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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等中郎将,邢府内的密室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自小看大他的老家臣,霍爷正试图尽最后的努力劝说他打消这个疯狂的念头。

“爷,你不能这样乱来呀。‘逆龙斩’乃得自仙人所授,赠授神功时大士便说得清楚,修liàn

内功,至多可到第六重,这已足够保爷当世无所敌。若想冲破第七重的至高境界,绝非肉骨凡胎所能承shòu,若未遇合适机缘强行冒进,不仅前六重修为尽毁,更要顷刻毙命,肺腑俱碎无可救啊!”

邢桀以沉默当作回答,霍爷所说的他怎能不清楚呢,可是……他没有退路了。一首《水龙吟》成了他迄今所遇最大的危机,现在,也唯有寄希望于‘逆龙斩’神功第七重,才有可能帮他抵御那股肺腑剧痛,保他不在人前失态。否则的话,那首歌传遍大街小巷,一旦歌词引发的剧痛在人前曝光,让有心人抓到致命弱点,他将从此永无翻身之地!

闭上眼,就仿佛再度看到少女沉睡的脸,听到她清晰喊出自己的名字!是的,他没有退路了,他不能失去这份能力——保护她的能力!所以,不管这个过程有多痛苦、不管付出多少代价,他必须时刻提醒自己,他不可以有弱点,尤其,是在那个人面前!

再度睁开眼,邢桀已恢复往日的冷酷和坚定,一字一句说:“明日准时动手,不得有误。”

*******

次日一早,一等中郎将邢大人,陪同柳帅一同视察城外军营固防工事,行至护城河吊桥,谁知吊桥缆索竟忽然绷断,致使桥面坍塌,正行走于桥上的无数兵马立kè

乱作一团,现场死伤惨重。而柳帅,幸亏得yì

门生紧随身边,千钧一发时眼疾手快救主于安全地,而邢桀自己,却‘不幸’被飞落的粗重吊索砸中,一条腿重伤骨折。

这一飞来横祸立kè

震动京师,事关朝廷重臣、一品大都督,人们很自然的第一反应,这是不是政治暗算?真的是意wài

还是蓄意所为?谁会从中受益?换言之,谁会是幕后黑手?想柳毅老帅位高权重,执掌兵权多年,乃是天子身边第一实力大将,因此变乱一出,从燕献帝便拍案震怒,立kè

下旨彻查意wài。

什么人会因此倒霉,会带来多大的链条反应,所有这些邢桀分毫不关心。他只要这一个事实就够了——他折了腿,受了伤,伤筋断骨三个月。也就是说,至少三个月,他可以不担公务不上朝,安心在府中养伤。

救命之恩,柳帅对他,这回自然是打心眼里感激。不仅亲自登门探望,厚赠各样补品,更恳请圣恩眷顾,派来御医院最好的接骨太医为他诊治。

“贤生啊,你放心,有费太医出手,保你能一点不差的养回来。你们这些后辈,正是我大燕栋梁,连圣上都发了话,务必要好好养伤,其他什么都不用操心,赶紧生龙活虎的回来才是正经。”

邢桀坐于病榻语气谦恭:“柳公抬爱,学生愧不敢当。”

柳帅一阵哈哈笑:“年轻人谦虚是好,可若谦虚得太过就是虚伪喽,今日若没有你,我这把老骨头是一准儿要撂在护城河里的。好了,别再说这么多客套的,好好养伤,需yào

什么就说话,我让人给你办去。”

送走柳帅,霍爷本以为他今夜就要动手,谁知竟想错了。打夹板、喝汤药,无论白天黑夜,邢桀居然真就是安心养伤,啥也不干。

“爷,凤娘那边,还有各处堂口……”

主公只有四个字:不必过问!

安心等过三天,到了第四天的夜里,邢桀终于等来不速之客。夜半更深,卧室房梁上忽然传来懒洋洋的问话:“邢大人,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邢桀躺在床上也不睁眼,淡淡回应:“堂堂王爷半夜来做梁上君,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梁上人咯咯一笑,居然悠哉游哉啃着苹果,笑问:“别人不知dào

,难道我也不知dào?凭邢大人的盖世神功居然会被砸断腿,还不应该惊奇么?如果纯粹是想在柳帅面前买好换官位,这法子……似乎也有点太蠢了吧?”

邢桀还是不睁眼,冷然一笑说:“可笑!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事出突然谁都没想到。区区在下也不过一介凡夫俗子,既没有不死之身,也没有神仙护法,怎么就不能受伤呢?”

