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可怡被韩靖的大嗓门儿吓了一跳,她可怜巴巴的抬起头,“他,他不会的。”
韩靖不以为然的翻了个白眼儿,“之前你不还觉得他不会当叛徒?”
被韩靖一怼,娄可怡又要开哭,顾乐棠忙劝,“好了好了,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既然他当了叛徒,那咱们没也有救他的必要了,倒是省一事,就是不知道李先生逃到哪儿了,”
他摆摆手,“不管了,反正只要没被霍北卿抓了,爱逃到哪儿逃到哪儿去,跟咱们也没有关系。”
顾乐棠看娄可怡还在抹眼泪儿,“你也别怪何书弘了,我去打听了,那个从南边来的革命党,听说当时拒捕,已经牺牲了,何书弘也是为了保命嘛,啥也没有命重要不是?”
薛琰白了顾乐棠一眼,“辛苦你了,快回去吧,不过你刚才的话也不算全对,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什么也没有命重要,但是对有一部分人来说,理想跟信念真的比生命更重要,只是我们达不到他们的境界,也是因为我们达不到,才会更加敬仰他们,称他们为英雄。”
“我就随口一说,你就一大通教训,”顾乐棠不满的嘟哝,“真是先生当久了!”
“是是是,我错了,当我职业病犯了,”薛琰给顾乐棠道歉,推了推他让他赶紧走,这么一群人围着,只会加重娄可怡悲伤的情绪,还不如让她自己冷静想一想,“你看家里这情况,我就不留你吃饭了啊,改天你定地方,我专门请你!”
这才干了点儿什么,就说要请自己吃饭,顾乐棠委屈的看了薛琰一眼,“静昭,你跟我越来越客气了。”
“是吗?我怎么没感觉到?”薛琰无辜的眨了眨眼,“没有的事,是你太敏感了,咱们是什么交情啊,好姐妹讲义气!”
她有了马维铮,当然就要跟顾乐棠保持距离了,尤其是在这个年代,你跟人家说友谊,没淮儿大家还以为你在养情人给马维铮戴绿帽儿呢!
“什么好姐妹?!”顾乐棠凶巴巴哼了一声,从屋里出来,“你就会欺负我!看我以后还帮你不帮?!”
薛琰一吐舌,“我又错了,惹到顾四少了,不过该帮真是还得帮,顾老可是下命令了,你如今是专职给我跟顾二少跑腿当差的。”
“走了,反正我也说不过你!”
顾乐棠冲薛琰挥挥手,要走又有些不放心,他招手叫薛琰过来,小声道,“我跟你说,你可把娄可怡看好了,韩靖说的一点儿错都没有,越是这种从革命党里叛变过来的,抓起革命党来越凶残!”
他继续道,“卫主席多次公开说了,‘赤匪’才是心腹之患,所以他们才又抓又杀的,”他看了薛琰一眼,劝道,“我觉得你还是离那些人远些吧,就像我们这样,不管是谁,来求医了就给治病就好了,其他的事别管!”
她也不想管啊,可是华夏早无桃源,顾乐棠可以活的无忧无虑,也是因为有人在他前面挡风遮雨的缘故啊!
“我知道了,我尽量,不过顾乐棠,有时候天真也是要付出代价的,”薛琰拍了拍顾乐棠的肩膀,“你总不能让别人一直为你的天真付出代价啊,该长大了孩子!”
顾乐棠眸光一黯然,“那静昭,就是因为这个,你才不选我的?”
这人好久没有提过这个话题了,薛琰还以为他放开了呢,“是也不是,其实我很喜欢你心地纯善为人热情开朗,因为这恰恰是我早就没有的,但在这个世道,只靠着善良是活不下去的,而且我更喜欢跟我思想匹配的人,嗯,这么说吧,只有交锋,才能让我悸动。”
想到马维铮,薛琰一笑,“我喜欢相爱相知,互相支持,但又不是谁离了谁就不能活的感情关系。”
这个顾乐棠算是见识了,像薛琰跟马维铮这样的恋人也算是少见的很了,“我知道了,反正我就不是你想要的。”
“你只是不是我想要的罢了,外头想要你的姑娘都能排几道街了,”薛琰陪着顾乐棠出去,“好啦,你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说不定某天,就遇到一个你爱也爱你的姑娘呢!不过现在嘛,你最主要的任务,是完成医学院的学业,再跟我们一起,把药厂给建起来!”
“你想想,如果将来咱们的制药厂的奠基石上,刻着你顾乐棠的名字,多带感!”
