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贤脸色变得惨白,周身充满了挫败感,但他还是盯着沈荣锦琼鼻朱唇,她总是最美的,可她心里却没有自己。
何其残忍?
高贤慢慢垂下了目光,像是风中残破的烛火,很容易就熄灭了。只有一小撮不甘心的光在胸中摇曳,驱使着他问道:“即是如此,我还是想问一问,表妹心里可有人?”
沈荣锦愣了愣,她下意识地望向蒋兴权她自然明白高贤的意思,前世自己嫁给蒋兴权,便是喜欢蒋兴权的,可后半生过得那般不幸,再如何喜欢,如今都是沈荣锦心头的刺,拔出来就是伤,是痂,所以对男女之情早就看淡了且她心中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沈荣锦这么一望,让高贤彻底误会了,也让高贤彻底死了心,所谓心死如灯灭,整个人一下子再也看不出闲雅风逸。
成大事者不应拘于男女情爱这等小事,高贤他到底还是表哥的儿子莫姨娘暗自摇头,即便有徐昪这个老师,她这个侄儿也很难走得远。
沈誊昱也注意到了沈荣锦的动作,虽然总是有这么认为,但如今见到还是微微有些诧异的。
不过很快的,荣锦就回道:“有了如何,没有又如何?那些都是荣锦自个儿的事……且表哥当着这么多人面问荣锦此事怕是有些于礼不和罢。”
坐在一旁观的高老太太终是忍不住了,她扣下茶杯肃声说道:“大小姐这话可真是有趣,我贤哥儿自幼读圣贤长大,在族学里也向来拔萃,后投卷又被徐大人赏识,作了徐大人的学生,这样的学问才识怕是大小姐说不得……”
高家里也就高贤算有些才学,所以高老太太素来疼爱他,对他抱有的期望也是最大,所以当听得自个儿爱护的贤哥儿在众人面前被一个名声败尽的沈荣锦如此说,如何忍受得住。
然而,高老太太疼爱高贤,沈誊昱也是疼爱沈荣锦的。
高老太太的这番话,不就是向来注重礼仪仁孝的沈誊昱也是坐不住了,他冷声道:“老夫人这话说岔了,自古学问与品性本就不可同一而概论,若不是前几日贤侄做的那样的事,如今锦姐儿的名声又如何会成这样?”
沈誊昱心里本就在意沈荣锦名声那一事,高老太太又好巧不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拐着弯说沈荣锦名声不好,何以去说一个学识优异的高贤,如此才触怒了沈誊昱,使得他说出了这一番话。
此话一出,高老太太有些不好看相了,她是什么人?
高家的祖母。即便是高大老爷站在自己面前都是恭恭敬敬的,论辈分,论身份,这沈誊昱如何比得了高大老爷?竟还敢这样对自己。
莫姨娘最是了解沈誊昱,若不是气恼了,哪里会说出这样的话,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沈誊昱不给自己的生母面子也委实有些气人。
可她心里即便是气,也要打着圆场道:“这话说着说着怎么就说岔了?本来今日是来谈锦姐儿和蒋大人的亲事的,怎么此刻却说起来其它的?”
沈誊昱皱了皱眉,才对高老太太作了一揖以示对方才所作为的歉意。
高老太太见此抿了下嘴,也没再说话了。
气氛得有所缓和,高贤失魂落魄地起身,经此一事他自不想在此出多留,所以作揖道:“姑父,侄儿身子有些不适,还请先退下。”
沈誊昱说了个‘也好’,然后就看到高贤拱了拱手,从偏门拐着离去了。
其实今日高贤来到这里,也是沈誊昱的意思若高贤对锦姐儿没那个意思,最好,若高贤对锦姐儿有那些意思,也好趁着这样的机会打消他的念头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高贤竟这般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沈荣锦怔怔地望着沈誊昱的面容,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父亲为了自己连礼仪仁孝都不顾了,而自己呢,自己都做了什么?
