用这酒的,只是这是铭晏亲酿,想给您尝个鲜罢了。”
叔裕一边咳一边笑道:“不要紧,我倒不防这酒如此烈,让哥哥们看笑话了。”
这一句哥哥听得铭君心中一跳,喜上眉梢。
铭晏笑着又起一杯:“尚书觉得味道如何?”
阿芙看他咳得厉害,轻轻拍了拍他后背,朝铭晏嗔道:“二哥哥这是干什么呢,也不先同人家告诉一声。要你不声不响吃了辣子下去,我看二哥也不行呢。”
叔裕拍拍她手:“这才好玩呢,你却不懂。”他转向铭晏,笑道:“好酒!喝惯了那泥封几十年的陈酒,虽然甘甜滑润,却不如铭晏这酒值得!”
铭晏大笑,也不寻思是否是客套:“没想到与裴尚书竟是酒中知己啊!”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也不免皱了皱眉头。
叔裕击掌,阿芙却不懂他们怎得为了两杯酒这般开心。
她摇摇头,品了口茶,不管他。
向烟笑道:“怎得妹夫也不曾与我三妹妹一口饮,倒把我三妹妹冷落了。”
阿芙忽然被点名,抬起头。
铭晏和叔裕也都转过头来,一时桌上有些尴尬。
向烟神态自若,还带着盈盈笑意,仿佛就是闲话一句,是姐姐打趣妹妹,可是喝酒这事女眷本也少参与,多是怕酒后失仪,何况还是这么烈的新酒。
铭晏微眯眼睛,向夫人笑道:“二姑娘说什么笑话,阿芙岂会饮酒,你可别吓她了。”
向烟对向夫人眼中的威胁恍若不知,急忙掩了口道:“哎呀,我也是不愿三妹妹自己吃自己的,回门宴上,妹夫倒光顾着二哥哥了~”
向芙听到这里好想发作,又碍着裴叔裕在场,新婚两天不想显得太泼辣,笑道:“二哥哥,咱们都记着二姐姐的话,赶明儿我有了二姐夫,二哥哥一句话也不要同二姐夫说!”
向烟脸上一红,却也仍旧坦然:“三妹妹惯会打趣我”
话还没说完,一直埋头吃饭的向纯突然来了句:“二妹妹话总是说不到点上去,回门宴上,姑爷不巴结着岳丈妻兄,难道在这里也要跟妻子你侬我侬吗?”
这话一出,在座的除了裴叔裕全都变了脸色。
一则,她口无遮拦的“巴结”二字,一方面不尊重臣,二则倒是点破了铭君和向老爷的心。
二则,你侬我侬可不是夫妻之间的好话,这只有妾才要曲意逢迎,夫妻之间,大体还是相敬如宾的好。向纯这么一说,在座的不可避免想起了些不可言说的事,阿芙更是脸红到耳朵根。
她大姐姐这张嘴啊,从来能说出最难听的话。
一片寂静中,叔裕又夹了一块鱼,慢条斯理地咽了,举起茶杯向向老爷敬道:“大姨姐这话倒是提醒叔裕了,光忙着和铭晏喝酒,倒忘了敬老泰山了。”
他站起来:“那叔裕就以茶代酒,谢老泰山生养阿芙的恩情!”
向老爷那边手忙脚乱饮了,坐下时又有些不稳,搞得铭君也紧张兮兮。
叔裕坐下身来,不动声色地握住了阿芙的手。
阿芙还气着向纯,这会一直忖着如何拿话刺激刺激她。
手被握住,突然又觉得算了,这样也挺好的。
她便愈发娇羞地低着头,搞得叔裕心里痒痒的,两人一宿交叠,彼此都只有一只手在桌上。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桌底鸳鸯,酸得向纯连连翻白眼。
铭晏自斟自饮,看到阿芙矫揉造作的小样,心知小妹又耍些小技俩,心里好笑。
他给了阿芙一个看破她的眼神,被阿芙找机会回了个鬼脸。
他们两个从小养在穆家,在这一桌血肉相连的人中感情最为亲密,又脾气相投。
铭晏虽然对阿芙姐妹间的小心眼一目了然,却次次偏心与她。
谁又不喜爱这么个貌美性灵的妹妹呢?遑论向纯向烟向雨是些什么妖魔鬼怪了。
本是要当晚回宣阳坊裴府的,只是下午叔裕又和铭晏铭则玩投壶,有了个七八分醉意,却懒得回去了,只说要在阿芙出嫁前的闺房住一晚。
铭君使人把他送回来的时候屋里正在掌灯,倒把屋里的阿芙和欢年吓了一跳。
欢年赶紧起身避开,由小厮们扶着叔裕进去。
看铭君守在门口,欢年忍不住抱怨道:“怎得你也不使人问问芙妹房里有谁,就把裴尚书送来了?”若是姨娘庶妹之类的在,岂不糟糕。
铭君点点头,却也不服气:“你怎的又来阿芙房里,也不去侍候母亲?”
看欢年低头不应,他又道:“好了,我也不多说你,你要干什么自己心里自然有数。今晚裴尚书不回宣阳坊了,你去使几个婢女过来帮忙把。”说完甩袖便走了。
阿芙手忙脚论地安顿了叔裕,闪身出来:“欸,大哥哥呢?”
“他走了。”欢年打起精神拍拍阿芙的肩膀,“我去安排婢子送晚上的餐饭过来,裴尚书既醉了,咱们晚上也就不去爹爹那边用饭了。”
阿芙点点头,心里记挂着叔裕,匆匆又进去了。
元娘出去拿物件了,叔裕一个人躺在她的小床上,盖着她的小锦被,倒是有些好笑。
阿芙过去,想帮他脱去外衣,却如何也搬不动他。
“嗯?”叔裕睁开眼,很是迷茫地看着阿芙。
阿芙突然母爱爆棚,蹲在塌下,把脸凑到他身边:“夫君,把外衣去了吧?好生歇下。”
叔裕乖乖点头,很配合地起身。
阿芙踮着脚才能把他的外衣脱去,幸好夏日穿的少。
她又想替叔裕解开头发,却怎么也够不到。
压他的肩膀,他以为阿芙跟他闹着玩,反而挺得更直。
阿芙看他傻乎乎的样,又好气又好笑,不知不觉就忘记了拘束,捧着他的脸,顶着他的鼻尖道:“快点,低下来,我要给你散了头发!”
叔裕矮了矮身子,下一步却抱着她的腿把她高高举了起来。
阿芙不意如此,一慌,下意识就抱住了他的头。
叔裕只觉一股暖香扑鼻而来,心神为之一荡。
他又乖乖把她放下来。没等阿芙缓过神来,叔裕的吻就扑天盖地压了下来
元娘让人拿了加榻和浴桶,刚到门口就觉不对,当机立断让小厮放在院里先退下。
她老人家小心翼翼推开一条门缝看了看,真是老脸一红,急忙合上门,坐在台阶上当门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