顾乐棠心头一动,奠基石上刻他的名字的话,肯定也会刻上薛琰的名字,那么,他们的名字就可以一起刻在万年不腐的石头上,而这件事马维铮根本没有参与,肯定不会有他的名字,“好,我一定做到!”
薛琰送走顾乐棠回来,薛琬已经把娄可怡哄的情绪稳定下来了,看到薛琰进来,娄可怡擦着眼泪道,“你们放心吧,就像你以前说的,爱情不是女人的全部,从今以后,我就当他死了,”
娄可怡把头倚在薛琬身上,“琬姐,以后我就像你一样。”
薛琰翻了个白眼儿,“像琬姐一样什么?守寡?何书弘一个出卖同志的叛徒,你却要为他赔上一生,凭什么?你就那么贱啊?”
她看了一眼薛琬,“别说你了,就是琬姐,如果以后遇到喜欢的人,我也希望她能幸福呢!”
不过薛琬现在的状态,应该已经是她这些年最幸福的时候了,所以薛琰从来没劝过薛琬找男人什么的,但娄可怡不一样,一来她根本做不了自己的主,娄家还等着她寻个贵婿呢,二来呢,这丫头也是个恋爱脑,估计她的人生里也没有一个生活的概念,三来,因为何书弘而一生不嫁,呸,他真不配!
“你现在伤心可以,趁这个机会,把化悲愤为力量,把心思用在学业上,等以后毕业了,想找几个找几个,咱们想怎么活都成,就是不能因为一个何书弘,毁了你自己的人生!”
薛琰摆摆手,“算了,这会儿你正伤心呢,我说这些你也听不进去,不过你能试着放下,已经很好了,你喜欢琬姐,没事来找她玩就行了,再多的可不要想,你不是她,没必要照着别人的路走。”
薛琬也赞同的点头,“是啊,你放学了来找玩也行,不过最好跟同学们也多来往来往,这学期就算了,等下学期,不妨像丽珠一样,住到学校里去,小姑娘还得跟小姑娘们一起玩才行,你跟着我,参禅啊?”
“参禅就参禅吧,我算是看透了,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娄可怡撅着嘴,“以后我再也不恋爱了!”
韩靖在一旁撇撇嘴,自己瞎找了个不可靠的,还怪上男人没有好东西了,但他懒得跟小姑娘斗口,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
送走娄可怡,薛琰长舒了一口气,说自己饿了,叫金师傅做一大碗汤面给她送来,说吃完了要休息一会儿。
薛琬跟方丽珠也累了,干脆都去洗洗睡了。
等院子里安静了,薛琰端着汤面,进了空间。
看着薛琰分批把一堆东西搬进来,李先生讶然道,“怎么?我们可以走了?”
“还不行,外头风声挺紧的,”薛琰从一只皮箱里把两只裹的严严实实的烧鸡跟烧饼拿出来,“家里人也不知道你们藏在这儿,所以这些吃的是我从外头买回来的,还有这些衣服,等将来你们出去的时候,最好换下打扮。”
“你考虑的可真周到,”他们在里头也呆一天了,幸亏一起的是四个人,要是一个人,非寂寞死不可,“那个,许小姐,您能不能给我们拿几本书?”
薛琰看着这个有些羞涩的年轻人,不过她没有问这些人的名字,知道的越多,她会不自主的给自己加担子,“这个我倒是忘了,但是这屋里光线太暗了,看书对眼睛不好,”
“地下室”是不可能有电的,她也不准备再给他们开电棒了,“这样吧,我明天再找几支蜡烛给你们吧。”
“其实有没有书都行,”李先生喝了几口汤面,把碗递给一旁的同志,“算起来,我也是多少年没有像这两天这么清静了,倒是想了许多事,”
“是,先生还写了文章呢!”
“那挺好的,等你们出去之后,您的文章就可以发出去了,”薛琰笑了笑,把何书弘出卖他们的事跟李先生说了,“您说的南方站的人已经牺牲了,何书弘现在在慈济医院里养伤,听说他马上就会被霍北卿委以重任了,人家说估计还是跟抓革命党有关的职务。”
“这个叛徒!”
屋里其他几个人已经是义愤填膺了,忍不住都骂开了。
李先生叹了口气,“书弘,唉,算了,人各有志,他肯定了吃了不少苦,只是他这一叛变,对我们的损失挺大的,”
李先生站起身冲薛琰鞠了一个躬,“说起来太感谢许小姐了,如果不是您出手相救,我们几个牺牲不算什么,我党在京都这么多年的部署都会受到致命的打击,许小姐,我代表革命党北方局谢谢您!”
