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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光阴流转,转眼又到年关,上元节过后。玉器行就开始为新的一年忙碌起来,要赶上昆仑山春季采玉,没过完正月就必须整装出发了。这一次,顾老伯再也不是单打独斗,跟着玉卿侯的大商队,顾大娘都能安心留下料理家事。商队整装时,皮皮极力要求带上红夜一起去,是啊,为了死丫头整天憋在破院子里他都快憋出病来,有机会出远门怎能错过。

顾家老两口起初坚决不同意,女儿家出远门不是闹着玩的。路上不方便不说,万一再碰上坏人就惨了。不行!这事坚决不行!

皮皮听得笑:“有老子我呢,怕啥?告sù

你们啊,能不能采到破石头还算其次,让傻丫头跟着一起去,昆仑山的妖魔都保证一个见不着,千里之外争相走避,逃跑都来不及呢。怎样?为这个,答不答yīng?”

顾家老两口愣了,忽然想到上次昆仑行,一个妖魔都没碰上,顺利的都让她有些不习惯了。千里之外争相走避?难道……竟是因为这丫头?

“玉儿?是真的吗?昆仑山的妖魔怕你?为什么?”

红夜挠挠头,有这回事吗?她也不知dào

哎。

“反正在山里的时候,什么也没看到,阿爹,昆仑山真的有妖魔吗?”

顾家老两口下巴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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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昆仑采玉护商队,正是奉龙镖局主营的大生意之一,因此每到这时,必由龙四爷亲自率队,集合镖局中的最强阵容,护镖气势可观。殷沧海作为镖局总教头,最强中的最强,自然是要一道随行。起初,听说一走就是半年,还有些不太想去,玉儿留于西凉,万一在这期间碰上事端都无法顾及。不成想臭小子皮皮一阵撺掇,竟是一道上路同行,这下好了,忽然间责无旁贷,这一趟镖,只怕他想不尽心都难了。

上路时,龙芊芊也坚持同行,百般劝告皆无用,弄得龙四爷一个头两个大,叹息连连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这孩子!几个冤家走成一路,这不是存心找不痛快么。

然而,龙芊芊的大小姐脾气上来,龙四爷也只能随她。是啊,一走少说半年见不到面,龙芊芊哪里受得了?一路同行,唯愿时时看到殷大哥,也算是让一颗失落芳心得到些许告慰。

“芊芊,你真傻,这又何苦?”

大师哥梁平看不下去,龙芊芊狠狠一瞪眼:“关你什么事?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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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翔三年·正月十八

择定吉日良时,玉卿侯门下的采玉商队浩浩荡荡正式出发。

商队护镖无论来去都容不得半点马虎。回来时看护玉料不必说,就算去时,要各处通关,到了采捞河床矿带,更要缴纳相应捐饷,搞定当地大小官员方能顺利进矿采捞,因此去时买路钱少说也带了几万银子。而昆仑西疆荒蛮,没有钱庄,银票用不上,所携均是整箱现银,要保一路平安,自是要打起一万分精神,不容半点马虎懈怠。

今年采玉,对龙四爷来说担忧又多一层,就是和昆仑派结下的死仇。如今宝贝闺女又跟从在队,稍有差池不是闹着玩的。一路上,龙四爷仔细安排日夜警戒,揪着殷沧海商量各处细节,生怕有没想到的地方,再让盯眼的钻了空子。

人们眼中的大阵容、大生意,在殷沧海看来实在不算什么。比起当年禁军护驾,论招风惹眼、气派阵容,还有谁能大过皇帝?他丝毫不紧张,就按平日预案管束镖师,简单四条:第一,出门禁酒;第二,落宿禁寻欢;第三,无论日夜禁擅自脱队,就算如厕方便,也必要先报gào

,得令容许、两人以上同行方可;第四,就是建立完善警报,除镖师以外,所有在队者均配发一个哨笛,遇事报警,前后呼应,便能及时迅速照顾整条商队首尾不出岔。

刚刚发下哨笛时,殷沧海同时给出严令:这不是拿来随便玩的东西,遇事报警,若有谁图好玩随口乱吹,当心吃不了兜着走。刚刚上路第一天,商队里就有伙计犯了忌,好奇吹响,镖师闻讯而来见无事,结果可想而知。到夜晚落宿,嘴欠的伙计当着所有人狠狠挨罚,结结实实吃了顿板子代替晚饭,落宿睡马厩,次日再上路,更由镖师看管,甩到队尾步行,三日不准上马车。

