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七年四月一日

“外面好大的雨。”吃完晚餐的我来到了茶馆,房东正看着报纸。我脱下了身上的雨衣,接过了服务员递过来的一根毛巾,把外套脱下来给她。

“有个人等你挺久的了。”房东头也没抬,拿着小茶壶指了指小房间。

我喜欢没事的时候一个人我在里面,我把那里看成了我的世界。

“茶还是酒,欢迎来到我的世界。”我推开门后看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她听到我的声音,身体怔了怔,缓缓地抬起头看向我:“我想喝酒。”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便开始调酒。她的声音很小声,发梢还有没擦干的雨水,我给她递过去了一张纸巾,粉红色的外套,没拉到顶,能看到里面的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

“你看起来比我还小。”她用质疑的眼神看着我。

“不用看起来,我本来就还很小。”

我喜欢打量一个人,我不喜欢第一印象,或者说我喜欢由我来决定对一个人的第一印象,休闲,俏皮,大大咧咧却不失礼节,当然,我只喜欢在心里想,不喜欢说出来。我觉得不应该主观的去评价一些人和事,存在即合理,只要是存在的,都应该去接受,凡事都有双面性,只不过好的那一面并不是展示给我看的,仅此而已,所以我不能凭我的主观去决定一个人或事是好与坏。当然,不主观去评价不代表我心里没有主观的思想,正所谓知己知彼嘛。

“我是个游学者,简单地说,就是不断的游走于每一处有人烟的地方,苟且于人世却又不甘于寂寞的落魄者。”她不等我询问,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我孑然一身,这应该是你想问的,我从孤儿院了解到的,我是被捡回来的,我所生活的那所孤儿院在的那个小县城,在当时重男轻女的思想极为严重,所以估计我是个女孩,就被抛下了。”

“你的……”我刚想把酒递给她。

“直接给我就好了,别说话,听我说。”她迫不及待的打断了我,说实话,我没有不满,反而我觉得有趣,可能是她长得也比较赏心悦目让我着实生不出不满的念头吧。“我今年24,出来已经有八年了,十六岁,我偷偷跑了出来,只给他们留下了一封信,你下个问题应该是我怎么活下去吧,拜托,我也是有手有脚四肢健全的大活人好不好,天无绝人之路。”她说完这一段,喝了一口酒。

“我……”我刚想趁着她喝酒的空闲刷一下我的存在感。

“嘘,让我猜猜,你应该是想自我介绍吧。”我无奈的笑了笑,但我觉得眼前这个比我小六岁的小姑娘越来越有趣了,“你叫……你叫……嗨呀你叫什么不重要,来,让我来猜猜,你今年25,对不对,哎呀谁管你多大了叫什么,听我说。我呢,是个收集故事的人,我知道你收集了很多的故事,来,姐姐需要你。”

“一个故事换一杯酒。”我打趣的看向她。

“谁规定的。”她毫不在意的回应着我打量她的目光反问道。

“我。”我依旧保持着那个调戏一般的表情回答她。

“请我喝酒的人得跟我讲故事。”她也傲慢的回答着我。

“你规定的?”我明知故问。

“不开心,你不给我讲故事,别挽留我,江湖路远,有缘再见,别送,我会慢走。”她给了我一个白眼之后刚要出房间又给了我一个媚眼。

她走后的第三天,给我寄了张明信片,她到桂林了,她说,如果我能找到她,或者跟上她的脚步,就把她的故事全都告诉我。我开始有所厌倦,为什么人生总是充满着追逐,哪怕最平凡的人生,都是从小就开始追赶别人家的孩子,好不容易从别人家孩子的阴影中走出来后又要追赶着别人的男朋友,接着就是同事,朋友,而后就是别人家的父母,因为我不明白所以厌倦,杜康追田慧也是如此,而我也不明就里的跟着如此,没错,我也动身前往桂林,或者说回桂林。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去,或许是鬼迷了心窍,或者是我只不过找了个理由让自己放松一下,如果说田慧和杜康的离开我没有一点点难过是不可能的,可能是从小就习惯了,碰到了解决不了的事就转移注意力的去逃避,把一切都交给了时间。

二零一七年四月八日

其实我完全不必让她来接的,毕竟,我这是回家了呀。

当晚,我们相约在了一间酒吧,然而,我们坐了整整一晚上,只探讨了一件事,谁付钱,谁请谁喝的问题。倒不是我小气,而是我一直都处于被她牵着走的状态,我得反击,我得掌握住主动权,而她纯粹是想继续戏弄我。各自都打着各自的如意算盘,最后还是我服软了,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我不喜欢那个唱歌的歌手,有一种无病呻吟的感觉,一句歌词原唱一口气就唱完了,他硬生生的分成三四段,每一段都有一种喘不上来的感觉,我真怕他把自己唱没了。