薛琰目瞪口呆的看着跟在李先生后头给自己鞠躬的革命党人,都没想起来避开,只是有些慌乱的摆手,“那个,你们快坐吧,这个太夸张了,跟遗体告别一样,”
这些人要是能顺利的活到解放后,都是大佬啊,薛琰简直能YY出自己盖着党旗,鲜花簇拥,然后一群大佬过来了跟她告别……
她忙甩甩头,把乱七八糟的思想抛在脑后,“我读过您的文章,也算是您的半个学生了,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您跟您的同志们,是我应该做的。”
多年之后,她也是在党旗下宣过誓的,尽自己的心力帮助前辈,真的是义务跟责任啊!
“许静昭女士,你愿意加入我们革命党吗?我可以当你的介绍人,”最年轻的那个激动的走到薛琰跟前。
“啊?哈哈,那个啥,这事儿我得好好考虑考虑,咱们以后再说吧?”
比起加入革命党,薛琰这一世更想活的更加随心所欲一些。
因为知道薛琰跟马维铮的关系,李先生对她能同意入党也不是很有信心,“嗯,其实只要不忘自己是个华夏人,不做出损害国家跟民族利益的事,不论是不是革命党人,都无所谓!”
既然李先生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也不好再劝了,薛琰把自己的计划跟李先生大概说了,听说要把他们送到青州去,李先生真是有惊又喜,“如果能把我们送到青州,那真是太好了,”
李先生在屋里急踱几步,“只是这样太危险了,我们又是四个人,不行,万一再把你暴露了。”
“我敢这么说,就是有办法把你们送出去,只是这一路上,你们还是需要配合我,我会还像之前那样把你们迷晕,不会让你们知道我是用什么方法,什么途径把你们送出去的,可以吗?”
“并且,这样的方式我绝不会再用,你们是唯一一次,”薛琰又道,她可不能在这些人跟前表现的通天入地的,毕竟这种办法次数多了,落到有心人眼里,简直是要自己的命呢!
李先生郑重点头,“好,我们信你!”
……
第二天薛琰像往常一样去学校上课,顺道在回来的路上给空间里的李先生他们买了点吃的,等回来的时候听说娄可怡没有去师范,她也没有吃惊,娄可怡这不是普通的失恋,更不是单纯的遇到了渣男,心情恢复比别人困难也是情理中的事。
薛琰先把自己买的东西还有今天的报纸,另买的书给李先生他们送下去,才换了衣裳出来,韩靖已经等在外头了。
他把拿到的电文跟买好的车票递给薛琰,“按电文上的时间,司令要后天中午才能到青州呢,您去的好像早了点。”
薛琰接过车票,“我不是没去过青州嘛,借着这个机会在那儿住一天也不错,”她耸耸肩,“总不能下了这趟火车,就上那趟火车,风尘仆仆的。”
原来是想为迎接司令做准备,韩靖觉得自己挺能理解薛琰的心情的,点了点头,回去准备自己的行李去了。
韩靖出去了,薛琰又给顾乐棠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要去青州的事,因为她这一走就是好几天,家里就剩下薛琬当家,薛琰多少有些不放心,特意拜托了顾乐棠,偶尔过来照看照看。
……
其实韩靖对李先生突然“顺利逃走”一直心里有怀疑,他甚至以为薛琰特意去青州,是为了把人送走,所以买车票的时候,还犹豫了一下到底买几张合适。
但他来保护薛琰的时候马维铮特别交代过,让他无条件服从薛琰的命令,不许有半点质疑,加上韩靖一直认为自己的命是薛琰救回来的,薛琰又是未来的少帅夫人,那于公于私听她的指挥一点儿错也没有,所以韩靖也仅仅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按薛琰的吩咐,只买了他们两个的头等车厢。
往青州方向去的火车上午十一点开,等薛琰跟韩靖的车一拐进站前大街,就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怎么回事?”
这五步一哨十步一岗的,“今天又要抓谁?”
韩靖也有些纳闷儿,之前没听说宪兵队有什么行动啊?他示意副驾上的手下下去看看,“咱们来的早,不急。”
只要不停运就好,薛琰皱眉向外望去,只见火车站入口处居然又特意设了哨卡,“这是查上车的人呢?”
韩靖心里一突,看了一眼薛琰,“应该是吧,是不是他们收到消息,说是什么人要坐火车逃走?”
