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几句话说得七七八八毫不连贯,可偏偏叫听的人越发心疼。

小灯泡发出的暖色光晕把田新的小圆脸包成一个可爱的小包子,可圆脸该肉肉的地方却清瘦地瘪下去,也不完全像包子,像个扁扁的瓢。宁之一被他淡淡的话语狠狠砸了一番,心里难过得不行,只能叹了口气。

山区不仅教育资源短缺,医疗资源何尝不是。生小病就硬扛,生大病就等死。人的生命在这里用最原始最无情的方式扮演着弱小和无奈。难道生在这里真的就只能是这样的命运吗?田敏芳不过是个六岁半的小女孩,没有父母,甚至话还不太能说全,从没吃过什么好吃的,没有看过外面的任何天光云影。如果就这样平平淡淡无人挂怀地消失,那上天把她们这样的孩子派到这世间的意义何在?

如草芥似蝼蚁,驾着一叶扁舟在时代浪潮看不见的背后动辄翻覆。有什么意义呢?

宁之一愣愣地想,可世界不就是这样吗,不说这样命苦的孩子,就算强健如自己,来到这天地间摸爬滚打,能有什么意义呢?她的脑中闪过这样消极的念头,稍后立刻被她自己强行摁下去,思考人生是最无用的东西,积极乐观吃饱饭才是当今社会需要的好青年。

她勉强提起一丝笑,笃定地对田新说:“晋哥哥他们跑的很快的,一定能救过来。”

话音还没落门“吱吖”一声响,萧选换好了衣服,不重不轻地重复道:“是啊,萧哥哥跑的很快。”

宁之一从这莫名其妙的重复里嗅到一丝莫名其妙的味道,但是眼前就目前糟心度来讲,她实在没心情去品味。

“咱们还要下山吗?”她问萧选。

萧远给了一个几个小孩子一人一个果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山上采的。他脸上有浓云不散,但是依然镇定道:“现在天黑了,而且我们们现在下去也没用了。”

宁之一撑着湿漉漉的头,晕晕涨涨地看着萧选缠了布条的伤口,心里狠狠骂了一声,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儿啊。

一群人围在这个不太宽敞的小屋子里,腿脚都不太能伸开,林文不耐烦道地对几个小孩子说:“现在你们萧哥哥回来了,跟着他去他那里等吧。”

萧选一直对林文淡淡的,此刻听她一说,也不做挣扎,反而挺大方地手一招:“困的人都回去睡觉,他们今天晚上肯定不会回来了。实在害怕不敢睡的,就到我那里跟我睡。”

唔,他倒是挺大方。宁之一看着这几个孩子脏兮兮的脸,觉得萧选真有点别人没有的东西。比如林文,虽然看着孩子们,但她明显排斥得很,不许他们靠近她的床,也不许乱动她的东西,是以这几个孩子拘谨得很。现在萧选一喊,全都猴子一样跟着他跑进另一间房间。可见萧选平时小孩子缘还不错。

可谁能想到他在来这山里之前也是个挑三拣四看着十手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呢。那样风姿奕奕,浑身玉一样的人,居然也能跟一群脏兮兮的孩子一起睡吗。

宁之一不想跟林文待在一起,也跟着孩子们默默跑到隔壁。萧选的书包扔在桌子上,桌上还放着那朵已经快蔫的白花。宁之一想到他在山谷里的样子,莞尔一笑。

可谓言念君子,温润如玉。只是不知道君子能不能乱了那姑娘的心曲。他又打开一盏小灯,耳后的纹身隐在朦胧灯光里,度了金般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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