前世万念俱灰之下,也不管父亲在狱中如何,就自个儿拿了条布投缳死了,今生回来,事事都瞒着父亲不说,很多时候为了自己的私心还要利用父亲
蒋兴权一直未说话,但也注意着周遭人的神情,见到沈荣锦脸上的悲痛,疑惑之色从眸中一闪而过。
那边的莫姨娘却问起了沈誊昱事关沈荣锦的亲事该如何。
沈誊昱望向沈荣锦。
沈荣锦行礼只说了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荣锦全听父亲安排’。
正当此刻,便有下人传话来道:“老爷,林姨娘来了。”
这话罢,便见青衣素裹的林姨娘扶着惜苧缓缓走来,待她走进各自一一行礼,,然后才道:“妾身听闻今日前院热闹得很,所以想走来看看。”
莫姨娘有些冷笑,林姨娘平日吃斋念佛,就关在她菁筠阁两耳不闻窗外事,如今却起了兴致要来前院走一走,看一看,说给谁谁信可她还是笑着道:“妹妹这来得有些不巧,热闹的都过了。”
“哦?”林姨娘惊讶一声,让惜苧扶着自己去了一旁坐下,下人很快端来一杯清茶上来。
林姨娘手扣着茶盖子,捋着茶沫渣子,并未喝,只是又笑着道:“但我好容易才出关一趟,就这么草草回去也大抵可惜了,老爷不如让妾身在这里坐坐?”
沈誊昱见林姨娘出来,也是有些高兴的,他温和地道:“便随你的意思。”
林姨娘眸光微闪,笑了笑,然后喂了自己一口茶。
莫姨娘也管不得她多,现下最主要的便是沈荣锦的亲事,于是她再一次问了沈誊昱。
沈誊书也作势加入去劝沈誊昱。
两人一人隐晦提及沈荣锦已不太好的名声,另一人则提蒋兴权如何的风姿俊朗,才华横溢。
沈誊昱在两人中间抬头去看蒋兴权,便正好撞见他站在堂中恭敬的样子,只是偶尔眼神会柔和地看向锦姐儿蒋兴权虽官位不大,但好在疼锦姐儿不是。再说自己也是识得几位大人的,又有钱,日后定能在蒋兴权的仕途上帮扶一把
想想罢了,沈誊昱顿时什么犹豫都没了,只是对蒋兴权道:“你虽官位不高,但好在心里是疼爱锦姐儿的,我也不是无情的人,你今日也都这么正式的来了,我自也不能让你空手而回不是?”
莫姨娘和沈荣妍听此,脸上笑容不自禁溢了出来。
然而沈荣锦却是垂下眸子,捏紧了手。
随后赶来的惜宣悄然站在了沈荣锦的后头,便看见自个儿的小姐那微颤的睫毛,心中不觉想小姐这是紧张?
然而那边蒋兴权已十分高兴地应了话。
大抵是沈荣锦的亲事定了,沈誊昱心中的大石也落地了,所以面上也有了喜色,他笑道:“即是如此,我便择个良辰让媒娘送了庚帖来蒋府。”
蒋兴权喜溢于言表,笑得虽不是见牙不见眼,但好赖万古不变的神情终于松动,比平日所见到多了几分亲和,“多谢沈老爷成全!”
一旁的沈荣妍弯着嘴角,笑意中颇有嘲讽的味道,她走到沈荣锦的身边道:“真是恭喜长姊了。”
沈荣锦抬起头,笑达眼底地回说:“我亦同样恭喜妹妹。”
沈荣妍听闻皱了皱眉,沈荣锦这话是什么意思?恭喜自己做什么?今日被说亲的又不是自己难不成是想在自己面前炫耀高贤稀罕她的事?
“你这是什么话?恭喜我做什么?”
