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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变当夜,正是邢桀带走少女。血腥满布的空气中,红夜根本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只是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漆黑夜幕笼罩,来到一早选定的藏身地,他自怀中掏出一枚药丸,口唇相对喂给她。药力作用下,少女睡得更加深沉,他收紧双臂在略显冰凉的脸颊上摩挲,仿佛是想将她整个人都融入身体。

“原谅我,还要让你忍受这最后一刻,只因有些事若不亲眼看清真相,恐怕永远都无法从梦中醒来。”

难言心口创痛,他知dào

,一切都是因他而起,才会把她卷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吻上少女的时刻,那荡漾的触感令他久久眷恋不忍放开,是啊,这还是他第一次吻她!也说不清是贪恋、是迷魂、是疼痛还是叹息,五味杂陈,喉头哽咽,他仰望夜空许下诺言。

红儿、珠儿……无论你是谁,相信我,誓言守护,绝不失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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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孽下落不明,但对于谋事者,该进行的仪式却一刻不能耽延。新帝登基,匆忙筹备,宫变第四日,金銮殿上拉开隆重大典。皇十一子李玳,年仅五岁的幼童荣登大宝,帝号燕予帝,改年号天宝。

天宝元年七月十九,予帝登基。萧才人变身萧太后,陪护幼帝垂帘在侧。萧太后温柔却不失端庄的笑着。妩媚的目光瞥向龙椅下手的尊位。由予帝颁旨,受封柳毅为镇国公,当朝首辅;封昭王李隐为监国摄政王,代行朱批御奏。

走过场的游戏,借傀儡之口,无外乎自己封自己。国公、亲王,煞有介事行三拜九叩礼,接授职印玺。起身落座,摄政王尊位居左,镇国公次位居右,虽名义上是‘左尊右卑’王、臣有差,但实jì

上该看谁的脸色行事,只怕当朝百官没有谁敢不清楚。

封完了自己,傀儡皇帝就成了摆设。后面朝议,皆由镇国公柳毅开腔主持,由此拉开重新洗牌的权力游戏。巨变当前,朝堂人事变动自然大刀阔斧,有升官的、有罢官的,一长串名单念下去,让人在这一刻充分体会到什么叫做大权独揽、无冕之王!

“一等中郎将邢桀,着封霸州太尉,官居二品,兼九门卫尉衔。”

邢桀出列,低垂眼目,领旨谢恩,心中却在精细掐算时间。

药力已到,好戏……该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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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夜微蹙眉头,缓缓睁开眼睛。口干舌燥、全身虚软,好累啊,她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筋疲力尽。当迟钝的大脑渐渐恢复运转,转头望,狭小空间,四周都是木料油漆的味道,这……是什么地方?

她想起身,谁知手下一撑,身体一动,整个人竟毫无预兆猛然跌落。

“啊——!”

突然而起的尖叫响彻大殿,在场所有人大吃一惊——金銮殿上,正大光明匾!竟然从二十多米高的悬挂处掉下来!随着匾额,一道身影也迎头而下。

匾额正下方,萧太后下意识抱住幼子尖叫躲闪,敏捷老帅也躲开了,唯有摄政王冲上去。变故突然临头,当看清那一抹掉落身影,他也完全是下意识的就伸手接住。

“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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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夜差点摔晕了,当发xiàn

自己是掉进一个人的怀里,恍惚回神,看清面容那一刻,少女积压日久所有的委屈、恐惧、痛苦、相思都在霎那间爆fā。

“隐……”

紧紧搂住他,埋首在他颈窝,少女无泪恸哭尽情宣泄着快要崩溃的情绪,用尽所有力qì

搂着他再也不肯放开。隐,他终于回来了!她终于等到他!噩梦终于走到尽头!

