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身子微僵,沈荣锦不漏声色地靠近叶轻,语气显得更为柔和,“我在这里。”

“小姐!”惜宣看到满室凌乱,面上抑不住的惊讶,三下五除二地就到了两人面前,“这,这是怎么了?”

荣锦摇摇头,“帮我扶叶娘子起来。”

随后荣锦又问道惜宣:“这里最近的酒楼是在哪里?我们带叶娘子过去。”

被扶起的叶轻许是回过了神,捻过衣衽谢道:“叶轻这般样子许是吓到荣小姐了,但荣小姐确也见到了,叶轻今日实在无心招待,也无法陪荣小姐去什么酒楼,还请荣小姐见谅。”

荣锦眉头一皱,怒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叶轻此刻的心境荣锦深有体会,因为同感所以更是理解叶轻的所作所为看着叶轻敛住的眸子,荣锦肃起了口气,“你自己也知道你这样是不该的,我是你们铺子里的常客,你就这么不想招待我,若是让老板知道,恐怕叶娘子你千辛万苦找来的这份差也会泡汤罢。”

和之前那么担心叶娘子的小姐实在判若两人。站在沈荣锦跟前的惜宣心里疑惑斗大,但没吭声。

叶轻轻轻笑道:“荣小姐不必用这招即便荣小姐说的是实话,叶轻也是不会出去的,所以还是请荣小姐回去罢。”

沈荣锦抿着嘴看她,“你是在等那方卞回来罢。”

叶轻被人戳破了心思,脸色唰得变白,“荣小姐”

沈荣锦声音寒冷下来:“你前半辈子被他拖累了,好不容易鼓起决心逃离了,如今的你又在做什么?”

没等叶轻说话沈荣锦又道:“你是后悔了?后悔和他和离了,所以你才这么做的,是么?”

“怎么可能”叶轻急急摇头。

沈荣锦语气里有难掩的失望,“那你这是做什么?觉得自己是济世的菩萨吗?想救一救他?彰显自己的良善?即便你是菩萨,你也不过是个泥菩萨。”

叶轻喉咙像是被火燎过一样,张嘴做了个动作便没了下文。

沈荣锦没顾叶轻怎么想的,吩咐惜宣两人一人一边就把叶轻扶到了客栈的一个房间里:有些脱漆的窗户两旁放着君子兰,正对的景色是梧桐树,房间里还有一幅百花绣屏,眼看还算清幽,住着能静心怡情,荣锦便让惜宣下去让掌柜多开了几日。

坐在床塌上的叶轻起身推脱:“不劳烦荣小姐”

沈荣锦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在杌子上,眼皮都没抬,“惜宣,你先下去。”

惜宣愣了愣,然后道‘是’。

等惜宣合了槅扇,屋内瞬间寂没声悄起来。

叶轻脑海里却快速搅动起关于和沈荣锦一切的事情,有一次她让下人带了一盒点心给自己,刚巧不巧是自己最爱吃的百合酥,自己问道时,只说是凑巧;她还知道自己最爱的颜色是碧绿色,最讨厌的是粉色;还有时不时对自己说的一些奇怪话这些且都算了,细细想来,方才她的话就很有疑点,先不谈方卞的事,便是自己住在哪儿,掌柜都是不知道的,所以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要说这个荣小姐对自己没有什么心思,叶轻实在很难不这么想,“荣小姐,你以前认识我吗?”

沈荣锦放下茶杯,略思虑一下说:“要说认识也算是认识,要说不认识也算作不认识。”

前世的确是认识的,不过若不是自己重生,那么今世也应该认识不得。

沈荣锦的意思是这个,然而叶轻理解错了,只道:“是荣小姐在以前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认识我的?”

