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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留于仙翁处,独自出山,对独孤桀的黯然神伤,霍爷想劝些什么,开口却又无言可劝:“爷……”
躲开老家臣的关切目光,独孤桀低声一叹:“霍叔,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霍爷体谅的先走一步,独自流连紫蓬山,独孤桀无法言说弥漫心头的伤感和苦闷。其实从竹林一舞,不必淼翁解惑,答案也已经很清楚。若那珠子真是怨咒血珠,若她真是东海妖孽,从仙翁到雅歌,又怎么可能容她逍遥竹林清净地?
是的,他错了!可叹多少伤害已铸成,到今日再多后悔又有什么用?独孤桀知dào
,她恨透了他,伤透了心,所以再不愿和他说一句话,甚至不愿再看他一眼。难言心头滴血创痛,天可作证,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啊!而到底是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当月上中天,遥望远方洁白皓月下的竹林夜影,静谧夜空竟忽然传来悠长歌声。
是她!
独孤桀心头一震,盯着远方竹影听到忘神了。那歌声美极了,虽没有歌词,轻声吟唱的心境也令人神迷,不再是开阔嘹亮的高原嗓音,此刻悠远传来的曲调,竟与这皓月竹影的清幽意境浑然一体。
“情之所致,随心而发……”
轻声念叨她曾经给出的回答,是啊,心境,唱的舞的都是心。大概也只有在令她快乐的地方,才能听到这般美妙的歌喉吧?不染纤尘……对一个不染纤尘的少女他做了什么?昊天上帝!神皇老天!被憎恨蒙蔽心灵的复仇者,这一路走来,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呀!
独孤桀痛苦的闭上眼,俊美面庞因针扎般的刺痛而抽搐,他哭了,十三年未曾抛洒过眼泪,却在此情此景中汹涌流淌,无声恸哭,无论怎样都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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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夜在紫蓬山住了三天,这三天无疑是她从未体验过、最舒服、最享shòu
的日子。终于有机会在纯然清新的空气中安心熟睡。事实上,仿佛一朝恶补的香甜睡梦,一头倒下去,她就先睡过了两夜一天。
这日午时,躺在清凉竹席上耳伴知了鸣唱,红夜睡得正香。隐约中却听到凤雅歌在和什么人说话。
“把如此一颗明珠放进那种地方,忒玷污了。不行,我不同意。”
“傻小子,这事由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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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夜迷蒙睁开眼,茫然四顾:“雅歌?”
侍童青儿走进来:“姑娘醒了?要喝茶润嗓么,我这就端来。”
红夜摇摇头:“雅歌呢?我听到他在说话。”
青儿一愣,随即失笑:“姑娘怕是睡迷了,凤公子不在,今日一早就下山去了。”
雅歌下山去了?去干什么?
青儿摇摇头:“这个我也不知dào
,走的时候,看公子的模样像是挺生气,可是翁伯也未拦他,只说顺其自然,强求无益。不然……姑娘问问翁伯去?”
红夜起身下地,正要去找淼翁,谁知老人家已经走进来,淡然叹息。
“姑娘恐怕今日就要离开这儿了,凤哥儿原想阻拦,只可叹……凭他是拦不住的。劝姑娘还是及早下山,再晚,只恐凤哥儿要生出事来。”
红夜瞪大眼,雅歌要出事?到底怎么了?淼翁却不再多言,只让青儿为她收拾行囊,护送出山。出离紫蓬山,刚至山口,红夜便赫然看到淼翁口中的出事。一辆马车外加十余个随扈大汉被凤雅歌拦在山口,一贯优雅亲切的舞圣仙骨,此刻竟和一个打扮妖娆的美妇人争得面红耳赤。
“少来这套,我才不信你真有胆子敢硬闯仙翁居所!我就是不让路,你能把我怎样?”
美妇人似乎被他缠得头疼,揉着太阳穴说:“是,我等凡夫俗子,是没胆子得罪老神仙,可是世道人情也不能不顾吧?论法理、论情理,哪一样我不该带人走?你这么犟驴似的较劲,岂不是存心和我为难?”
凤雅歌气得满脸通红,两手叉腰大声道:“我就是和你为难了,你能怎样?一早劝你不听,不求成仙也总该为自己积点德吧?毁了多少清白女孩,你就不怕现世报!”
美妇人叹息到无力:“行了行了,你还没剃度呢,少给我念经。一早和你说了几百遍,这事你管不了、拦不住!非要死犟到底,真以为姑奶奶不敢把你摁到地上揍开花?”
