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掩人耳目,所以梅曦将见面的地点定在了近郊的陌水河边,约定时间是巳时,谢泓清不紧不慢,临近巳时才从府中出发。
谢泓清前脚刚出门,后脚就有人将消息悄悄传递给了御风。御风去了谢梦筱的房间,她正在一派悠闲地绣着手帕,嘴里还哼着小曲。
“梦筱,谢泓清已经出门去赴约了。”
谢梦筱问道:
“就是昨天来信说要谢他的那个姑娘?”
御风点点头。
“没错,想不到他还会做这种英雄救美的事情。”
谢梦筱抬头看着御风,好笑地说:
“你现在怎么越来越单纯了,他谢泓清会出手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一旦遇见危险的事情,他肯定看都不会多看一眼,还会跑得比谁都快。要不干脆就是他看上了那个姑娘的美貌,自己出手把人家拦了。”
御风惊讶地说:
“不会吧,按理说他不是那么冲动的人才对。”
谢梦筱严肃地说:
“这可不好说,谁知道他是不是春心萌动,压抑不住体内的恶狼本性了?”
御风这下听出了谢梦筱是在故意逗他,十分委屈地说:
“你明知道我脑子不行,为什么还要每次都说的不清不楚?”
谢梦筱低下头接着绣花,语调轻松地说:
“谁让你每次都当真的一样来听呢。”
御风不想理会谢梦筱的恶趣味,开口问道:
“所以你觉得这个姑娘并不简单?”
“谢泓清从不做无用之事,也不会结交无用之人,所以这事必定另有缘由。”
“那要不要派人跟上他?”
谢梦筱摇了摇头说:
“这是他们第一次公开会面,一定会十分谨慎,身边少不了眼线。我们不知道这姑娘的真实身份,不知道她是哪一方的人,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时间还很多,我们可以慢慢探听。”
御风听谢梦筱说完之后就先行离开,去秘密安排准备潜伏到谢泓清身边的人手了。谢梦筱慢悠悠地绣完最后一针,将绣好的手帕展在眼前,素净的手帕上,只有一角绣了几朵天蓝色的云。
谢梦筱手指轻抚着云纹,轻叹一声。
这手帕,不知要等到何时才有机会送到你手中。
梅曦站在河边已经有一会儿了,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即使仍旧穿着斗篷也挡不住春风的侵袭。梅曦忍不住咳了几声,侍女冬雪赶紧把换好的手炉拿过来放在她手中,心疼地说:
“小姐,咱们还是去马车上等吧,你的伤寒本来就没好,这样在外面吹着冷风,怕是又要严重了。”
梅曦笑笑说:
“不碍事的,我难得出门来走走,况且与人相约,哪有为了贪图舒适而躲在暗处的道理。”
冬雪听了这话却突然气愤起来。
“那个什么谢公子,一个大男人竟然让女子在这么冷的天气等了他半个时辰,他不就是个谢家的养子吗,要不是老爷非要小姐接近他,小姐哪会看上他那样的身份,现在也不会受这样的罪……”
梅曦皱着眉头打断了冬雪的话。
“不管这些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以后都不要再说了。身份有高低,人本无贵贱,从前就告诉过你,难道都忘了吗?”
冬雪低下头,小声说:
“冬雪没忘,冬雪只是看小姐忍着不适等一个不守信用的人,心里难过。”
梅曦轻轻拍拍她的胳膊,开口道:
“也许谢公子只是有事耽搁了,我们虽然等了半个时辰,却也安静地看了半个时辰的风景,我倒觉得更舒服呢。”
冬雪看着梅曦发白的脸颊,只能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自家小姐从小到大都事事替别人着想,自己有事情反而忍着不说,偌大的将军府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她的至善至美,真不知是该夸赞还是该心疼。
谢泓清闲庭信步地到了城郊,此时离约定好的时辰已经过去了大半。谢泓清不怕梅曦走掉,现在的情势是梅斌扬确认了他的有用之处,所以要上赶着来维护他,怎么会只因为自己迟到了一会儿就轻易放手呢?也正是因为这样,谢泓清今日才故意很晚出发,他就是想让梅斌扬知道,既然你要和我合作,那么就没有谁高谁低,所以第一次见面时你怎么对我,我也自当怎么回报你。
谢泓清到了陌水河边,一眼就看见了一个伫立在河边的倩影。他没有直接走过去,而是倚靠在一棵大树旁,默默地打量起梅曦来。
梅曦今日穿了一件雪青色襦裙,外面披着纯白的斗篷,静立在河边,十分的出尘脱俗。她身形瘦俏却不显得柔弱,侧颜轮廓分明,看得出是个十足的美人。一阵微风迎面吹过,梅曦又咳嗽了几声,谢泓清这才直起身来,慢慢地走了过去。
他走近梅曦身边,轻声开口道:
“请问是梅小姐吗?”
