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嘉宁终于明白东野弋那个促狭的笑意里包裹着怎样的用心时,她已经和尉迟嘉并肩站在会议厅的正前方,动弹不得。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一点沙哑带着鼻音,很从容。
嘉宁终于紧张了,因为她手里的稿子完全不是事前准bèi
的那份,一定是东野那个混蛋偷偷换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自他翕动的嘴角慢慢流淌着,嘉宁捧着被人恶意掉包的稿子,欲哭无泪。他还有几句念完?自己该从哪儿开始?完全乱了乱了,如果一切正常,她或许还能记得住一些,不过现在,全然一片空白。
如果他突然停下,她又接不上,那该怎么办?
她把手背在身后,轻轻拽了拽他衣角,又颓然地放下。小骆怕他们会念岔,所以重新整理了,那么他手里的稿子就只有他的那部分。他怎么可能知dào
她出了差错?又怎么可能会背下她的那一整段?
尉迟嘉发xiàn
自己完全不能进入自己想要的状态,中途被她拉了衣角,他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揣摩她的意向,却发xiàn
站在他身边的左嘉宁呼吸很重,他隔着自己的声音也听得一清二楚,看来有人比他的状态更糟糕。
这一刻终于来了,嘉宁硬了头皮,等着他的声音从容自然的停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她准bèi
了半天的沉默。一切都会在沉默中静止,又在沉默中重新开始。
她更情愿自己站在原地就此消失,然而,两秒的静默之后,他的声音再度响起,嘉宁不可思议的微微扭头看着他,他竟然可以把她该念出来的那部分朗诵如流……
她不再局促,竟然想起了最后结尾合诵的部分,跟上他的节奏,一切都出奇的平静流畅。
结束之后,他背着书包,顺着楼梯,三步并做两步,脚步急促。嘉宁跟在他的后面,几乎用上了小跑。
“你走这么快干什么?我还没……”他一路疾步走到校门外,才突然停下来,嘉宁差点撞上他的背。
“你跟着我干什么?”尉迟嘉看见学校自动门上间歇滚动的字幕,时间显示已经快五点了,而该出现的人却迟迟没有出现,身后倒是跟着一个。
“跟你道谢。”嘉宁说地理直气壮。
“要谢就谢你自己吧,多亏你没来练习,你的那一段我念了不少次。”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路口的方向。
秋雨细如丝,缠缠绵绵的飘洒下来。嘉宁偏头看见他的头发被打了雨,像一根根串起了透明水珠的细线。
“你在等人?”她站在他的身旁好奇地问。
尉迟嘉只是点点头,算是回答她的问题,而目光仍然粘在路口那个熟悉的方向。
嘉宁噢了一声,从书包的侧袋里抽出雨伞,撑开,使劲举过头顶,因为她发xiàn
他远远比自己想象的要高出许多。
也不知dào
站了多久,天色已从青灰转为昏黄。
尉迟嘉终于意识到身边还站着一个人,偏过头来,他看见身旁的左嘉宁正把伞高高举起。自从她走后,就再也没有人为他撑伞,偏偏又是在今天这样特殊的日子。他的心里泛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种情绪由不得他过度的思考,连忙闪过身去。
“你该回家了。”一切都很自然,他告sù
她该回家了。
“你刚刚为什么要假装不记得我?”就想问这个,她发xiàn
自己有点在意。
“为什么我就应该记得你?”尉迟嘉迈开了脚步,决定往自己一直张望着的路口的反方向走。
“可是我记得你。”嘉宁不管这究竟是不是自己要回家的路,就跟上去。“上次在礼堂……”
反方向,他迎着雨。为什么他最在乎的两个家人都在用不同的方式选择将他遗忘,而一个几乎陌生的人却跳出来告sù
他,她还记得他。
“可我忘了……”少年仰视天空,看这雨还在下,他吐出这四个字,面无表情。“我情愿我没有记忆。我只想做个会忘记的人,而不是被遗忘的人。”
如同自言自语。
他觉得自己的眼眶灼热一片,而伸出手来,却是一片冰凉。然后,他听见身后响起一道理直气壮的声音。直到许多年后,每当他一个人,耳边总会响起她的声音,一遍一遍……
“尉迟嘉,那你就现在记住我好了,我是左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