怀抱少女,太过震惊的现身方式让摄政王李隐瞠目结舌。等他终于回过神,锋利目光不由自主射向台阶下的邢桀。

不用急,你会见到她,也会明白我为何这样诚心助你……

夜幕中满含嘲讽的笑言,时至此刻他终于明白了,明白的时候恨不得将那个男人生吞活剥。而龙阶下,邢桀退回百官丛,看着他,依然是那副满含嘲讽的笑容。是啊,用扶你登台,换一个有幸亲眼看清你的真面目,怎敢说不值?!

震惊过后,萧太后第一个反应过来,女人看女人,眼神在顷刻间喷出火焰。萧太后跳起来厉声大喝:“红舞妖孽,终于显形,还不快拿下!”

李隐闻言一惊,真的,他活到今天还不曾被人这样狠狠摆一道。抱着少女,闻着那股久违的气息,是的,他也想她。放手,舍不得;不放,众目睽睽又该如何了局?

这时,镇国公柳毅也反应过来,同样变色厉喝:“祸国妖孽显形,快!拿下!”

禁军冲上来了,粗暴拉开少女拘押在地。而他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既不知该作何反应,也不知dào

应该说什么。

红夜这才愣了,抬头看他:“隐,他们……干什么?快让他们放手,好痛!”

摄政王李隐,在登上舞台的第一天,没想到竟是面对如此尴尬僵局。任凭眼神慌乱,嘴唇颤抖,偏偏就是说不出一个字。

拉开距离,红夜才注意到他格外华丽的盛装朝服,今天的隐好威风啊,比印象中的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王爷。可是……他为什么不说话?明明站在那么高的地方却为何不救她?为什么,他都不肯看她一眼?分别这么久,难道他不想她?

“隐,你愣着干什么?快让他们放手啊,真的好痛。”

少女哀呼换来萧太后的厉声怒喝:“大胆妖孽,到了现在还想作乱朝堂?”

红夜这才注意到陌生的女人,还有身后龙椅上陌生的孩子。那个孩子……似曾相识奇怪的感觉又浮上心头,那孩子身上……怎么也有一股隐的味道?

红夜越看越茫然,为什么?她苦苦等候的爱人,立于朝堂,却眼看她被押为阶下囚不管不问?他甚至都不肯看她的眼睛,这到底是为什么?

“隐,我一直在等你……”

他肩头一震,却依旧不吭声。镇国公柳毅走上来,目光如铁,沉声喝问。

“供院红舞,你究竟是何方妖孽?还不赶快从实招来,速速显形!”

招?招什么?

红夜不明白,眼前的一切都让她不明白,镇国公在怒喝:“到了现在还不肯说实话,说!你来自何方?究竟是何妖孽?!”

红夜瞪大眼睛,根本不理他,只看李隐,满眼困惑:“实话?曾经有人告sù

我,这是天底下最难买的东西,纵有黄金万两,未必能换来一句实话。你想让我说什么呢?还是,你们应该对我说些什么?”

他受不了了,听不下去,挣扎痛苦着开口:“柳公,别这样,红儿她……”

柳毅毫不客气打断他:“老夫知dào

,摄政王也是被她迷过魂的,一时难忘旧情,可以理解。只不过,事情到了今天,欠下累累血债若再想为一介妖孽开脱,只怕天理难容。”

他立kè

被噎住了。

镇国公沉声说出决定:“祸国妖孽伏法,按律当游街三日,腰斩弃市。”

字字如刀,听在李隐的耳朵里令他疯狂,而权臣在催促:“摄政王!”

闭上眼睛,他根本不敢看向台阶下的少女,胸膛起伏,沉默良久,终于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准!”

*******

少女一颗心瞬即跌落冰渊,刻骨相思的所爱,为何顷刻之间变陌路,他说什么?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直至被押出殿外,直至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红夜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

红舞妖孽,伏法游街,瞬即震动整座龙安城。囚车所过之处,路人争相围堵。这一年来被卷入血雨腥风的受害者,那些亲人株连,在断头台上枉送性命之人的遗族孤寡,围堵妖孽都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狗血、垃圾、厕所里的秽物,臭鸡蛋、烂草鞋,最恶毒的诅咒从四面八方迎头扑来,人们的切齿憎恨都在这一刻得到尽情宣泄,还没走完一条街,囚车已是惨不忍睹。

少女长发散乱、衣衫落拓,坐于囚车却如一尊石像,任凭诅咒喝骂、肮脏满身,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准!脑海中反反复复回荡的只有一个字:准!他明明有那样的权势地位却不肯救她,任由她落入羞辱包围,居然说……准!

