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的记性总是短暂的,那些欺负我们的孩子可能也觉得欺负我们没多大意思了,开始渐渐的忘了欺负我们的快乐,但我怎么会忘,我怎么会忘记那些人的欺辱,他们是在践踏我们的人格和尊严,时间过得很快,两年过去了,我十五岁生日那天,我觉得上帝赐给我一个最好的礼物,院里来了个义工,十八岁的大哥哥,他带着那群孩子打篮球的时候,给我们盛饭的时候,让院里的那些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们或者说是还没被领养的老姑娘们都对这个大哥哥痴迷得不行,当然,我们这几个‘特殊’的存在却是没有那个资格拥有这样的痴迷,因为我们知道了自己‘不干净’可这个大哥哥却对我们格外照顾,我们都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可能是他从院方知道了我们的事,而我们从不知道被别人示好是什么感觉,因为院里除了把我捡回来的那个阿姨对我们好以外,没一个人给过我们好脸色。也许是那时候也是青春期吧,又或者是长期缺乏安全感,他对我们的照顾让我们更加的对他痴迷,但在我们心底的自卑却不允许我们去接受。后来他说学校放假了,可以在院里呆上很久,然后他经常来我们这个被‘特殊照顾’的宿舍,给我们带了很多吃的,脸上也总是充满着那种很阳光的笑容。”

我看着她说起这个大哥哥的时候,那种笑,可能并不比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杨贵妃弱上半分吧。

“后来有一次他在玩手机,我看见了,长时间的自我封闭使我们的视野和世界也只局限于那个小小的孤儿院,他教会我如何上网,如果接触外面的世界,后来有一天他问我见没见过电脑,我说见过,在办公室里面见过,但是没碰过,后来那天晚上,阿姨对我们嘱咐完之后就去睡觉了,他穿着一件很长很宽的风衣来到我们宿舍门口,学了三声猫叫,这是我们的约定,只是我们两,当时我并不知道为什么他只和我约定,我一直以为是我比较幸运。后来他用风衣裹着我走出了院门口,把我带进了网吧,说实话,很刺激,还是很想再体验,大概也没那种刺激和新鲜感了吧,后来第二天他带我去玩了一整天,游乐场、电玩城、电影院诸如此类的地方,我接触了一个新世界,那是一个让我欢喜让我忘记曾经发生过不愉快的世界,当然,那天我们住在旅馆。后来他回学校了,偶尔回来看看我,给我带零食什么的,我当时以为那就是恋爱。后来我忍受不了那种看不见他心急如焚的感觉,在一次他来看我的时候,他跟我说了他高考结束了可能要去外地上大学了,我也跟他说,能不能带我一起去,我能自己养活自己的,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那天我们都沉默了,他离开了孤儿院,我也回到了宿舍,留下了一封信,收拾了下行李就跑了出来,当我问路人打通他电话的时候,他让我去找他,我找到了他,他和一个我永远都想不到的人在一个咖啡厅里谈笑风生,那个丑恶的嘴脸,一切罪恶的源泉。他看见我到了,示意我走过去,问我知道他是谁么,我怎么会知道,直到他说这是他爸,然后他们就笑了起来,后来我才知道,他贪污了别人资助孤儿院的钱,在县城里,尤其是在一个偏远县城里,没什么是用钱不能摆平的,如果有,那就是还不够。他们的笑声多么的刺耳,一切都是骗局,为了报复那些让他进监狱,让他少了一个赚钱的渠道的在他眼里不值一提的臭虫,渣滓。”

“你的酒可真难喝。”我面无表情的望着对面楼的楼顶说到。

“是吧,是不是也开始嫌弃我了呢。”她扭过头来,呼吸在我脸上拂过。“是不是觉得我很蠢,用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作践自己。而且我是不是很脏。”

“你觉得我能怎么回答呢,否定的话你肯定认为我虚伪,肯定的话我可不会伤害一个女孩子,尤其是这么漂亮的。”我闷了一大口酒然后平躺下来回答道。

“后来很幸运,一个被领养走的孩子在图书馆工作,一次我路过的时候碰见了她,她是当时少数没有嫌弃我们的孩子之一,后来她知道了之后也把我介绍进了图书馆,也就是在那里,我得到了一丝的宁静,也看见了更大的世界,于是就有了现在你看见的我,以及你遇见的我。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游学者周婷,欢迎指教。”她很甜美的笑着看着前方,没错,就是我之前看的对面楼顶,可能她在看远方的天吧。我也沉迷在了她凝望前方的侧脸。