“雅歌?怎么了?”
凤雅歌正要再争,忽然听到背后呼唤,转过头他立kè
急了:“珠儿,谁让你下来的?快回去,这里没你事。”
红夜满面茫然:“是老伯让我下来的。”
凤雅歌这才一愣,淼翁?
这一边,美妇人爆出咯咯大笑:“听听,听听,连老神仙都通情达理,你倒非要来做拦路门神。傻小子,脑袋里想什么呢?”
转过眼,美妇人眼波流动上下打量红夜:“哎哟,这就是我们的珠儿呀,可算是见到人了,真不容易,快跟我走吧。”
红夜更茫然,看看妖娆美妇,大概二十八九岁的年纪,身上弥散的气息却实在和清净山林格格不入。
“你是谁呀?”
美妇人再度笑起来,掏出怀中卖身契:“我叫凤十三娘,看,是买断你今生的主顾,快上车和我走吧,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妈妈。”
妈妈?她该不会有这么年轻的阿妈吧?红夜不明所以,只是看看眼前,不走,似乎雅歌就会有麻烦。于是沉默片刻,她就很听话的向马车走去。
“珠儿,你不能去!我不许你去!”
凤雅歌急急伸手想阻拦她,却被凤十三娘毫不客气打落手掌:“行了,还真当老娘的盘子是地狱火坑?进去就能被活吃了似的,这里没你事,一边呆着去。”
“什么没我事?要把珠儿送进那种地方,才真真是忒缺德到家!比你干过的所有事加起来都更缺德!”
十三娘狠狠一瞪眼:“呸,说话没口德,你才要当心满嘴生疮!行了,老娘走了,懒得和你废话!”
眼看红夜钻进马车行将离去,凤雅歌难言那股痛心:“珠儿!”
红夜从车窗摆摆手:“雅歌,回去吧,没事的。”
十三娘也坐进马车,搂着少女一同凑过脸笑说:“这话才中听嘛,好兄弟,以后想见珠儿有什么难的?时常过来走动就是了,经年累月见不着人影,你不想姐姐,姐姐倒还怪想你哩。再会吧,向老神仙带好,说我谢谢他老人家通情达理呀。”
十三娘说着又是一阵咯咯笑,放下帘子,一行人就此扬长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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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路以后,红夜打量身旁美妇,忍不住问她:“雅歌会有麻烦吗?”
姿态妖娆的十三娘先是一愣,随即咯咯大笑起来,伸手掐上少女粉嫩脸蛋,取笑说:“哎哟,看不出来,珠儿倒是蛮关心那个傻小子嘛,可惜忘了告sù
你,他呀,只怕这辈子不会动凡心,剃了头发,就比念经多少年的老和尚还要欠抽。你要是对他动了心呀,啧啧啧,那就请等着失望伤心吧。”
红夜听得不明所以,只是继xù
追问:“雅歌会有事吗?”
十三娘又是一阵笑:“能有什么事?吵得再凶也不过吓唬吓唬他,还能把他怎的?好歹也是我兄弟,一个娘胎钻出来,想换也换不了的亲弟弟呀。”
红夜这才瞠目结舌,亲姐弟?真的假的?想想凤雅歌,再看看眼前妖娆妩媚的十三娘,这……他们两个……有哪一点像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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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直奔京都龙安城,穿越巍峨城门,抬眼望,红夜一下子瞪大眼,只见壮观城门洞的上方,竟悬挂着一大一小两张狐狸皮!分别用桃木剑钉住。人们穿行城门,对狐狸皮指指点点,随手捡些石头砖块便往上砸,再吐一口唾沫。
“那是干什么?两只狐狸怎么了?”
红夜看着城门,十三娘却看着她,眼神闪烁间故作轻松调侃就说起来:“珠儿不知dào?那个呀,就是东夷少昊的女王和她的独生女,为祸作乱,要不是王师平定还显不了形呢,弄得少昊之国民不聊生,不成想竟是只狐狸变的妖精,呵,你说好笑不好笑?”