梅曦正望着远处出神,听见声音后转过身来,看着谢泓清柔柔一笑道:
“我是梅曦,谢公子有礼。”
谢泓清抱歉地说:
“府中临时有急事未得脱身,让谢小姐久等了。”
“公子有事情有可原,无须觉得抱歉。”
一旁的冬雪看谢泓清,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索性一转身便走了,梅曦轻叹了一声说:
“这丫头从小在我身边娇蛮惯了,还望谢公子莫怪她的无礼。”
谢泓清道:
“是我失礼在先,岂敢怪责他人呢?”
梅曦不欲再就此事多言,她站得久了腿已经有些发僵,便对谢泓清说:
“我不常出门,外面的事物见得少,谢公子能否陪我沿着河边走一走?”
谢泓清笑着说:
“当然可以,这是谢某之幸。”
梅曦走在前头,谢泓清在她身侧一步外慢慢地跟着,随风飘过来梅曦身上淡淡的清香,他一抬头就看见梅曦头上步摇的坠子随着行动一晃一晃的,生动得很。谢泓清对自己这样的行为有些不明所以,他无声地笑了笑,然后收回目光,开口道:
“梅小姐很少出门吗?”
梅曦缓了一步走在与谢泓清并肩的位置,回答道:
“一年有一两次就算是很多了,都是每逢节日的时候出来看看热闹。”
谢泓清倒不觉得奇怪,梅斌扬也许早就在盘算着将梅曦当做棋子了,谁对他有用处,就放置在谁身边。而棋子,自然是要越不引人注目才越能发挥用处。
谢泓清道:
“那等天气暖和以后,我请梅小姐去钟山赏花吧,听闻那里杏花繁盛,每到春天都是一片姹紫嫣红的景象。”
梅曦听了这话十分开心,转过头看着谢泓清说:
“那我就先谢过谢公子邀约了。”
谢泓清看得出来梅曦是真心的高兴,她这一笑可当得上是笑靥如花了。
“这是谢某应该做的,梅小姐不必客气。那平日里你在府中都做些什么呢?”
梅曦想了想说:
“弹琴绣花,与一般女子并无不同。不过,我倒是从小就很喜欢画画。”
谢泓清闻言看了看梅曦露在外面的手,十指纤纤宛如青葱,他赞叹一声:
“纤手松烟染素纱,想必梅小姐所作的画也不是凡品。”
梅曦被谢泓清这一声称赞说得很是难为情。
“我哪里能担得这样的夸奖,我生平所见甚少,只能凭借想象绘一绘心中的山河风景,谢公子就不要取笑我了。”
谢泓清偏着头仔细看着梅曦,她似乎对自己见识少这一点觉得十分遗憾。原来即便是父亲位高权重,生活锦衣玉食,却从来没有过自由,梅曦也只是一个被困在笼中的可怜之人罢了。
谢泓清慢慢停下脚步,开口道:
“那以后就让我带着你看遍世间的每一处青山绿水如何,曦曦?”
梅曦也停下来,有些惊讶地转过身道:
“谢公子你……”
谢泓清笑着说:
“是我唐突了吗?”
梅曦看着谢泓清弯弯的眉眼,心跳奇异地变快了些。她有些无措地说:
“除了家人之外,还从未有人叫我叫得这样……这样亲近……”
谢泓清上前一步,和梅曦离得近了些。
“我们以后也可能会成为一家人,曦曦可要提前习惯了。”
梅曦眼见着谢泓清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隔,脸上迅速染上一片红晕,因为心情激荡,竟一连声又咳了起来。
谢泓清刚刚在一旁看着的时候就见过梅曦咳嗽,本以为只是一时的寒气入侵,但现在看来好像要严重许多。他走过去扶住梅曦,轻声说道:
“想来是在外面太久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梅曦说不出话,只点了点头。
两人走回马车处,冬雪听到梅曦咳得厉害,急忙拿了温水走过去。
“小姐,喝点温水压一压吧。”
然后她恼怒地瞪了谢泓清一眼。
“要不是有人失信,小姐怎么会在外面吹了这么久的冷风,好不容易才有些好转的风寒这下又被引出来了。”
梅曦喝了水之后勉强好了一些,她对冬雪说:
“是我常年深居导致身体虚弱,怎能将责任推诿于他人?”
谢泓清没想到梅曦本身就伤寒未好,那今日她在外面等了自己这么久,恐怕又要再受些苦了。他并没觉得有什么良心不安,脸上却带上了歉意说:
“这位姑娘说的没错,今日之事责任全在我一人,我现在就送你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