我们都有点醉意了,她爬到我身上,吐着呼吸:“你嫌弃我么。”我推开她:“你醉了。”她没说话,我把她扶到了床上,她也很甜的睡去了,她没哭,包括在说出那些事的时候,可能她哭的时候已经过了吧。后来我思考了下,可能我睡沙发更合适,尽管我在她身边躺下了可能她也不会反对,但总归是会以偏概全觉得男生或者男人都这样吧。

二零一七年四月三十日

“今天陪我去一个地方。”

“好。”

我们搭了两个小时的大巴,来到了我真正的家乡,桂林的一个县城。后来当天我们就回了桂林。

二零一七年五月一日

我醒来,发现枕边早已没了她的身影。一个月,她早已让我与她共枕同眠。我走出了小房间来到天台餐桌上,只剩下早餐和餐碟下信笺:

“无名氏:

嘿,有没有很意外啊,没错,我又要往前走了,很可笑吧,一个月了,我不知道枕边人姓甚名谁,一个月,你都没有碰我,我都该怀疑你的性取向了。哈哈,很开心,能认识你,但我不会因为谁而停下,哪怕是你。这么多年了,我从未对别人说过这些事,你是唯一一个知道的,当然,我不要求你保密,反而我更希望我成为别人的一个教训。别找我也别联系我,我们只适合成为过客。对了,周婷这个名字是真的哦。谢谢能作为一个过客能给我留下回忆。我不需要安慰,其实吧,我也想听听你的故事,因为感觉你和我好像,那种波澜不惊的眼神,我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认识不久的我们,用一句话吧:你的善良在不经意间或许拯救了世界。你拯救了我的全世界,其实我一直还在介怀着这些,因为当时阿姨的责备一直让我愧疚于当时我没有阻止那个决意离开的小伙伴,这么多年只有你跟我说过,我并没有做错。善良的人,祝你也被这个世界温柔对待。

游学者:周婷

二零一七年五月一日”

我回到了北京,回到了小酒吧和小茶馆,就像一切都没发生一样,或许真的想她说的吧,我就是那种波澜不惊毫无感情的冷血动物。我认识林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吧台学徒,他给我调的第一杯酒是他刚刚拿起量酒器的时候。他毁了我一整晚的心情。

那天很热,热到酒吧里开着十七度的空调都感觉温暖,我依然热到出汗,他说是我的心太燥热。他没出汗,我便问他他能有多静,他没有直接回答我,他用保鲜袋装着些许冰块,用碾压棒一棒一棒的将冰块砸成碎冰,不一会便给我端上一杯满满碎冰的莫吉托。我愣了愣,指了指他旁边的碎冰机,他看了看碎冰机,然后盯着我手中的莫吉托良久。

我闻着面前这杯味道就像参了水的伏特加一般的酒,我又看了他良久,他在收拾手边器具,哈瓦那静静的立在一旁,他手中的斯米诺让我呆了一下,我又闻了闻杯子里的酒,我确定他加错了,并且手还抖了。

舞台上的乐队在弹唱着海龟先生的《男孩别哭》,我喝着手里的“莫吉托”差点哭出了声。

那晚林跟我说那天是他二十六岁的生日,他一点都不显老。他说他结过婚,他还说他爱买彩票。聊天中我突然想起,他说的是结过婚,而不是结婚了。我手里的莫吉托没了,他说,他总有一天会中的,这就像投资,那些大公司融资一次几千万几个亿,而他只不过是花了几年时间投资了彩票公司,现在还没分红罢了。他的爱人,不对,应该是前妻,并没有等到他的投资有回报的那一天。

那晚我本来是想到酒吧去等一个人,等一个我永远都等不到的人,结果等到了我一晚上都等不到酒,很应景,本来就像参水伏特加的我的心,让一杯加了满冰的参水伏特加升级了。那晚上我等到了林下班,我和他两个人坐在吧台上大眼瞪小眼,我说要喝鸡尾酒,他说我们就喝啤酒算了,他请我喝喜力。理论上来说,我是客人,但此时此刻买单的是他。我想了想,在今晚,喝啤酒似乎是最好的选择,毕竟不知道他会不会往教父里加入黑朗姆。

过了两年,他当上了吧台主管,这次换成我,成了一个学徒,他也喝了我调的第一杯酒,同样是没有郎姆,用了伏特加的“莫吉托”,我给他加了很多薄荷叶,有多少?多到苦。他喝下去的时候,眉头皱了皱,呆滞的看着我,我也呆滞的看着他,他看向了我手中的苏联红,我低头也看了看,又抬起头看了看他,两个人又回到呆滞的目光,后来他又看了看雪克壶中被我碾碎的薄荷叶,三杯的量,他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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