呵,推得倒干净,即不承认这事是有意策划,更不承认与他相干。

梁上人摇头叹息:“邢大人,你我之间就不必这么兜圈子了吧?苦心积虑算计本王,这是合zuò

者应有的态度么?你就不怕立kè

死无葬身之地?”

邢桀风凉回应:“王爷这话说的,在下府邸虽不比王爷豪门,可若想来去自如,怕也没那么容易,王爷能安然坐在梁上吃苹果,难道不应该感谢邢某的诚意?”

梁上人再度咯咯笑起来:“得啦,我的邢大人,本王一掷万金买来的尤物,倒被你刻了牙印占了先,还有那万两黄金,十有八九也进了你的口袋,这样还不知足?哼,本王都还没和你计较呢,你倒反过来咄咄逼人。好有意思么?真把本王惹毛了,对你能有什么好处?”

邢桀脸色微微一变,这才睁开眼,冷峻目光射向梁上客:“王爷这话什么意思?邢某怎么听不懂?”

“你听不懂?”

梁上人再度咯咯大笑,眼神锋利如刀:“我说邢大人呀,你打算装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人既然是凤十三弄来的,要说和你没关系……哼,那你倒说说,为何那小妮子一听到邢大人的尊名,哎哟,就立kè

变脸没商量,虽说是一字不提吧,可那牙根咬的、眼睛里恨的,只差当场喷出火来!切,爷要是连这种事都看不明白,就算白在女人身上混这么多年了。”

邢桀再度闭上眼睛,冷声问:“王爷屈尊到访,就是为了说这些?”

梁上人也收起轻浮冷笑,一字一句的说:“你冷不丁来个断腿疗伤三个月,事前没商量,平白耽误爷的正事进程,难道还不该来问一问?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一伤躲清闲,该不是后悔想退出了吧?”

邢桀笑了,淡然回应:“王爷真会说笑,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古以来,凡上了这条贼船的人,谁能退出?”

梁上人鼻子一哼:“你明白就好,所以干脆直说,你到底在玩哪一出?”

邢桀还是那句话:“事出意wài

,谁都没想到,王爷再问,邢某实在无话可说。”

好,嘴硬是吧?梁上人不再追问,冷然一笑说:“行,那就祝邢大人……早日康复,千万别落下后遗症,这么英俊一表人才的主儿,真变成个瘸子,该让多少姑娘伤透心呢。”

邢桀再度睁眼,梁上已没了人影。可是他很清楚,真zhèng

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盯住他!”

昭王李隐声音冷峻,吩咐黑暗中的幽灵。自此,铺天大网锁定猎物,正如他的原则信条: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令天下人负我!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他们现在都是在死神的嘴唇上跳舞,若不想被一口吞噬,就要时刻警醒、百思无漏,否则,一步走错便是万劫深渊!

*******

然而,时刻紧盯不放,邢府上下居然丝毫动静也没有。除了费太医偶尔上门,邢桀根本不见客,即不外出,也不与外界联络相通。连他的贴身亲随霍震东,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竟让人搞不懂整天躲在家里是在搞什么鬼。

“爷,全府上下都安排妥当,保证不会有盯眼的飞进来。”

邢桀点点头,梁上君子一访又过去几天,他才终于开始行动。卧室直通密室,无人打扰的空间里,炭火烧得通红,数十根足有半尺长的锋利钢针一字排开,邢桀赤膊上身脊背,断然喝令:“开始吧!”

霍爷胸膛起伏,到了这时,也容不得自己心情错乱、手下发抖,心一横、牙一咬,拿起钢针上火烤,当烤到通红,便认准脊背穴位一针扎下去!足有半尺长的钢针,扎进身体最后只露半寸,每扎一针,邢桀全身的肌肉便是一阵剧烈的抽搐颤抖。原本英俊的脸涨得通红,脖子额头青筋暴起,数十根钢针很快扎满脊背,处处落针皆是死穴要穴!股股热气清烟顺着针头蒸腾半空,邢桀全身汗如水洗,剧烈颤抖中,他这一刻所承shòu的痛苦,实在让霍爷都不忍再看。

“爷,气运丹田,护住心肺!”

霍爷厉声大喝,随着声音,‘扑’的一声,一口鲜血便喷上对面墙壁。邢桀一双眼睛里布满血丝。霍爷看得心惊肉跳,大声道:“爷,我这就起针!”