红夜瞪大眼睛,是说这两只狐狸……是海罗姆和海红珠?!至此她方才恍然,是了,独孤桀把人弄到岩洞大报私仇,难怪都没人追究女王母女的去向,搞了半天,居然是用两只狐狸就轻松顶了缸。
看着城门狐狸皮,红夜只觉得好荒唐,又好难过。
身边,十三娘丝毫没放过她表情中的变化,立kè
问:“哎哟,珠儿这是怎么了,看着倒有些伤心。”
红夜点点头:“是啊,替狐狸伤心,只怕它们是到死那一天才见过人是什么样,结果死后却要背个祸害人的罪名被钉上墙,想想怪难受,看体量,那小狐狸应该都没长大吧?死得好不冤枉。”
十三娘这才露出些许惊讶,随即咯咯一笑说:“看不出来,珠儿还是个菩萨心肠。姐姐我都感动得要落泪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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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城门,很快再看不到狐狸皮,红夜便不再想了。从窗口张望沿街两旁热闹市井。真是好热闹啊,从清净紫蓬山到这熙攘城关,好像是走进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正所谓‘锦绣风流地、富贵温柔乡’,京师自然是一等一的繁华所在。遥望沿街建筑雕梁画栋,来来往往的人流,穿的衣服、做的打扮,也都是红夜在近两个月的旅程从不曾见过的多姿多彩。京师重地,有权有势的家伙自然少不了。路上走过十个人,倒有四五个衣着鲜亮考究,或提笼架鸟、或把玩佩玉、或彼此问安斗咳嗽。每每碰到熟人见面打招呼,礼节之繁琐啰嗦简直让红夜看不懂。
马车进城又走了好久才停下来,十三娘招呼她:“下车吧,我们到地方了。”
跳下马车,红夜立kè
被眼前壮观的美厦迷惑双眼,好高啊,足有三层楼的临街珠阁,正门上方悬挂大匾额,写着两个斗大魏碑字——供院!
凤十三娘笑意盎然为她解说:“此‘供院’非彼‘贡院’,乃是供君一切逍遥之所求,在这里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供院姑娘办不到。”
说着,她又指指门两旁的对联。
上联写: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何苦?
下联写: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是极!
劝人及时行乐,莫甚于此。
听她一路讲解,红夜还是似懂非懂:“供院是什么地方?”
十三娘咯咯一笑,直截了当告sù
她:“供院就是妓院,说得雅一点叫青楼、烟花柳巷;说得俗一点呀,就是窑子、勾栏、暗门子。”
红夜还是不太明白:“妓院又是做什么的?”
十三娘一愣,随即失笑:“哎哟,我们的珠儿还真是够清纯,难怪会让雅歌那傻小子瞪眼龇牙。呵呵,这妓院么,就是专门伺候男人的地方。红人帐、销金窟,随便你用什么法子,只要哄得爷开心,掏尽万贯家财他也不含糊。”
走进供院,珠帘琦户、粉黛钗裙,迎面走来的各色莺莺燕燕,嬉笑间扑鼻的香粉气都足够让人晕头转向。
“呦,凤妈妈回来了,快让我们看看,哪家姑娘这么大派头,还要妈妈亲自去接?”
说着,一大群妙龄女子就纷纷围上来,左看看右看看,掐掐脸蛋,叽叽喳喳笑闹开。
“这丫头忒素净了吧?倒像个没出过门的愣头小厮。”
“小妹妹,你哪里人啊,叫什么名字?”
“哎呀,快看看,好大一颗漂亮珠子,我说丫头,这红红的是什么珠?看着倒像蛮值钱的,要真是家里揭不开锅,怎么你不卖珠子,倒先把自己卖了呢?”
女孩子们七嘴八舌问个没完,见有人伸手要摸那红珠子,凤十三娘叉腰一瞪眼:“行了行了,平日太惯你们都不懂规矩了?动手动脚的,再把人家初来乍到的丫头吓着了。去去去,都给我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当心等下‘过堂’,挨个考你们功课!”