沈荣锦笑意越深,“恭喜你所恭喜之事。”
沈荣妍奇怪地看了一眼沈荣锦话不投机半句多,本想挖苦几句却被说得莫名其妙,只好找了个理由和沈荣锦匆匆结束交谈。
而那边沈誊昱正如往常打算让莫姨娘找喜娘处理沈荣锦的亲事,这边的林姨娘却开口了:“老爷,妾身早前受过夫人恩惠,一直苦于无心报答夫人,如今大小姐要出嫁了,妾身怎么也得尽一份力,所以这大小姐的亲事还请老爷准予妾身和莫姨娘一同打点。”
莫姨娘心口咯噔一下,这林姨娘是打算做什么?
上次她出现自己就觉得很是不对了她一向是不理这些俗事的,但破天荒的竟然和自己一同来管沈荣锦的亲事她难道是想和自己争夫人的位置?知道沈荣锦一走,沈誊昱便会考虑续弦抬位分的事?但自己管了沈府十几年之久,岂是她说要就能要的?
心中虽是这么想,莫姨娘却不显山露水,笑着道:“妹妹甚久不管这些俗务,只怕做起来手生得很。”
然而林姨娘却理都没理她,一双眼睛都放在沈誊昱身上。
后者愣了愣,许久才说道:“你既这么想,我也不拦着你,你便和莫姨娘一同打点锦姐儿的亲事罢。”
莫姨娘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但仍是随着林姨娘一起道:“妾身知晓。”
事情罢了,沈荣锦便和沈誊昱告了退。
她走在前院的廊道,青石铺就的砖地面,一眼望去仿佛不见底。
身后传来声音,“沈大小姐请留步。”
沈荣锦身子瞬间僵冷,惜宣触及到她指尖的冰凉,抬头看她。
而身后说话的人越来越走近,最后走到沈荣锦的面前,作礼笑道:“沈大小姐。”
沈荣锦克制着心中的想法,回礼道:“蒋大人。”
蒋兴权注视着沈荣锦的脸,但她垂着眸子,只能看到羽扇一般的睫毛,“我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问?
问什么?
为什么要娶自己?
这个自己早就知道了原因,没什么必要问的了。
沈荣锦抓着惜宣的手,道:“蒋大人想荣锦问您什么呢?”
蒋兴权愣了愣,自己要娶沈荣锦其实在众人面前表现得很明显了,所以有什么可问的,问了还显得愚蠢了。
其实他不是这样的人,只是看见穿着一身水蓝色裙衫的沈荣锦走在前面,就很想和她说说话,可是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
虽然旁人都说自己私下和沈荣锦有过来往,但蒋兴权知道,他和沈荣锦实在没说过几句话。
蒋兴权看着沈荣锦拘谨的样子,和传闻半点都搭不上边他突然想逗逗她,“再有几日我便让母亲叫媒娘过来换庚帖,我怕夜长梦多,所以迎亲的日子应该定得不远,我听闻你绣艺十分好,到时我要看看你的嫁衣如何的好看。”
沈荣锦惊惧地看向蒋兴权,又是这样,又是和前世一样的对自己。
她努力让自己心情平复下来,“这种话真是羞人,蒋大人是做官的,也要注意这些我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说罢,也不等蒋兴权如何回复,扶着惜宣快步走出了甬道。
身后传来蒋兴权低沉的笑声。
等拐到了巷口里,沈荣锦才放开了惜宣。
惜宣看着自己发红的手腕,询问道:“那个蒋大人可是怎么小姐了?奴婢瞧小姐似乎有些怕他”
沈荣锦觉得额头上全是冷汗,她摇摇头,“只是没单独和陌生男子相处过罢了。”
怎么没有。
小姐就和苏东家单独相处过。
那个时候小姐淡定的神色都把自己和冯妈妈吓到了。
惜宣听出沈荣锦的敷衍,也不问下去,随着沈荣锦的吩咐,慢慢把沈荣锦扶回了町榭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