“不……”

费尽体力,他只吐出一个字,不!不能前功尽弃!无论如何,他必须冲过这一关!想着她,想着那要命的歌词,问天我君何在,龙潭正赴刑渊……

‘扑’的一声,又是一道血箭喷洒上墙。

“爷——!”霍爷急到声音都变了。

不!他对自己说,他不能死!他必须活着去保护她!在虎穴龙潭,在恶狼之口,他发誓要救她出苦海!离开那可怕的人,离开这场噩梦!

如同自残一般,他立意和非人的痛苦抗衡,心中反复诵念噬人歌词,镜前泪思亲骨,唯盼女儿不哭……

多年苦修的内功被打散,他能清晰感受到四肢百骸都如同漏气的皮球,元气正以惊人速度离开身体,脊背上的针头都已黯然发黑,阵阵清烟中,针扎之处,冒出汩汩血流……

霍爷看不下去了,泪流满面:“爷——!”

意识渐趋混沌,邢桀现在已经什么都听不到,全部心神只有一个念头:冲过去!逆龙斩!第七重!为了她,必须!直上七重天!

恍惚中似有清风吹拂,耳边隐约传来阵阵海潮声,眼前像蒙着一层薄纱,好像能看见什么,却又什么都看不清,他听到阵阵银铃般的笑声飘忽回荡:“呵呵,来呀,在这儿呢……咯咯咯,这都抓不到,真笨,在这儿呢,快过来……”

那声音甜美极了,让他听着听着就不由心神荡漾。

“哎呀,呆子,愣着干什么?快过来,我在这儿呢……”

他想追过去,可是身体却好像被无数钢钉死死钉住,动弹不得。

“呆子,快过来呀,不然我生气了……”

听着那娇美声音开始嗔恼,他越来越着急,拼命挣扎想挣开禁锢。放开!赶快放开!不知为什么,在这样的呼唤中,他隐约觉得自己仿佛有过一段非常美好的记忆,美得令人心醉……

快啊!快放开他!恍惚中不知是谁给的认知,似乎错过眼前,他就再也找不回来!

放开!放他自由!放他找回最美的一切!

*******

霍爷瞠目结舌,霎那间,忽然听到邢桀发出惊天厉喉,整间密室似乎都被这吼声震动,随着声音,数十根钢针齐刷刷自身体喷射而出,噼哩啪啦弹射着钉进墙壁。

“爷!”

霍爷冲上去,只见重新扑到在地的邢桀双目紧闭。

“爷,能听到我说话吗?醒醒!”

声声呼唤中,邢桀虚弱的睁开眼睛。霍爷泪流满面,颤声道:“爷,你成功了!你还活着!还活着呀!”

还活着……

当邢桀迟钝的大脑渐渐反应过来,也不禁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是,他还活着,这就够了。他成功了!

*******

现在的邢桀,实在比刚刚出生的婴儿更加脆弱,离开密室他整整睡了两天,才算恢复了一些精神。而这仅仅才是一个开始,七日之后,如法炮制往复循环,非人的过程无疑是对人承shòu力的极限挑zhàn

,而这样的挑zhàn

,他要整整经lì

七回!七七四十九天!逆龙斩方得大功告成!冲关的过程虽然痛苦,但七次轮回,总算一次好过一次,他逼出钢针的时间越来越短,神志也越来越清醒。伸手把脉,霍爷都能清晰感受到他内功修为日上台阶的惊人变化,精元滚滚凝聚,到第三次轮回已是远超往日。

“爷,你成功了!真的成功了呀!”

霍爷激动难言,可是邢桀自己,竟不见这样的兴奋。是,如今再诵念要命歌词,他已经不再会剧痛难言了,他熬过来了,抹煞了致命弱点。可是……却不知dào

为什么,七次轮回,炼狱般的过程竟成了令他不舍贪恋的时刻,因为在那里,他似乎能看到另一个世界,是那样的干净、美好,不染尘埃。

当第七次熬过酷刑,被霍爷扶出密室,忽听窗外电闪雷鸣,竟是下起了瓢泼大雨。他先是一愣,随后也说不清是一种怎样的冲动,就执意要霍爷扶他到雨中去。迎着豪雨淋头,他忽然就想起曾经在雨中看到过的一幕,因此不由自主学着她,也向天张开双臂。

七次轮回,恍惚中所见的一切都是那样朦胧,他什么也记不住,什么也想不起来,可是不知dào

为什么,在这样的瓢泼豪雨中,迎着天上之水,竟觉得那里仿佛有个令他非常向往的人,有个非常向往的世界!

他……真的有过那样美好的经lì

吗?否则,恍惚的记忆又是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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