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夫人口上念叨着阿芙是顶惹人疼的,还是关心她的生活如何,堂中一时安静,十几双眼睛盯着初为人妇的向芙,饶是她落落大方,这会也绯红了脸。
元娘笑道:"夫人可羞煞三姑娘了。咱们姑爷对姑娘是极好的,昨日一整日都陪在姑娘身边。裴太爷大人和老夫人对三姑娘也极是温和,老奴当时不在,樱樱回来传话,说裴家人从来没见过咱们三姑娘这样标致又懂礼的人儿呢!"
一席话听得向夫人喝了蜜,搂了阿芙,乐得直晃,还对欢年道:"欢年呀,别忘了同你娘穆夫人报一声,她的干闺女过得快活,你娘也是开心的。"
欢年赶紧应上来:"那是自然的,我娘最盼着芙妹过得好了。"
这向芙儿时是在穆欢年的娘家养大的,因为当时向纯发了水痘,便把她和向铭晏送去渔阳穆家避一避。穆夫人同向夫人本来也是手帕交,怀着向芙的时候恰好穆夫人带着三儿子晋珩来京城玩,还曾经给母腹之中的向芙许下过娃娃亲。
只是当位高权重的裴家有意结亲,向夫人自然是不想把女儿嫁给普通商贾穆家了,便假作从前都是玩笑话,吭也不吭就把阿芙嫁了。
欢年这会心里五味杂陈,一方面心疼三哥和芙妹有情人难成眷属,一方面恼火婆母背信弃义,登高踩低,一方面又开心芙妹嫁过去也过得不错。
向芙早就注意到全屋只有欢年一个主子站着,不知道娘又哪里不满意在立规矩,这会想赶快让欢年坐下:"娘亲,再过一会子就要用午饭了,我且同嫂嫂一起去看看饭吧?免得夫君吃不惯。"笑话,成亲才一天,两人就一起吃了一顿饭,她连裴叔裕吃饭用哪只手拿筷子都忘了,哪里知道他爱吃啥。
管他,先把欢年带出这大堂才好。
向夫人本来还想整治整治向老爷的几个妾室,但是听到阿芙提及姑爷,顿时觉得还是姑爷的事大,挥挥手就让大家伙散了。
欢年和阿芙过去小厨房看菜,向夫人则由向纯和月姨娘一行人簇拥着回房了。
待母亲的身影不见了,阿芙转头跟元娘说:“元娘,我跟欢年姐姐去看菜,你且带着樱樱婉婉收拾收拾我的屋子吧。”
元娘知道她不愿自己跟着,要不然今晚又不在向府住,收拾什么屋子呢?但是她一向惯着三姑娘,而且穆欢年打小就是个稳重的,也就笑吟吟地随她去了。
阿芙草草福了一福,欢天喜地地走了。
“姐姐,我想吃潇湘茶!”阿芙穿戴地像个小大人,可是笑起来还是一副孩子气的样子。
欢年只比她大两岁,可是本性就沉稳,而且已经嫁人两年多,这会一看就是一副主母样子:“你可得喊我嫂子!不然母亲听到了又不高兴。”
阿芙板了脸:“我娘怎么又给你立规矩,这都是些小事呀!”
欢年的笑意有点勉强:“哪有立规矩,只不过是该遵循的礼制罢了。你呀,现在嫁人了,也要小心些才是。”
阿芙知道娘是个不好相处的婆婆,这两年多,总是能给嫂子找气受。
当年向夫人和穆夫人出身相仿,关系颇为密切。后来向夫人嫁进了官宦之家,而穆夫人则仍为商人妻,姐妹之间或多或少就有了比较。
欢年成为向家长媳,向夫人一直觉得是她给予穆夫人的偌大一个人情。虽然向铭君并不是才华横溢的接班人,欢年也足够伶俐通达,向夫人心里的优越感还是怎么都发泄不完。
向芙在穆家长大,对欢年比对自己嫡亲姐姐亲多了,未出嫁时每天在家中帮着穆欢年与娘亲斗智斗勇,这下一朝出了门子,却留下欢年一个人势单力薄了。
她握住欢年的手,嗫嚅了半天啥也没说除了。
欢年懂得,一边是姐妹,一边是亲娘,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
“走吧,咱们去看看小厨房。今天是第一次招待芙妹的夫君,我这个做嫂嫂的,可得上心些!”
阿芙挎着欢年的小臂,一边走一边道:“旁人这样说,嫂嫂你还不明白我吗?”她面上难得的蒙上一层薄翳,“夫君对我也是好的,家中又比我家高,我原该感激涕零,只是”
欢年了然,她拍拍阿芙的手背:“我明白。”
两人把话题撇开,说了些有的没的,看着石锅里咕咕翻滚的鱼汤,阿芙又抛开了心事,忙活起来。
欢年带着笑意看着她,若有所思。她总觉得,向夫人把与穆家结亲视为对穆家一种帮衬。既然是帮衬,一场亲事也就够了。这样想来,若是她当年没有嫁进向家,说不定晋珩就可以娶阿芙了。
想到铭君木木又古板的样子,她更糟心。搞得好像嫁来是什么好事一样。
烟熏雾缭,她眼前渐渐模糊,看不见阿芙的身影,只能希望裴家是个宽厚的,让自小事事如愿的小妹继续顺遂。
午餐这会,向夫人不乐意男女合席,硬是僵持着。
虽说按习俗回门这一日,新妇的兄弟姐妹合席也是可以的,她就是不想让庶女们见她的宝贝姑爷。
向老爷、向公子们和裴叔裕已经入座半天,不见女眷们过来,向老爷气得一摔筷子,对旁边伺候的侍女道:“还不快去催催!让姑爷等了这么久,成何体统!”
侍女慌慌张张去了。
铭君敬了一杯酒道:“裴尚书,对不住了,恐是妹妹们忙着准备,耽搁了。”
裴叔裕笑笑,表示不碍事。
铭晏头大,哥哥这说的什么话,平白无故让人觉得几个妹妹都对小妹的姑爷格外上心。
他刚想弥补几句,庶弟向铭则急急开口:“妹妹们应该还是在等夫人吧,想来是夫人那边给咱们备菜呢。”
叔裕继续笑笑。心里觉得向家人可笑:都是一家人,在这描画啥呢?他这新婚三天,难道会从小姨子里纳妾吗?
铭晏见铭则已经圆过来了,便淡笑不语。
那边厢向夫人人未到声先至:“让老爷和姑爷等着了!我吩咐小厨房做的石斑鱼,一时晚了些。”
叔裕回头,看见向芙褪了早上的一身大行头,穿着月白色家常衣服,盘了个圆滚滚的家常髻,露出修长的脖颈线条,倒是挑眼得很。
铭君起身,将母亲扶着入座,欢年则侍立一旁,两人竟没有丝毫眼神交流。
向烟笑嘻嘻地把向芙按到叔裕身边的位子上:“三妹妹何必拘束呢,家里宴会,就不用拘礼了。”
向芙心里好笑,我哪里拘束了
叔裕开口:“这位是阿芙的二姐姐吧?”
他没说“二姨姐”,倒让想攀亲的向烟心里一凉。
向纯朝他一福:“见过裴尚书。”
叔裕倒是珍而重之地起身回礼:“这位便是大姨姐吧,家姐一直想与您结交,只恨机会却少。”
话虽这么说,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个台阶罢了。当时裴蔓来相看的时候是两位嫡姑娘都看了,最后选中了向芙,向纯可不就是“想结交”而未得机会了吗。
向纯也知道这是好话了,低眉敛目地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