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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太子赶出风暴漩涡,剩下的,就是门阀外戚、党派朝臣与皇帝之间的博弈。

皇后娘家梁氏一族,说起来也是三代门阀显贵,在朝中的影响力非同一般。想要一句话废后也绝没有那么容易。梁皇后之长兄梁国泰,即是京师所在霸州太尉,总领州界兵马调度,而太傅、太保、太常三公,无不与梁家沾亲带故,一直以来都是**系的中流砥柱。当废后决议一石激起千层浪,由这些门阀亲贵一品大员带同属官亲信,恳请皇帝收回成命,力挺梁皇后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而宫廷之内,梁皇后更是跪求面圣,以泪眼哀戚之姿,希望能唤醒皇帝的恻隐之心。毕竟,三十多年的夫妻情份,携手走到今天是何等不易,难道所有这一切都能为一个青楼女子一笔勾消吗?

日复一日,每天充斥耳边的声音让燕献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哼,难道他还没有说清楚?另立新后首先是为治病!每天无数人给出无数理由说不行,却有哪一条是为皇上的病体考lǜ

过?口口声声夫妻之情,难道这就是她作为妻子的情分?执意不肯让位,却丝毫不担心他的病会否因此耽延?或者,冷落正宫多年,没准她还在盼着自己早点一命呜呼,好让儿子接掌江山,稳稳当当坐上太后才算高枕无忧是吗?

燕献帝越想越窝火,皇后长跪甘露殿外,他拒不召见。事实上,如果说之前决定废后他还有些愧对发妻,现在则连一丝愧意都没有了。当责令起草废后诏书的翰林院都集体请命,拒绝执笔;当方方面面的反对声如大浪一波波袭来,这说明什么?位居正宫三十多年,是说她经营的势力已足够与堂堂天子分庭抗礼了吗?想给天子施压?凭什么?凭朝中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可不要忘了今日一切之尊荣地位都是谁给的!一切所谓的影响力他既然可以给,也就一样有权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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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露殿外,梁皇后跪求三天不得召见,同样已是年届花甲的皇后终因体力不支昏死在大殿台阶前。这件事一经传出再度引发满朝义愤,于是,以三公为首,百余官员来到甘露殿外,代替皇后跪求面圣。霎那间甘露殿外一片哭声震天,哭先辈圣祖,哭礼纪朝纲。直哭到献帝拍案大怒,当即让刘公公传出圣谕:朕意已决,即刻颁布废后诏书,若再有异议,均以结党营私定论,责罚廷杖!

可是,圣谕传达后,哭声非但没有止息,反而越哭越震天。人们分明是吃定了法不责众,百余官员集体请命,难道还能集体挨板子?可是这一回,人们偏偏押错了宝,龙颜大怒之下,打!有一个算一个!直打到安静闭嘴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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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以三公为首,百余官员被推出宫门执行廷杖。那一天的景象,实在让所见之人无不触目惊心。数不清的杖棍此起彼落,上百名官员被齐刷刷扒了裤子,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起初还有硬气的能忍一忍,十余杖过后就再没有谁忍得住,惨呼哀号响彻宫门。从四皇子李隆、七皇子李彻,还有宰相魏岚风、大都督柳毅……没有参与这场闹剧的人眼看情势不妙,也匆忙赶往甘露殿为百官求情。好说歹说,磨破嘴皮,等好不容易让献帝收回成命,宫门前受罚官员,还能保持清醒的已不足一半。上了年纪的太傅、太保、太常,老迈三公当场殒命,还有些体格不好的,被接回家中也重伤不治而亡。最终,一场群官廷杖,竟活活打死朝臣17人!皇后、太子,看到如此绝情一幕,任谁都要凉透一颗心。

而这一边,让百官闭嘴,燕献帝断然颁布废后诏书!竟公然指责皇后无德,致使纲常混乱、乾坤不稳。着令即日收回皇后印玺,废后梁氏幽禁掖庭,终了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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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啊,你好狠的心!”

当废后诏书传扬天下,太子李铎在极度悲愤中还没来得及为母后哀哭一把,刘公公竟再度送来惊人消息。

太子爷快去长乐宫,皇后命悬!

刘公公命人秘密送来的字条,霎那间让太子李铎方寸大乱,他再也顾不得警告,夜半更深连忙带人直奔长乐宫。

“母后!”

进门惊呼却不见回应,甚至茹喜嬷嬷都未曾出迎,太子李铎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推开长乐宫正殿紧闭的大门,眼前所见让他顷刻间如遭五雷轰顶。母后!他的生身之母!多少年来养育他、教导他,最亲近的母亲!竟已悬梁自尽!而不远处的殿柱前,最贴心的老嬷嬷茹喜,也已触柱身亡!

“母后——!!不——!!”

