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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闸口岸边,燕昭帝李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早年间,他也曾游历闸口,对壮观瀑布群记忆犹深。可是现在……三千里易水第一险滩已不复存zài。瀑布没了,百丈宽的河面仿若烧开的汤锅,咕噜噜冒着蒸腾热气,随处可见死鱼死虾顺水漂。二月关外何其苍冷,站在岸边却是热气灼人。发生了什么事?天龙再现夜空,为什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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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城里,龙女得而复失,眼看夫妻绝尘远去,李隐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当即下令发动全力寻找,铁卫精英更集中力量出发西寻昆仑山!不出三日即有惊人消息传回,却完全出乎意料:

易水河第一险滩,闸口瀑布于深夜乍现神龙,搅动洪水滔天!而发生的时间……就在红儿出走当夜!

天子圣驾急奔易水河,四处寻找目击者,被无端卷入灾祸的沿河住民,说起非常一夜无不是哭天抢地。谁都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在睡梦中突然感觉大地摇晃,随即传来震天响,还没等回过神,滔天洪水就淹了村庄,他们这些侥幸保住性命的人,被洪水冲出家园,就看到深夜易水河中翻滚的火红巨龙。

帝王当即下令:查!还有谁目睹夜空飞龙,寻找踪迹看她是往哪里飞走了?

很快,消息陆续汇集而来。目击夜空飞龙者甚多,嘉峪关看见了、秦川看见了、射鹿城看见了,甚至包括东北前线紫荆关也看见了!由目击串联路线,分明是自西向东划过九州大地。李隐更加心慌,该死!飞龙一跃,赫然是划过北方沦陷疆土,也就是逆党控zhì

的地盘,这样说的话,邢桀极有可能也亲眼看见了!他太清楚若这厮目睹会作何反应,不行!必须赶在那家伙之前找回少女!这俨然成了一场时间赛跑,若让逆贼先一步得手,后果堪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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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战局、生死成败,突然间一切都没了意义。萦绕心头只有一个声音:找到她!无论天涯海角!

追随夜空红艳魅影,邢桀一路跑死快马无数。沿途商会分舵报gào

消息,很多人都看到了,火红飞龙一路东去。跟随目击指引,出边关、入少昊,直至追到海边已是十几天以后。到来伊始,邢桀就听海岸船民争相描述,说看到巨龙飞向东海。

入海了?

茫茫大海拦阻去路,就在他没了主意的时候,忽闻登州海岸,夜见仙山!而更关键的是,时间就在飞龙入海的第二天深夜!

邢桀抓住一线希望,蓬莱现魅影?会和她有关系吗?急奔登州,他来到当地逆龙商分舵,随即放出飞鸟联络少昊24部盟,着令派遣大批船民出海寻踪,另一方面也要注意搜集可能与之相关的奇怪见闻。

于是,邢桀很快听说,有人在夜里看到了怪兽!

“一个大黑影从夜空飞过去,像座小山似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目睹此景的山民信誓旦旦保证,那晚月亮很亮,看得真真的,肯定不是眼花……

邢桀赶到目击黑影的地方展开寻访,走进一处鴡鸠氏的村寨,就听说寨子里正在抓贼偷。

有人家丢了衣服,还有晾晒在院子里的腌肉、菜干和大麦饼,外加一个鹿皮水囊。

邢桀听得心头一动,失窃衣物是男装女装各一套,也并非狐皮水貂的值钱物,无非都是平常穿戴。却是从戴的帽子、衣裤、坎肩、腰带、鞋袜,从头到脚一股脑凑齐了,什么贼偷会这么干?

邢桀因此嗅到某种不寻常的气息,反复思忖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一男一女真没衣服穿,需yào

救急;否则,就除非不是本地人,形容扎眼,故而需yào

换上本地服饰才好掩人耳目!

想到这里,他又仔细询问了失窃衣物的样式、颜色、质地等等言尽其详,传令少昊24部盟及逆龙商所有分舵,务必注意有没有见过做这种打扮的一男一女。

多日后,少昊帝都穷桑城传来消息,一个守城门的小官好像见过这样一对儿夫妻。

邢桀即刻赴穷桑。到来时,出身玄鸟氏的城主已经找来那个城门官等候多时。

城门官仔细回忆:“记得那个赶车的男人说,他们是祖上迁居中原的住民,原籍在登州,有生之年还是第一次回来,是为亡父亡母扶灵回乡的。说如今后事办完,正准bèi

回家。他拿出通关文书,上面清清楚楚盖着本府许可通行的印章,所以……也就没多问。”

城主接口说:“接到大东家的急令,我已经让人仔细查过府衙的公文归档,根本没有这样一份公文备底,肯定是假造的。”

邢桀追问:“他们看起来多大年纪?什么样子?当时马车上的女眷你看清了吗?她的脖子上有没有一颗红珠子?”