逃走?薛琰一笑,“可能吧,”
她随意的倚在车座上,“不管他,反正也不是我要逃。”
因为每一个进站的人都要被仔细盘查,队伍走的很慢,韩靖等不及,干脆下车走到前头亮明身份,而且他们坐的是头等车厢,是专门有为他们准备的入站口的。
“许小姐,又见面了,真巧,”霍北卿在车站守了一上午了,这会儿看到薛琰过来,整个人都振奋起来,“你这是上哪儿去啊?”
要是这会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薛琰就真成傻子了,“霍少师有心了,我跟韩大哥要往青州去,接维铮。”
霍北卿已经叫人盯了薛琰几天了,知道她跟顾家的四公子走的很近,偏这会儿又跑到青州去接马维铮,不由讽刺的一笑,“这是要给马老弟一个惊喜?”
“是啊,他看到我一定会很开心,”薛琰回了霍北卿一个冷笑,“少帅查好了没?可以放行了吗?”
霍北卿看了一眼躲在柱子后头的何书弘,不屑的一笑,这些所谓的革命党,当女表子还想立牌坊,“何书弘,出来帮着查一查,”
虽然霍北卿在细管胡同没有抓到人,但他的人是一路追着姓李的几个往细管胡同方向逃的,而且马维铮跟李先生之前走的又近,据他所知,西北军的战术教官,都是能过李先生从俄国请的。
所以霍北卿有充分的理由怀疑,李先生之所以顺利逃走,是得了马维铮这个小情人儿的帮助,但他们是怎么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走的,霍北卿一直不得而知。
没有抓到人,霍北卿怎么会死心,那天从细管胡同离开之后,他就派人专门盯着薛琰,昨天一听说韩靖买了车票要护送薛琰去青州,霍北卿立马断定,这是薛琰要帮着李先生几个逃出京都!
从收到消息起,霍北卿就立即派了警察局跟宪兵队的人将京都火车站给围了起来,严格盘查每一个进站的旅客,他还把在慈济医院养伤的何书弘给提溜了出来,由他来一个个认人!
这会儿薛琰身边虽然只有韩靖,但霍北卿坚信,李先生他们一定藏在旅客之中,想办法要混上列车,“你去,去那边的入站口,给一个个盯着查!”
何书弘看到薛琰过来,下意识的躲了,他没有招出自己跟娄可怡的关系,也没有告诉霍北卿薛琰在汴城的时候,曾经亲自拜望过李先生。
当他听说李先生几个往细管胡同方向逃的时候,还在担心薛琰会不会因为被扯到李先生的事件中,而一怒之下攀咬娄可怡,没想到霍北卿根本没有抓到人。
知道没有抓到李先生,何书弘害怕了,因为他太清楚党内对叛徒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何况这次因为他的出卖,差点儿被霍北卿抓住的还是北方局的领导李先生!?
“是,我这就过去,”何书弘不敢跟薛琰对视,低着头往普通旅客入站口去。
“何先生?你是汴城女师的何先生吧?”薛琰上前一步,挡在何书弘面前,“你不认识我啦?我以前是你在汴城女师的学生,去年听说你到京都来了,原来是参加了宪兵队啊!?”
薛琰不相信霍北卿对自己的底细一点儿都不知道,与其跟何书弘装不认识,引起他的怀疑,还不如直接喊破。
“啊,是你啊,许同学,”何书弘被薛琰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你也到京都来了?”
“是啊,我跟同学一道儿过来了,没想到在这里会遇见过去的先生,等见到她们我一定把这个消息跟她们说一声,她们也会替先生高兴的,”薛琰笑眯眯的一字一顿道。
见薛琰拦着何书弘拉家常,霍北卿更加肯定了李先生他们一定是从普通乘客的入站口混进站的,而薛琰这会儿只是为了绊住跟李先生最熟悉的何书弘,“说什么废话呢?还不快去?要是再叫人跑了,我活剥了你!”
何书弘不自觉的一个哆嗦,也顾不上理薛琰了,加快脚步往另一个入站口去了。
薛琰不屑的一笑,“少帅好威风啊!”
她转头冲韩靖道,“他们查完了没有?查完了我们走。”
“霍少帅,我们可以走了吧?”见拦着他们的人没动,薛琰不悦的皱眉,“硬拦着我们这种大好良民不让上车,不知道的,该误会您是故意拿我给马维铮添堵的,这样的话,太影响您在外人眼里的形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