抱下母亲,尸骨已寒,太子李铎发出声嘶力竭的悲愤nù

吼!不!这不是真的!谁能告sù

他这不是真的呀!仿佛今生的眼泪都要在这一刻流尽,身后,刘公公上来搀扶劝慰说:“对不住啊,太子爷,老奴……没能赶得及。”

太子李铎擦一把眼泪,目光如铁转过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凭母后的为人作风,她宁忍幽禁一时之辱,也绝对不可能自尽!没错!还有他在,母后是坚决不可能自杀的!这其中必有阴谋!

他要求面见父皇,刘公公却说:“万岁爷闻听噩耗,也甚为伤心,已着令按皇后礼仪厚葬,另有茹喜嬷嬷殉主,忠心可慰,得尊荣一并厚葬于长陵。”

伤心?!太子李铎听得咬牙切齿,明明就是他逼死了母后,这会儿还有脸来说伤心?!

传完圣上口谕,刘公公低声劝他:“太子爷,还是先顾娘娘的身后事要紧。”

看刘公公闪烁的眼神,太子李铎心领神会,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但母后不能死得这样不明不白,这件事,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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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光厚葬,也不过事后故作姿态的虚伪闹剧,执掌**三十年的梁皇后,就这样成为历史。忙完母亲的葬礼,太子李铎终于找到机会,私下密会刘公公一问究竟。说起这事,伺候皇帝二十多年的大总管也难忍叹息。

“万岁爷这事……实在做得太绝了。颁布诏书后,那天晚上便是让皇后娘娘离开长乐宫,前往掖庭。娘娘也并非不肯走,只是坚持要再见万岁爷一面,说好歹夫妻一场,有些话如果不对万岁爷说清楚,她即使幽禁掖庭也不会心安的。老奴如实向万岁爷传话,谁知万岁爷竟一下子火了,咬牙切齿说,怎么?到现在还不肯死心?心里存着什么念想以为朕不知dào?是不是非要彻底绝了念想才肯甘心?!万岁爷当时那样子……唉。”

刘公公又是一声叹息:“老奴出去端药的时候,等再回到内殿,就看到万岁爷叫过殷大人在耳边低声吩咐着什么,当时那情景就让人觉着事情不妙,所以才赶紧给太子爷传话!长乐宫那边也派了人,只可惜老奴在万岁爷跟前,一时半刻竟脱不了身,等好不容易能赶过去的时候……可叹什么都晚了。”

太子李铎听得胸膛起伏,是这样吗?为什么?三十多年夫妻情分,难道在他心里竟已不剩分毫?为什么?母后要求再见一面又有什么错?他竟能一朝反目绝情至此?!

难言心中彻骨之痛,他却已经哭不出眼泪,不知多少次想起母后曾经的教诲。是啊,伴君如伴虎,世间最是无情帝王家!这三十多年,母后岂有一天过得轻松?步步为营,时刻谨慎,在宫中的日子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可结果呢,一切苦心经营到最后,还是躲不过一句话即被剥夺人生!不!这不公平!太子李铎的眼中,不知不觉已浮现死亡气息,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从这一刻开始,父子情份已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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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太子府,坐进马车,放下帘子,一切的哀叹惋惜立kè

从刘公公脸上退去。左右逢源的老太监忍不住浮现一抹微微笑意。是啊,人人都当他是亲信,才能让他这般如鱼得水。说起来还真是不服不行,大概也只有真zhèng

的成事者,才能谋划出如此高明的一步棋吧。仔细回忆全过程,梁皇后为何要死?一者,长久以来她都是为太子出谋划策的智囊靠山,只要还有这个儿子,幽禁掖庭,她就依旧可以兴风作浪!二者,便是要坐定父子深仇,不共戴天!一个被杀母之仇扰乱的人,一边失去智囊指点,一边又恨红了眼,哼,还愁他做不出蠢事?!

刘公公摇头一笑,是的,他没有丝毫的不安,谁让这就是宫廷呢。自古以来,在这里信奉的都是丛林法则:弱肉强食,唯有胜者可称王。

身旁车窗微微掀开一道缝隙,刘公公看也不看,低垂眼目只用彼此能听到的声音说:“给主子传话,事已办妥,该走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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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皇后成为过去,大丧未过七七,燕献帝已经急着让新皇后上位。下旨筹备册封大典,一切规格礼仪均按最高等级,对于这件事,太子李铎居然沉默了。他再不争辩什么,任由昏君为所欲为,只因在心中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他决不会让那个妖孽走进母后的长乐宫!

母后之长兄,舅父梁国泰本就是霸州太尉,执掌州界兵马调度。还有献帝日久不上朝,早在龙泉便下放权力,命太子主政,奏折朱批该蓝批。朱批是天子圣批,蓝批则是朝臣批复,也就是说,从献帝下放权力开始,一切时议朝政,均由太子统领军机大臣批复即可!既然废后之变,皇帝并未收回这份权力,每日守着小美人依旧乐此不疲,那太子李铎又何乐而不为?沉默着积蓄能量,京师内外的人事变动是关键。执掌城防的九门卫尉、京师周边的各处卫营……若想成事,一切最关键的职位都必须换成清一色的**!