城门官想想说:“那个男的……看起来也就三十岁上下,身后背着一柄大剑……那个女的嘛……戴着纱帽斗笠,没看见模样,好像……也没见有什么红珠子。”

没有?

邢桀略感失望,接着问:“他们是何时来到穷桑?又往哪里去了?”

城门官说:“那还是二月天的事,过去总有一个月了吧。文书上写着他们是家在射鹿城,说不定这会儿也该到家了。”

射鹿城?

邢桀心头冷笑,若是伪造文书,却写射鹿城,用逆龙刑天的大本营来做挡箭牌,想来都是非常精明的,行走少昊都不会再怕引人怀疑猜忌。想通此节,他便心知这夫妻俩不可能真往射鹿城去,再问城门官,也不见能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一条线索断了,邢桀实在有些懊恼。却谁知这时,城门官随口念叨的一句话让他悚然而惊。

“现在想想,这夫妻俩也真是奇怪呀,你说万水千山出远门的,谁不要做足了准bèi

再上路?他俩倒好,没见什么行李却带了一只猫……”

猫?!

邢桀霍然而起:“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城门官吓了一跳,说……哪句话再说一遍?

“你说他们带了一只猫?你亲眼看见了?!”

城门官茫然点头:“是啊,黑白花纹一只大胖猫,就趴在那女眷的怀里……”

邢桀再三追问:“你刚刚说……那个男的看起来三十岁上下?身背大剑?!”

城门官更加茫然:是啊,怎么了?

邢桀心跳在加快,他忽然想起一直在努力查找的神mì

镖师!

三十岁上下,身背重剑……秘腹传音、点血截脉,武功之高骇人听闻……

密探说:古浪峡外,与天子同车的少女被一个男人抢回去,挥剑退大军,出手非同一般,护驾多少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凤十三娘说:你做梦都想不到她是嫁给了谁,如今是和谁睡在一个被窝里……

古浪分舵多少人亲眼目睹:有怪兽拦马车,通体漆黑,大如山峦,真真是从没见过的恐怖妖魔,一跺脚大地震三摇……

少昊山民说:看到夜空一个大黑影飞过去,像座小山似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甚至恐怖妖魔也亲口说:护法职责,是保龙主不受侵害……

密探言之凿凿:幸亏有同车少女召回怪兽才免于伤人,窜进怀里变成一只猫……

……

往日零碎的信息都在这一刻贯通。没有行李,却带猫远行的夫妻!

邢桀全都明白了,不会错的,一定是她!

太过激动的情绪让他指尖都在发抖,大东家当即传令全地,从速寻找一对儿带猫出行的夫妻!

********

漫无目的穿行少昊。不知不觉走过很多天,殷沧海才猛然察觉一个很奇怪的事实。这一路走来,几乎处处皆有人目睹夜空飞龙,不是道听途说,而是亲眼见证!一路自西向东划过天际,说得有鼻子有眼。

“真奇怪,记得上一次在渭河现形,过后根本没人知dào

天龙是飞往何方,怎么这一次却好像整个天下都亲眼看见了呢?”

馋猫没好气的给出答案:“舍身剑!谁让你宁死不撒手,就怕弄丢老婆呢。”

殷沧海一愣,想当时剑刺龙身……

“你是说……是因为舍身剑的牵绊没能飞上九霄?才会被地上这么多人目睹踪迹?”

茫然求证,红夜比他更茫然:“不记得了,沧海,你用剑刺过我吗?”

他笑得难看,指指教唆犯当场踢皮球:“是它说的,不关我的事。”

********

自成亲以来第一次离家远行,红夜因此有幸看清这个天下的模样。北方连年大旱,在少昊也是无可避免。很多地方的池塘溪流都干涸了,滴水贵如油,途经村寨所见,水井都是村民重点保护之地。过路客想买水,真是开天杀价没商量。也正因此,殷沧海驾车只能沿河顺水行。当听说这条河就是易水下游,红夜难以置信。三千里大河横跨九州,在上游闸口河面已是百丈宽,到了下游理应更加壮观才对,可眼前所见,易水河宽还不及上游一半,殷沧海指着两岸山石留下的一道道水平痕迹说:“看,那才是从前的水位,如今少说也下降了十几丈,真是今非昔比啦。”

一路走来饿殍满地,随处可见衣衫褴褛的逃荒饥民,十有八九都是准bèi

去前线投军换口饭吃。流民图何其苦,朝不保夕,不知几天才能混到一口饱腹食,男人挑着担子,篮筐里的幼龄儿女能卖就卖,卖不出去便走一天算一天。相比之下他们驾着马车,能穿戴整齐不愁吃喝,实在已算非常奢侈。

红夜看不下去了,心情更加黯然:“沧海,记得他找上门,是说为了让我救这个天下,可是……我真的不知dào

自己能做什么啊?我又该怎么救天下?”