女孩子们这才吐着舌头,怏怏的散了。这一边,十三娘拉起红夜笑嘻嘻说:“别怕别怕,这里的丫头就是喜欢凑热闹,来了新人总要混一把,说白了,也都是怕来了强力竞争的,再抢了自己的饭碗招牌。”
一路往里走,供院的华厦是四圈合围的三层楼,中间好一大片露天空地,空地上一个光溜平滑的大舞台,台下四周空荡荡。十三娘不无骄傲的说,就是京师最好的戏台子,也比不上她这里的排场大,气派足。别看现在什么也没有,等到晚上开戏歌舞的时候,那才叫一个热闹。
说着,她指指舞台周围的大片空场:“到时候这里摆满四海八仙桌,少说也能容纳四五十人看戏,新鲜果子供着,娇嫩姑娘陪着,那叫一个滋润。只不过呀,在底下坐散桌的,到底是不值一提的货色,真zhèng
的大人物都在上面呢。”
她向楼上指一指,围绕空地的华厦,面向舞台这一侧,三层楼都是一个连一个的倚栏包厢。十三娘笑说:“告sù
你,我这里迎来送往的达官显贵呀,只怕当朝圣上见过的官,都未必能有我见的多。”
说着她便随手到处指,宰相的题诗、王爷的作画,大大小小的‘墨宝’相赠凑成一堆,按官级排列足够凑出个朝廷。十三娘一路好兴致,滔滔不绝说起来就没个完,走上向阳这面的三楼,她推开一间房门就拉红夜走进去。
香炉熏绕,锦被罗衾,屋内摆设无一样不精致,十三娘笑嘻嘻的说:“这是我的屋子,怎样?比山里的破茅屋好不好?”
红夜不说话,只是好奇的打量着,十三娘走进内室拉开抽屉,将卖身契掏出来重新收好,随后向她一朝手:“珠儿,进来,给你看样好东西。”
红夜走过来,就见十三娘打开上锁的柜子、再打开柜子里上锁的箱子、再开箱子里上锁的匣子,一层层解套才拿出一轴精心护贝的书画。红夜看得好奇,锁这样深,想来这画一定是好东西。
“要说所有的墨宝留迹,就数这幅我最喜欢,考考珠儿的眼力,是不是我知音。”
十三娘将卷轴挂上墙,慢慢打开见其真容,这是一幅雄浑开阔的人物写意。画轴刚打开一半时红夜就已微微变色:“刑天?!”
十三娘露出满yì
笑容,没错,画上的‘人物’就是刑天,乃是地上第一叛逆神魔。
这个传说红夜知dào
,据说刑天是因得罪天帝被砍了头,他满腔怨愤,立誓要向天帝复仇。没有了脑袋,就从此以**为眼,以肚脐为口,胸腹为颜。继xù
持刀执杖行走四方,去找那砍他脑袋的仇家。刑天的意思,就是向天问刑,说起来实在是以下犯上的大逆代表,也就难怪十三娘要仔细藏着,不敢公然挂出来了。
十三娘微微一笑指向画的落款:“知dào
这画出自谁之手?”
红夜看过去,愣了半晌骤然醒悟。落款作者名字叫邢桀!邢桀……独孤桀……忽然想到淼翁、雅歌都称他邢公子,难道是他?!红夜明白了,多少年寄居大燕,他这是在自比刑天,立誓复仇!邢桀,恐怕就是他在大燕的名字!
十三娘收起笑容,一贯轻浮孟浪的妖娆美妇,忽然间眼神就像变了一个人,一字一句的说:“知dào
独孤本姓的人,少之又少,而知dào
的人,就一定知dào
他为何改名作邢桀。现在你明白,一文钱的卖身契为何会在我手里了吗?”
红夜瞪大眼:“你们是朋友?他把我卖给你?”
十三娘微微一笑:“珠儿,海红珠,我知dào
你是谁,所以要提醒你:烟花柳巷无本姓,即卖作莺燕,供人囚笼赏玩,那以前的家、以前的事、以前的名字,该忘的就忘吧。若口没遮拦到处乱说,对谁都不好。”
她拍拍少女惊讶的脸庞,咯咯笑说:“别误会,千万别当凤妈妈是故yì
吓唬你,这纯粹是在教你懂吗?在这京师龙安城,想生存、想好好活的人,首先便要学会管住一张嘴!你什么都可以放肆,就是一张嘴不能放肆!有时说错一句话,就是万劫不复、尸骨无存呀。呵,其实这要说秘密嘛,珠儿,你以后就会慢慢看明白,站在街边随便拨个人头,龙安城里若想找出个背后没点密辛的家伙,那恐怕才真叫很困难呢。”
红夜听得似懂非懂,歪头问:“凤妈妈在担心什么?从前的家、从前的事、从前的名字,我根本不知dào
,海红珠是谁,我也根本不认识她呀。”
十三娘一愣,随即咯咯大笑起来,她实在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哎哟,珠儿,好你个小妮子,当你什么都不懂,没成想说起话来倒堪比老奸巨猾。呵,我十三娘出来混这些年,还真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聪明伶俐的。”
说着她收起画轴,拉上红夜出门走:“来,带你看看你的房间,顺便考考你,珠儿都有什么拿手艺技?让我见识见识,好安排你亮相登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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