激动人群围堵街道,凤雅歌拼命想挤开人墙却怎样都做不到。闻听噩耗,风火赶来,时隔近一年他终于又见到了珠儿。可是……

“珠儿!珠儿……”

凤雅歌追赶囚车拼命大叫着,泪流满面,没有任何言语能形容这一刻的心碎。他为少女承shòu的一切痛彻心扉。他看不下去,奋力呼喊,偏偏少女毫无所觉。转过一道街口,他终于逮到个空隙能钻进去,谁知却忽然被一只大手捂住口鼻,拉进僻巷。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

凤雅歌拼命挣扎,却挣不开彪形大汉的钳制,脑后一痛,眼前一黑,等他再醒过来时,已躺在供院地下密室。

迎面是凤十三娘冷峻的目光,无情老鸨一字一句警告他:“她现在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孽,满街大喊大叫,你莫非是想引火烧身?”

凤雅歌霍然而起,眼神中喷射如火的愤nù

:“妖孽?究竟谁才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孽?你们牺牲珠儿赚取一切,亲手把她推进地狱深渊,到头来居然还有脸说这种话?你还是不是人?还知不知dào

什么叫无耻?!”

凤十三娘不为所动,冷冷的说:“这就是宿命,你不懂吗?从她第一次走进龙安城,命运其实就已经摆在眼前。来自东海少昊的妖孽海红珠,她早就注定要做那城门口上的狐狸。如果真要说无耻,哼,有什么办法,谁让这是天下人共有的劣根性。红颜祸水之论,自古从何处来?作恶的是男人,挨骂的是女人,当男人的恶行超越极限,总需yào

一个宣泄出口。她即不幸身作红颜,这就是逃不掉的悲哀,不单只针对她一个!”

凤十三娘越笑越冷:“更何况,自古英雄需有恶魔衬。牺牲她一个,新的当权者就成了人们眼中结束苦难的观世音。从此收复万众人心,换来顶礼膜拜。哼,这么划算的买卖,你说谁会不干?”

凤雅歌嘶声厉喝:“救她!你有能力救她!”

凤十三娘却说:“我要救的是你!我的弟弟,不能给她作陪葬,听懂了吗?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休想走出这个房间!”

凤雅歌瞬即激动起来,他想冲出去,却哪里是老姐的对手,凤十三娘轻挥衣袖便将他掀翻在地,冷声喝令:“老实呆着!你是至亲我才要管住你!”

极度悲愤下,凤雅歌连声音都在颤抖:“至亲?好,就为这个字眼,我最后劝你一次,若你执迷不悔,迟早要为此付出代价!”

凤十三娘高高扬起头,一字一句对他说:“为了心中所爱,我宁愿付出任何代价,也不能坐看你们毁在她手里!”

*******

镇国公府邸,闻听柳帅回府,殷武立kè

冲出去——越狱之后,正是柳帅接应助他以藏身。只是婉言相告,目前还不便让他重归禁军。

听说红舞游街,亲眼见到街上围堵宣泄之惨象,殷武已经一刻坐不住。

“柳帅,红贵人并不是妖孽,否则她又何必救我?我可以作证,在献帝身边时,她从未给任何人进过谗言,从未害过谁,一切恶行皆是帝王丧失心性所为,这样处置红贵人只怕有失公允!”

