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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端阳之变,剿逆海捕文书传告天下,五月十五这天传至潼关,举众哗然。

贺晁刚、佟老四、方天勇,昔日结拜弟兄看到描图绘影,无以形容震惊,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海捕文书白纸黑字,清晰写着:

废臣殷武,勾结逆党合谋作乱,更与妖魔成伍大闹蟒山京师重地,行刺天子未遂,身犯不可恕之谋逆大罪!现畏罪潜逃,凡举报其行踪者重赏厚禄封官,凡有胆敢庇护窝藏者,一律按同罪论处。一旦发xiàn

重犯行踪,圣旨御令,命各地州府官民,务必倾其全力围捕反逆,格杀勿论!

“大哥怎会成反逆?!”

众兄弟惊骇莫名,最激动的莫过于贺晁刚,一把扯下海捕公告,拼命摇头:“不……这不可能!一定是搞错了!大哥辞官远走,宁可去给人押镖也不肯再恋朝堂,他怎么可能跑去京师行刺?”

贺晁刚激动不可名状,下意识就要撕海捕文书,却被佟老四及时摁住。

“二哥!撕不得!当心让郎铁心知dào

,更有理由往死里整治你了!”

老五方天勇努力让自己恢复冷静,一同劝告:“是啊,二哥,上次交换俘虏的事,那姓郎的已经记了你一笔账,若不是前线急需用人,哪可能容你到今天?现在万不可再往刀口上撞了。说起来,你我都与大哥有结拜过命的交情,突然闹出这种罪名,只怕都免不了池鱼之殃。身为战将固然不怕死,但如果犯在小人手里,让人趁机落井下石,莫名其妙把自己赔进去,你不觉得很冤吗?”

“那应该怎样?为了自保,立kè

和大哥撇清关系,从此形同陌路才叫明智吗?”

贺晁刚勃然大怒:“面北磕头,义结金兰是什么样的情分你们都忘了?别说这些事你我根本不知dào

,就算知dào

了又怎样?我问你,现在大哥落了难,如果有一天他就跑来求助弟兄你准bèi

怎么做?!莫非就按照文书写的,把他交出去换取厚禄封赏?!那还是人吗!”

方天勇也急了:“二哥,你怎么说话呢?好心劝你,怎么竟反过来把我想得这样不堪?!我是这种人吗?”

佟老四连忙拉劝:“好了!二哥,小方,你们都冷静一点,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根本没搞清楚。听我一句,先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这里面的事肯定不简单。大哥走了好些年,音信全无,偶尔路过潼关也不愿与兄弟见面,为什么?二哥,我以前就问过你,现在更应该好好想想了。这些年,大哥在干些什么你我并不清楚。说行刺天子,勾结反逆,如果是假的,为什么会闹出这种文书?而如果是真的,又是什么缘故?总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干这种铤而走险、抄家灭族的疯狂事吧?”

贺晁刚还是拼命摇头:“不!肯定不会的!一定是搞错了。想当初过路偶遇,夜饮叙旧,大哥对这群逆党的态度非常明确,还曾给我出谋划策,指教该怎样去对付贼王……要说他会和逆党走成一路我坚决不信!!你们还记得吗,晋原巨震时,潼关都被震塌了城门,门户大开。我急赴晋州求援又在半路遇上,这些事都是一字不差告sù

他知dào

的。你们说,如果他勾结逆党,想破潼关还有比那时更好的机会吗?不用别的,只要一条传书知会叛军,你我现在还有没有命活着都只有天晓得。”

方天勇一声叹息:“我也不相信大哥会勾结逆党,但是……行刺天子却未必是空穴来风,想当初他为什么坚持辞官?大哥对当今天子的态度,你我也都是心中有数的。”

“那又怎样?”

贺晁刚更觉荒唐:“大哥走了多少年了?若有心行刺用得着等到今天吗?说一句最难听的实在话,一朝天子一朝臣,当乾坤易主,你我还不都是被人踢出禁军的。大威死的时候,还记得你们是怎么骂的?扪心自问,你我敢说心中就没有怨恨吗?可是,这并不等于会跑去行刺犯天条呀。”

方天勇不吭声了,佟老四神情黯淡,一声长叹满目担忧:“真是想不到的横祸都能临头,也不知大哥现在怎么样了。看看这文书上写的,格杀勿论!可见皇帝老子是动了大怒,坚决不容活呀。放眼天下都再没有容身立足地,我真是不敢想,他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处境。”

*******

城门争执传进总兵府,郎铁心当即传召,毫不客气质问贺晁刚:“听说你撕了海捕公告?干什么?莫非是你同情逆党?贺将军,别忘了你的身份!身为前线战将却同情逆党,这是斩立决的死罪!”