屁股揍开花,疼得龇牙咧嘴还要凭两条腿步行三日,这滋味难用笔墨形容。聂掌柜、顾老伯一再为伙计求情,谁知殷沧海竟半点面子也不给,只用淡淡的口气说:“已经很客气了,若是放在军中,军杖责罚起步就是一百杖,半个月起不来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昔日禁军最高长官,行止间的威严由此立现,人们这才发xiàn

,他一旦放下脸来,居然连龙四爷都被生生震住,不敢多言。经此一事立了规矩,无人敢做第二个犯忌的倒霉蛋。无论镖局同僚、商队伙计还是马帮脚夫,竟都一下子比往日规矩了好多,行路安营,一路走来的处事效率都因此提高不少。

皮皮看得翻白眼,这个臭小子,拽起来倒是挺唬人的嘛。

红夜见怪不怪,昔日校尉不是白做的,带兵的人,不用想都知dào

一定会有很严厉的一面。不然的话又该怎样约束部下?

龙芊芊越看越心醉,殷大哥,太帅了。

只有一贯沉稳的梁平似乎感觉不妥,凑到近前劝告:“殷教头,你没有走过商队,可能不太了解情况。虽是走在一路,但队里各有分工,玉行的伙计是归聂掌柜管,马帮脚夫则是格老管束,他们不是镖局里的人,这样越俎代庖,只怕不太好吧?”

殷沧海风凉一笑:“护镖职责,是要保证所有人平安去返,活着回家。难道碰上麻烦,袭击者还会管你队里分工?杀这个,留那个?有可能吗?”

他耸耸肩,笑说:“没关系,如果有谁活腻了,不想平安回西凉,可以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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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厉管束,不准一人落单,更不准犯忌胡闹,说起来,殷沧海冷脸扮恶人,也全是为了商队平安。上路没几天,经验老到的聂掌柜和马帮格老,都已看出这年纪轻轻的新教头,论统帅护镖的能力,似乎更远在龙四爷之上,因此对他的管束也再无异议,更警告各自手下,殷教头的命令不得违抗。

一路走来无风无浪,大概殷沧海唯一的弱点,就是对这条从未走过的昆仑路,状况不熟,各处地形特征,沿途草莽势力分布,只能听有经验的家伙讲解指教,但是论到护卫才干,却实在让龙四爷不服不行。这天经过祁连马蹄口,最凶险的一处所在是狭窄一条路,两侧壁立险峻,山谷仅容单骑通行。这种地势无疑正是最容易生变遭突袭的地方。龙四爷说起往日经验,总是先派一些人前方探路,确定没有状况才让大队进山。

殷沧海听了不以为然,过险路的关键是占据制高点,做到掌控局势,才能安保无虞。他的做法是派出队里最精干的镖师,30人一伍,共分两组,携带弓箭投矛等远程武器,首先占据两侧山坡制高点,保证下方通路没有威胁,才让大队进山。当通过30人的警戒范围,第二组人立kè

向前继xù

推进,第一组则留于原地负责断后,直到大队进入第二组的警戒范围,第一组方才撤哨,顺着山坡继xù

向前开辟新路段。由此两组人手交替占据制高点,大队平安过险地,万保无一失。

第一次见识足够媲美军队的作风素养,龙四爷又惊又叹,高!这才真是高人出手,寻常草寇望尘莫及呀!高人在侧,龙四爷自叹不如,以至于尚未走出凉州界,殷沧海俨然已成整支商队实jì

上的领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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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离外三关,西行复南下,红夜猛然察觉什么。

“阿爹,记得上次从于阗回西凉的时候,好像走的不是这条路吧?”

顾老伯笑了笑,点头说:“是啊,上次是秋采,春秋两季,采捞玉石的地方各有不同。走昆仑自来就分南线北线,我们这次走的是南线,从南麓经格桑高原入昆仑,跟着玉卿侯的大商队,更能去到出玉最好的叶尔羌河河床矿带。”

“格桑高原?”

红夜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阿爹是说,这次会经过格桑高原?”

顾老伯呵呵笑:“是啊,怎么?玉儿去过?”