只是,在具体付诸行动前,太子李铎必须先解决一个人,就是大都督柳毅!说起来,柳毅是献帝一手提拔起来的最铁杆心腹重臣,执掌帅位统领天下兵马,无论舅父的霸州太尉还是京师卫营各处将官,凡需变动的职位,无一不是柳帅管辖范畴。因此说,密谋过程中,若想让他察觉不到一丝火星,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必须想个办法,把柳帅调离京师!”

为难时刻,又是刘公公给他提了醒:“太子爷不要忘了,雍王爷也是死得糊涂!雍王生前执掌西北青州大营,多少年在军营里打滚,虽然在龙安城里说起来都道雍王粗俗,可他在军营里却是威信极高的主儿啊。”

同在一起密谋的梁太尉立kè

想起来:“没错,因红舞之事,去岁雍王被削夺兵权,扔进礼部去管那些祭司礼仪的啰嗦事。当时就曾在青州大营引起震动,部下不满是听过的。”

刘公公说:“只要烧一把火,让青州那边闹起来,军队作乱非同小可。”

太子李铎明白了,沉吟道:“没错,柳毅身为一品大都督,到时不可能不管,只是……他毕竟位高权重,又该如何保证他一定亲自出马,而不是随便派个将军去平乱?”

梁太尉想了想,转头对刘公公说:“这个恐怕还要公公帮忙,古有明训,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也就是说,即使来犯者势力不大,但守卫一方却派出远超其规模的强dà

阵营,让人一看便首先寒了胆,根本不敢开战就转身灰溜溜逃走了。要达到这种效果,非柳帅莫属,不伤一兵一卒就解决了问题,还极大程度壮了朝廷声威。用这种理由游说皇帝,我相信他是一定会同意的。而由皇帝下旨派出柳帅,难道他还能不走?”

刘公公眼前一亮:“好好好,这个法子好,老奴记住了,就照这个法儿说服万岁爷。”

太子李铎沉思良久,皱眉道:“只是……一时片刻,又该如何让青州那边闹起来?”

刘公公笑了:“这个还不简单?谁说一定要真的作乱?只需造成作乱的假象便成了,譬如说,就让青州营奉命调防,结果看在这边却是擅自动兵……”

太子李铎心头一震:“你的意思是说……矫诏?!”

刘公公淡淡说:“圣上印玺,老奴想办法盖出个章,还是不难的。”

此言一出,从太子李铎到梁太尉都没法不动容。

“公公,你为何愿意这样帮我?”

刘公公笑了,苦笑着感慨一叹:“万岁爷如今的样子,还有谁能看得比老奴更清楚呢。那才真叫入了迷津,无药可救,你站在岸上想叫他回来,偏他还执意不肯听。唉,说句心里话,毕竟是伺候了万岁爷二十多年,老奴又何尝希望走到这一步?只可惜……真的是没药救啦,再这样下去,逃不掉的是天下大乱,国将不国啊。”

太子李铎深深一拜,发自肺腑的说:“公公大义,天下百姓都必会感戴肺腑。”

刘公公却笑不出来,同样发自肺腑的说:“只是有一件事,毕竟老奴和万岁爷也是二十多年的主仆情份了。我只求太子爷事成后,不要伤了万岁爷性命。让他平平安安了此余生,老奴……或许还能心安一些。”

太子李铎悲凉一笑:“公公放心,他绝情对我,我却无法像他一般绝情。对亲人举刀的冷血勾当,再多愤恨我也做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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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谕旨,青州大营奉命赴京师,两万余人马开拔上路逼近霸州界,顷刻震乱龙安城。

大都督十余道问责书函,发出去皆如石沉大海,传信官兵只有一骑归来,回来时人骑在马上,项上人头已不见踪影,尸身捆绑血字条幅,上写四个大字:雍王洗冤!

这下,青州大营坐定叛乱事实,一片震惊中,宫里宫外皆行动起来,有刘公公游说,献帝立kè

命一品大都督亲自挂帅,出兵平乱!

柳毅走后,龙安城的各处人事变动立kè

付诸实施,城防九门卫尉、京师周边各处卫营,短短几天内,一切关键职位都已是清一色的**!

现在,就只差一个问题还有待解决,便是总领皇宫禁军的一等校尉殷武!禁卫御林军的最高长官,想换掉殷武已不是太子之力所能为。

刘公公却说,这事一点不难,御林军也是人啊,对皇帝倒行逆施的所作所为又怎会没有自己的看法?只需稍加一点火星,御林军一样可以是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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