佟老四连忙抢话澄清:“大帅搞错了吧?海捕公文好好的贴在城门,若大帅不信可去亲自验看,哪有这种事?”

郎铁心皮笑肉不笑:“是么?没有最好,本帅也无非是好心提醒一句。结拜弟兄干出这等逆天丑事,对你们可实在不是好消息呀。所以,还是警醒些吧,该怎样划清界限、分清阵营,最好自己心中有数,否则惹来一身臊可就怨不得别人了。哼,理论起来,也就是念在你们多年素无往来,不然的话,看到没有,圣上御令白纸黑字:胆敢同情庇护逆党者,一律按同罪论处!”

贺晁刚听得火冲头顶,当即开口激辩:“郎大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想把谁按同罪论处?不管有没有往来,兄弟永远是兄弟,到了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否认!我的大哥我了解,他绝对不可能是逆党!是非曲直,到底怎么回事还未可知呢,想凭这么一张纸就让我从此不认兄弟,那是下辈子都不可能的事!”

“哦?按你的意思,你的结拜大哥不是逆党,那就是这圣旨御令颁错了?”

郎铁心陡然收起笑容,拍案而起厉声喝问:“贺晁刚,你好大胆!竟敢出言辱蔑圣上,可知该当何罪?”

贺晁刚咬牙恨声:“当何罪都无所谓,我只知dào

,生而为人什么都可以没有,但就是不能没有良心!!你要我怎么划清界限?怎么分清阵营?说我大哥是逆党有证据吗?莫非是你亲眼看见了他站在逆党阵营里?”

方天勇连连拉扯不让他再说,可惜哪里拦得住,贺晁刚气得声音都变了:“我大哥当年挂印辞官,一走多年,是铁了心要远离朝堂官场,他若有心作乱还需等到今天?不说别的,辞官为民后他是给人做了押镖的镖师,就这几年的光景往来出入潼关多少次了你知dào

吗?他若是逆党,潼关岂非早该易主?”

郎铁心面色一寒:“是么?知情不报,罪加一条!贺晁刚,你的胆子果然是太大了!”

佟老四和方天勇都听得匪夷所思:“大帅,那时他好端端一个过路平民,通关文书皆齐备,按律放行不知何罪之有?”

郎铁心更怒:“岂有此理!御前禁军旧臣,就算挂印辞官能和普通的布衣平民相提并论吗?连这种最基本的警醒常识都没有还配称战将?!贺晁刚,你可知罪!”

贺晁刚看明白了,这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这郎铁心是摆明了要胁私报复,既然如此,他也就干脆豁出了,冷然一笑掷地有声的说:“郎铁心,你想怎样罗织罪名都无所谓,我就是那句话:说我大哥是逆党,除非拿出证据来!否则想让我不认兄弟,下辈子都不可能!”

郎铁心哈哈大笑:“好,很好!贺晁刚,这么说你是承认了!若有朝一日你的结拜大哥前来投奔,你也一定是要庇护他对不对?哼,心怀异念,其罪当诛!来人,给我拿下!忤逆臣子贺晁刚,罢黜游击将军职,收官印脱战袍,推出军门,斩!”

结拜弟兄纷纷大惊,佟老四忙为二哥求情:“大帅息怒,贺将军一时失言并非真有忤逆之意,这般武断只怕人心不服!”

老五方天勇也说:“是啊大帅,现在前线战况吃紧,朝廷正当用人之际,若为莫须有的罪名斩大将是要乱军心的!若未等逆党打过来,潼关反自行生乱,恐怕传回京师都要惹龙颜大怒,大帅自己当心都没法交代啊!”

方天勇心知肚明这家伙没安好心,自己说话只怕非但没用更适得其反,因此只能搬出天子以求借名镇慑,也好让他心存忌惮,仔细掂量掂量。

果然,这般说辞起了效果,郎铁心想了想重新作出处置:“好吧,本帅为慎重起见,可以暂时不杀他,但是,有了异心之嫌,恐也难再当重任!本帅会立kè

书写奏折呈送京师,一切但凭圣上论处。在圣断回复到来之前,贺晁刚待罪收监,押下去!”