沈荣锦想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便点头算是赞同。

“即是一面之交,荣小姐何故这么帮我,叶轻不过是一介下堂妇罢了。”叶轻话语里有戒备更有浓浓的嘲讽。

沈荣锦不知前世叶轻是如何度过这最艰难的日子,但看着如今这样的叶轻,沈荣锦实在难以想象这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处事不惊,咸淡从容的叶轻。

于是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忿意道:“谁人不知你是下堂妇?何苦天天把它挂在嘴边,是想让那些看你笑话的人好笑,还是让关心你的人伤形况也这世上多的是比你苦命的人,我也没见着他们便这么自怨自艾,说白了,不过是你自己遇到些事,便心生却意想放弃的自我唾弃罢了。”

叶轻心颤了颤,然后又听到沈荣锦说道:“那些人的话又如何?你既选择了这条道路,那便应该事先就有了这样的准备,临到了后来才后悔,岂不可笑!”

沈荣锦知道自己说得过分了,可奈何压不下心中的这口气,梗着脖子楞是没软个什么态度。

而叶轻也似乎从没听到有人这样说过自己,心中除了震惊便是不断地回思。

隔了半晌,沈荣锦才平下了气,好言相说道:“已有那么多人说你的不是,你又何必由着他们盼望的那样,自己拿刀捅自己。和离如何,下堂妇又怎么了,我知晓女子最主要的便是名声和丈夫,但在我看来这些都不如自己活得轻松惬在顶要。”

这话且讫,便见叶轻一双凤眼的眼角嗜泪,沈荣锦内心怦然涌出一阵心酸,其实自己何尝不是说得轻巧前世的叶轻到底是如何过来的。

荣锦稳住声腔,缓缓而道:“这段日子你还是莫要出去了,掌柜那边我会派人去说,饭菜吃食我也会让惜宣给你送,至于方卞那里你想如何?”

叶轻的眼光有所波动,须臾道:“荣小姐,叶轻谢过您的好意,但这总归是叶轻自个儿的事,还是我自己解决吧。”

沈荣锦点点头,并没继续下去,随后叮嘱了几句,惜宣掂量着时间也走了上来,沈荣锦这才起身要回,因可能会让方卞等不必要的人看见,也没让叶轻送到门口。

一路跟着沈荣锦的越游自然将自己所见的回去禀告给了苏翟。

苏翟听到难免会问道越游那妇人髻的娘子是谁。

“小的打听了一下,就是个和赌棍的丈夫和离的妇人,名字叫叶轻。不过和离是和离了,那方卞还是一没了钱就来找这妇人要钱委实有些可怜。”越游有些叹道。

苏翟看了眼越游,并不为叶轻所遇而慨,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只问道:“怎么认识的?”

越游知道苏翟的性子,是向来不会去可怜他人的,于是回道:“好像是沈大小姐买首饰认识的。”

这么说那沈荣锦还有一颗侠女心肠了?

苏翟闭上眼,又问:“男的是谁,你查了没?”

“查了,那男的平日没少混迹在赌坊里,终日游手好闲得很,家住在东柳胡同口的尾巷”越游娓娓道来的语气里充满着不屑,照他来看这个方卞实在丢男人的脸面。

苏翟点了一下头,眼都没睁开,道:“杀了。”

越游登时脑如浆糊,话也不知道说到哪去了,只惊愣地看向苏翟他方才是没听错吧,少爷这是要为了沈大小姐动用身边的暗卫?少爷不是一向最讨厌管闲事?怎么还要为沈大小姐杀一个不相干的人,虽然那人的确微不足道,也不算麻烦,但在他听来也算作天方夜谭了。

索性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卧在椅榻上的苏翟又改口了,“算了,这是她的事,且不管。你让管家把近来楹行的账面交给我,便可下去了。”

虽说是收回,但给越游的震惊并不减弱,他强忍着心中的鼓动,应声退下。

等到槅扇关门的声音传出,苏翟才睁开双眸,幽深的目光盯着面前翕动的藜火,蓦地,转动扳指的手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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