殷沧海不以为然:“玉儿,不用理会这些屁话。你首先要弄明白帝王口中的天下是指什么。皇权是世界上最自私的东西,这纯粹是在以天下的名义在绑架天道而已。”

绑架?红夜不明白:“天道还能绑架?”

殷沧海笑笑说:“大威天龙,九九至尊。在世人心目中,天龙代表的就是天道啊。得龙女得天下的屁话作何解?也就是说,谁得到龙女,谁就等于是将天道牢牢抓在了手中,从此站在正义的立场不可动摇!你说这些家伙为何这样着急?兵祸乱九州,帝王和贼王打得不可开交,到如今已是第六个年头了!战况陷入胶着,老天爷又偏偏这么不给面子,天灾肆虐不断,粮食物产方方面面都禁不起如此巨大的消耗呀。如果不能趁早打破僵局,继xù

消耗下去,最终的结果是谁也撑不住。所以说,他们并不是需yào

你做什么,纯粹是急需这块招牌,只要明确天道是站在哪一边,为自己抓住正义的立场就够了。”

换言之,是要以天道的名义……去名正言顺的……血洗大地!

红夜乌黑的瞳仁中闪烁刻骨悲伤:“你是说……无论他还是他,这些年……都是为了这个理由才拼命的找我?”

转头望,她的悲伤清晰在目,抓着心口,似乎那里藏着无数创痛。

“玉儿……”

他意识到自己刺伤了她,就算贼王邢桀姑且不论,毕竟李隐是她曾经付出真心的所爱。情人刀,伤心剑,还有什么比这留下的伤口更痛更扎人?

“玉儿,我不是这个意思。该怎么说呢,或许他们也都是在乎你的,只是这份在乎,终难摆脱功利的成份罢了。”

红夜不相信:“在乎?若真的在乎,又怎会走上这条路?莫非是认定我喜欢这些?以为这样能换来情分,还是以为能用鲜血创造安居乐园?六年战乱死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无家可归,多少人痛失挚爱?沧海,你能说得清吗?这样不共戴天、势不两立的仇恨究竟是从哪里来?世间最凶猛的野兽也只会在肚子饿时去捕猎,却为什么只有人……”

殷沧海搂过悲伤的妻,温言安慰:“玉儿,别多想了。只能说,这或许就是人的悲哀,治人时以天道自居,满口仁义礼智信;杀人时却自甘为野兽,信奉丛林法则弱肉强食。是这些家伙根本不明白,首先第一条,杀戮即为天道所不容,鲜血横流的地方就不可能有天道,他们不懂,或者说即使懂了也不会接受,总认定只有做了赢家才能得到一切,才会这样一意孤行吧。”

无望而悲伤的远行路,红夜茫然望着眼前大河,地气生变,易水尤为不祥,也不知是不是上游闸口出地火的缘故,此刻即使离岸甚远,她依然能闻到从河中飘散的、令人心慌彻骨的诡异气息。

“沧海,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要出大事了。”

正说着,耳边忽然传来嘹亮山歌,仿佛是数百人齐开腔,声音之大吓得枝头宿鸟纷纷振翅飞。二人下意识寻着嘹亮山歌找过去,就走上河边临岸山崖。

抬眼望,依稀可见山坳里的渔村,此刻聚集在岸崖的显然都是村里住民,少说也有上百人,妇孺老幼好像全村人丁都聚齐了。此刻众人围簇的焦点是一个衣着光鲜的小女孩。红艳新衣再配满身叮叮当当的锃亮银饰,在一群粗麻布衣的村民中间特别扎眼。然而,小女孩看起来一点都没有骄傲或喜悦,她快吓死了,瑟瑟发抖,急促的呼吸带着哭腔,被几个人抬向山崖最顶端的大岩石,终于无法克制恐惧霎那间激烈挣扎起来,大叫大哭。

“阿妈——!阿爸——!!我不要——!!”

村民对小女孩的哭喊无动于衷,大声唱着山歌,歌声掀动高潮,一个好似村长的老头儿一举手,押着小女孩的村民就开始用粗麻绳将一块大石头和孩子连绑在一起。小女孩至多只有十三、四岁,到此时哭得声音都变了。

“阿妈——!阿爸——!我不要喂龙王……阿爸阿妈,救救我啊……”

喂龙王?

殷沧海首先听清,看看山崖下的河水隐约有些明白了。

红夜清晰感受到小女孩的恐惧,瞠目诘问:““沧海,他们在干什么?”

“如果没猜错,应该是要祭河,这孩子活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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