*******

二哥眨眼成了阶下囚,方天勇、佟信达,硕果仅存的两兄弟都觉得一颗心凉透了,郎铁心一纸铁令,甚至都不允许他们入牢探监,两兄弟那份切齿之恨无以复加。

“混账!这郎铁心莫非一颗心真不是肉长的?突然这么一张纸就说结拜大哥是逆党,换了谁能轻松接受?就算为兄弟分辩几句也算人之常情,他怎么就能借题发挥把人往死里整?太过份了!”

方天勇极怒之下几乎无法控zhì

自己:“四哥,这口气我忍不下去,今天是二哥,明天就该轮到你我了!若不给那姓郎的一点颜色看看,咱们早晚都要死在他手上!”

佟信达眉头紧锁,一声慨然长叹透着十足无奈:“给点颜色?你想怎么给?官大一级压死人,难不成你也来个扯旗造反?不然的话,身在官场就免不了要忍这口气。”

方天勇义愤难平:“现在想想,当年大哥劝咱们早离官场,能说没有道理么?一朝天子一朝臣,从当朝天子那里,咱们就已经都是被踢出局的过气旧臣了。留到今天竟成了干受窝囊气。要我说,与其等着让这些兔崽子整死,还不如也干脆辞官不干来得痛快。”

佟信达惨然一笑:“可惜啊,事异时移,你现在就算想辞也难了。辞呈递到姓郎的手里,我都想得出来他会怎么问:干什么?全都撂挑子不干,想造反吗?该不会是存了主意,想去投奔你们的逆党大哥吧?哼,居心叵测,还不拿下……”

他一声叹息:“再说了,现在连二哥都落了难,咱们在这里好歹还能有人替他说句话,要是连咱们都走了,二哥怎么办?”

方天勇也心知现状不可能,无非都是气话。心情烦躁到极点,他十足懊恼一跺脚:“你说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真是把人都搞糊涂了。你算算,从他知dào

咱兄弟守潼关都有几年了?说是定居西凉做镖师,来来往往过路都不肯见面,好几年的光景连封书信都没捎过,该不会他真把咱兄弟都忘了吧?”

佟信达何尝不困惑,却摇头说:“我相信大哥不是这种人,或许,是有什么苦衷也说不定。”

“什么苦衷?”

“你问我,我问谁?除非他亲自露面说清楚,否则只有天晓得。”

*******

大战在即,潼关内外,从人心到局势都已是暗流汹涌。五月二十一日,三万增援王师抵达关城,率队都统董仲海,由天子任命为镇关二路元帅,统领前线战局,总兵郎铁心亦要听其号令。论起履历,董仲海原是献帝朝的京师九门提督副将,因在太子李铎政变中,斩杀参与政变的顶头上司立大功,到了本朝可谓春风得yì

,是扶摇直上的典范。董元帅驾到,正乃一等一的天子心腹,郎铁心小心奉迎,丝毫不敢怠慢。

“易水河一夕变苦,等于是给这群逆党断了后路,他们坐不住,等不了,这是肯定的。近日连获探报,失踪日久的贼王已重归本营,逆党各军主力正在集结,动向诡异,只怕来日,潼关免不了又将迎来一场恶战。这也正是本帅增援到此的目的。”

新援人马到来,同时也带来了潼关守将最新的任免令,左翼游击将军、右翼虎贲将军皆由新的将领顶替,贺晁刚、佟信达、方天勇一律调入先锋营,贺晁刚为先锋官,两兄弟分任副将衔。

听到这份最新任令,郎铁心在第一时间打起小报gào

,述说贺晁刚种种异念,居心叵测,已被收押下监。谁知董仲海却笑了,不以为然摇头说:“郎总兵,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眼下是什么时候?朝廷正当用人之际,岂能这般浪费?调任先锋营是什么意思?逆党现在断了水源,再等开战就是名副其实背水一战,那贼王邢桀是肯定要现身的,该让谁去战贼王?你倒是给本帅出个更好的主意?”

郎铁心眼睛一亮:“元帅的意思……”

董仲海格外慷慨的摆摆手:“即然是骁勇战将嘛,大将理应阵前死,既有去处,何必给自己招骂名?”

郎铁心哈哈大笑:“高!果然还是董元帅见地高明,下官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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