柳帅眼目低垂,看吧,不能让他复职这就是原因。惨遭刑戮却奇迹重生,让他站出来倒成妖孽反证,一心为红舞开脱,以目前的情势来看,实在非常不明智。

柳帅一声叹息:“殷校尉呀,你说是她救你,可当初你惨遭刑戮又是因谁所害?真要理论,充其量也不过是两相扯平的事。还有更重yào

的一点,正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人言之可畏会有多大的能量你应该明白。短短一年,昏君因她倒行逆施,让整座龙安城血流成河,悲剧不断。人们积蓄的怒火怨气,无论如何都需yào

一个宣泄的出口,你若在这时跳出来为她开脱,说她不是妖孽,要打赌吗,非但不会有人接受,反而连你也要沦为妖孽同党!”

殷武这才愣住了,眉头紧锁:“柳帅的意思,难道……红贵人必死无疑?”

“她若不死,民愤难平。”

柳帅叹了口气,不无诚恳的对他说:“殷校尉,你还年轻,前途远大。你能回来即是自己之幸,也是朝廷之幸。所以,听我一句话,千万不要为她做傻事,明白吗?”

可是,殷武却实在很难接受这般事实,她并未害过一人,为何要背负骂名而死?

“这不公平。”

柳帅却说:“这个世道,何曾有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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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对罪大恶极之妖孽的惩罚,白天游街,夜晚则捆绑于南市行刑台的木架。重兵把守,不给吃喝。乱发披散看不清面容,从被押出金銮殿,少女便再没说过一句话。

夜深了,再会王府荷塘,邢桀好整以暇等待接收他的一切反应。然而,已升任摄政王的李隐居然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举杯邀祝:“我该谢你,否则,还未必能下这般狠心。”

邢桀双臂抱胸:“哦?你不打算救她?麾下铁卫十三营,拔一根毫毛都足够结束噩梦。”

李隐不吭声,女人,当足够破坏掉男人的理智,也就注定到了死期。是的,他不敢面对少女,只要见面就乱心,这是太危险的症兆。因此说,与其这样不如求个痛快,永不再见,也就永远不必承shòu恐慌。

冷对邢桀,他笑着问:“你呢?又为何不动手?此刻正是守卫换班时,该撤岗的急着走,该上岗的不愿来,警惕性无疑是最松懈的时候。若想劫人,还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么?凭逆龙商会的能力,拔一根毫毛难道会办不到?你又为何呆在这里扯闲篇?”

邢桀目光如刀:“你不懂么,我是在给你机会。她一直在等的人是你!等了你十个月零二十一天,今晚,是你最后的机会!”

“最后的机会?”

这个字眼让他蓦然而笑,回敬的眼神同样锋利如刀:“真有意思,你凭什么认为有资格和我说这种话?就凭你盖世神功所向无dí?如果不领情,便让我和李铎一般顷刻毙命?”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摇头:“算了吧,你若没让我见识过,或许还有可能,既然见过了,哼,你觉得自己还能有机会?”

拿起桌上酒壶,邢桀面带微笑为王爷倒酒,他则伸出酒杯欣然笑纳。

邢桀右手提壶柄,左手扶壶盖;李隐左手握酒杯,右手拿筷箸;邢桀提壶的右手,拇指、食指微微一动,李隐拿酒杯的左手,后三指应之而动;邢桀按在壶盖上的左手,中指、无名指悬空向下一点,李隐拿筷的右手,也应之在桌上微微一敲;指尖对指尖,指尖对筷尖,两人互不接触,动作都极其微小,粗心者几乎无以察觉。然事实上,却是两大劲敌完成了一次毫不相让的致命交锋!有攻、有守,指尖所指,彼此封杀出招之全部路数。一股清流注入酒杯,竟滚沸冒出蒸腾白气,凉亭中的气死风灯‘呼’的一下应之而灭!

李隐肩头微动,邢桀收起笑容,他放下酒壶,他一饮而尽。

“邢大人敬的酒,恐怕世间再无第二人喝得起。”

李隐露出胜利的微笑,邢桀也笑了,盛夏夜风吹动衣袂发梢,两个男人对视着,一片黑暗中,只有瞳仁闪烁寒光。

“饮过这杯酒,你我从此,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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