从酒吧出来我们到便利店去又买了许多酒。我来到了她的出租房,她只租了一个房顶,打了一个小铁棚,围出了一个天台。我们就在铁棚外看着天空喝着酒,我们都不敢轻易说话,生怕自己说的那一句会被对方抓住漏洞。然后两个人看着已经被光污染到橙色的夜空。是的,还是我打破了沉默,我扭头看着她,举起酒瓶,她也扭过头来看着我笑了笑,手中酒瓶和我碰了一下,然后就仰头自顾自的喝了起来,她喝酒的时候是闭着眼睛的,喝了一大口,我夺过她的酒瓶,不给她继续灌下去,然后把她的那瓶喝完了,在她震惊的眼神当中,然后扭过头若无其事的看着她,缓缓跟她说:“来,我陪你喝。”她眼中开始泛着光,我知道她当然不会哭,可能只是我的行为“不小心”触碰到了她。

她冷笑了一下,无奈的摇摇头又开一瓶,但她神情却不似之前一般。我知道,她肯定会比我先说出来的。她突然靠到了我的肩膀上,我不避也不反对。她一样和刚刚见面一样,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我是带着厄运的人,我天生就是用来决定对与错的,发生在我身上的全都是错,从我出生那一刻,就决定了。我十二岁那年当时的院长把我偷偷的带到了办公室,把我强奸了,当时我并不知道,你也别觉得好奇,其实这种事在很多地方都很常见,尤其是偏远的县城或乡镇里。当时他捂着我的嘴巴,我多想喊出来,我多想告诉他我好疼,但我知道就算我告诉他了他也不会理会,后来我变得很沉默,把我捡回来的那个阿姨察觉到了,问了我好几次我都依然保持着沉默,我知道这是很羞耻的事情,我不敢说,也不知道怎么说,我害怕阿姨会生气,我害怕阿姨会责怪我做错事,我害怕其他的小伙伴知道,你别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当时只有十二岁,我怎么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总是会有自称长辈的人告诉我们,长辈说的就是对的,长辈们让我们做的事就是对的。后来这个淫贼用同样的方式对待了院里另一个女孩,而这个女孩是个不讲理的主,疼了就一直大哭,越哭越大声,谁劝也听不进去,然后阿姨耐心的让她平静下来,当时周围已经围满了人,院长明显有些慌乱,但还是强装镇定的站在旁边,我看着这个五十多岁的老淫贼让我恶心,我看他的那种眼神这辈子都不会变。”其实我可以看出来,因为她在跟我说这些话的时候那眼神我敢保证绝对不必当时的她少多少怒火和怨恨。“后来那个小女孩说了一句让我觉得解气的话:‘院长用他下面的金箍棒打我,打得我好疼’这句话我不会忘记,那个恶心的淫贼也用了同样的方式去欺骗了别的女孩,她指着那个淫贼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冷笑着想看他怎么收场。”

“打断一下,别张口闭口就淫贼的,这样不好,难听。”

“的确,叫他淫贼怎么能形容出他的恶心。后来警察来院里调查的时候,他们的调查结果没有让我们知道,但他们调查的人却是让整个孤儿院都知道了,知道了我们不干净,可小孩子怎么知道干净和不干净啊,他们就觉得是我们做错了什么,我们应该被孤立,就开始出现了欺侮现象,稍微大一点的孩子带着一群孩子来对我们侮辱,他们稍微懂一点关于那方面的事,言语之恶心你绝对不会相信那是十四五岁的孩子说出来的,后来长大了点,我觉得他们是无意的,可那些直击心灵的言语却一直在心中抹不掉,你应该能理解吧,那些事情对于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孤儿心理造成的阴影。你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么。并没有,在之后的日子里,有些大孩子开始更加大胆,因为我们被欺负的这些孩子不敢告诉阿姨,他们威胁我们,后来就开始动手动脚的,但最后他们没有胆量进行更进一步,只是敢在肢体上小心的占着我们的便宜,直到后来我们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有一个女孩自杀了。因为之前院长被带走后一直都由副院长管理着,而副院长对于这些事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因为这个人的不作为,我们之中有一个不堪受辱,最后选择了最极端的逃避,我站在宿舍的窗子前,看着楼下汩汩流血的躯体,听见响声的阿姨也跑了出来,惊恐的叫来了院里的其他阿姨,后来我们收到了责罚,原因是我们知道她要这样做却不告诉大人也没有阻止,其实我觉得,如果我阻止了,我才是罪人,我知道有多痛苦,所以我尊重她的选择,生不如死,还不如有尊严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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