红夜难掩兴奋:“没去过,可是一直都好想去。从前我认识一个格桑高原的老阿妈,听她说起家乡,那些雪山、天湖还有神鹰不知dào

有多美,这回终于能亲眼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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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玉门,经头水泉,在若羌县稍作整休即横越阿尔金山一路南行,经过四十多天的旅程,已是高原群山延绵,海拔越走越高。像殷沧海这般从未走过昆仑的人,纵是内功深厚,适应起高原严酷的气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二月酷寒,白天日照强烈,几乎让人睁不开眼,到了夜里更是冷风如刀。露宿安营时,燃旺篝火,披裹厚重皮衣,都依旧挡不住寒气往骨头缝里钻。此外,还有高海拔地区的稀薄空气,同样是第一次走这条线的龙芊芊,从过了若羌,就再也没本事潇洒跑马,行走坐卧稍稍动作大了,都明显感觉喘不上气。头疼嗜睡,在马车上休养很多天,依然缓不过这股难受劲儿。

龙芊芊开始后悔了,天哪,这远比他们上次走的北线更糟糕更艰苦。寒冷高原,强烈日光,没用几天已经晒得人皮肤黑红,手脚脸颊隐隐作痛,都不知dào

会不会生出冻疮。爱美姑娘拿出随身小镜子,照一照差点哭出来。不会吧,这样走下去,几个月后再回家,她一张脸岂非都没法要了?

“爹,我不要去了,我想回家。”

女儿哭求,龙四爷气得吹胡子瞪眼,这丫头!让她任性!走到这里了再说不想去?

龙芊芊也心知不可能,只是难解郁闷。商队两朵花,对比红夜,她死的心都有了。有没有天理啊,都是一般的风吹日晒,怎么偏在那丫头身上一点作用都没有?她甚至都没有高原反应哎,即不觉阳光刺眼,也不见瑟瑟发抖被冻透的狼狈样,沿途看风景说说笑笑,就数他们‘姐弟俩’乐得欢。连那个整日不成样的臭皮皮也是一样的没事人,晒不黑,气不短,逐渐加深的肤色,全是没洗澡的脏泥功劳。

“喂,你们的皮肉是怎么长的?到底是不是正常人啊?”

到这一天,龙大小姐忍无可忍,气鼓鼓跑到面前兴师问罪。

皮皮欣然点头:“没错,俺们的确就不是正常人,咋样?”

龙芊芊快哭了:“我……我也想不正常,该怎么办到嘛。”

皮皮非常‘惋惜’的甩甩手:“下辈子吧,这辈子没机会啦。”

“我不信!你们怎么就可以?一定有秘密。”

皮皮越笑越坏:“想知dào?简单啊,看见没有,不洗澡就是这点好,一搓一大把,要多少有多少,老子身上的油泥送点给你,保证心遂人愿。”

眼看他竟真的搓下一把脏泥就要往自己脸上抹,龙芊芊一声尖叫连忙往后躲。

“恶心死了!臭小子,存心作死呀?”

龙大小姐气得哇哇叫,手底下的金鞭已经不由自主的举起来,顾老伯连忙充当和事佬,哎呀,小孩子胡闹,别往心里去。

皮皮笑嘻嘻接口:“好吧,就看在顾老爹的面子上,你小孩子胡闹,老子我不往心里去。”

“臭小子,有种你再说一句?”

“再说一句?行呀,呐,就念在你这丫头片子的岁数还不及老子零头的零头的零头,老祖宗辈的人嘛,大人大量,老子不和你计较。”

龙芊芊快气晕了:“小王八蛋,敢占本小姐的便宜!你是谁的祖宗啊!”

“臭皮皮,闹够了没有?你少说一句会死啊!”

红夜忍无可忍,臭老哥偏生理直气壮:“有错么?哪句说错了?”

“还说!”

“就说了,怎样。”

‘姐弟’俩互相狠瞪眼,红夜抓起包袱狠狠砸过去,龙芊芊立kè

在旁叫好:“对,打打打!打的就是他!臭小子忒欠揍!”

“臭丫头,胳膊肘往外拐,欺负自家人不怕天打雷劈!”

红夜欣然点头:“不怕呀,雷公雷婆和我最好,劈的话也只能劈你。”

这下轮到皮皮气晕了,谁让,这他妈,该死的,的确是事实。

几个冤家打闹一团,不可开交,顾老伯拉了这个劝那个,一个脑袋两个大,哎,这些小孩冤家,凑到一堆大概就是专门让人头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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