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道摊开手掌,掌心握着一颗鹅黄色的椭圆珠子,凹凸不平的表面,暗沉昏黄的光泽,如同河滩边上稍大个点的鹅卵石,看样子平平无奇,没有丁点奇异之处。
单从定火珠的外表来看,哪怕是临安城品鉴阁里那几个老不死的怪物,也绝计不会往稀世珍宝那方面去想,虽说是天下奇物大多面相平凡,可这定火珠的表相未免也太过平凡了一点。不过,林秋道却没有视之为凡物,反而这颗其貌不扬的珠子带给了林秋道深深的震撼与无穷的好处,一股奇妙不可言的暖流以奇特的韵律流淌在林秋道的手掌心,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血肉、每一节骨骼以及每一滴血液都随之而动,那感觉就像是沐浴在冬日懒洋洋的阳光里,说不出来的舒服。
龙十瞧得林秋道一脸近乎高潮的表情,顿时兴趣大生,一把地抓过了林秋道掌心的定火珠,搁在眼前好生地打量起来;
林秋道心中暗道一个不好,生怕龙十给自己来个翻脸不认账,只得默默地祈求道:“天灵灵,地灵灵,当回好人行不行?”
龙十端着定火珠横敲竖打了半来刻钟时间,愣是没瞧出个所以然来,掌中的石珠毫无灵力波动,普通至极的面相甚至可以说是丑陋,龙十只是隐隐间感觉石珠有些奇特,却又说不出来有何奇特之处。
定火珠以火温润人体五脏六腑,其内蕴含无数玄妙火种,对于修行火属性道法的道修来说,可谓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不过这些妙用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之上,那就是拥有定火珠之人务必修行玄火九决,如若不然定火珠与那河畔的鹅卵石并无任何区别,不显露一点灵光。
当今天下唯有二人修习了玄火九决,换而言之,唯有这两人可以感知到定火珠的不凡,而林秋道就是其一;
龙十不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文广识倒也勉强算得上,却是不知这颗石珠的来由,当然也不会知道定火珠与玄火九决有这样隐秘的联系,或者说与林家有这样隐秘的关联,因为定火珠的来历太过久远,太过不凡。
据传,无数年前的九州之南,有一族拥有召唤天地神火的天赋,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即便是资质最为平庸之辈也可凝练八荒火势,焚尽一方城池;理所应当地,九州之南共尊这一族为主,风头一时无两,可以说是当时九州的执牛耳者,盛名之下,世人称之为“朱雀”一族。
然而,世间之事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定律,盛极务必极衰;
数千年前,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事先没有任何的征兆,这一族就好像空气一般消失得一干二净,哪怕是一个族人都没有剩下;如此庞然巨擘突如其来的消亡,着实令天下人费解,却又根本无从探起他们的踪迹。
自此之后,九州大地便再没有朱雀的消息,如今更是无人知晓,仅有几本古老到无法揣度的古籍零零散散地记载了属于他们的辉煌,其中一本道典就有如此记载:定火珠,“朱雀”古祖为求窥见天地大自由,渡天人五衰之劫,兵解所化。
…………
再是几番探究无果之后,龙十啐了口唾沫,随手将定火珠抛给了林秋道,嘴里还不忘念念有词道:“奶奶的熊,费了这么多功夫,拾得这么个破落玩意。”
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林秋道小心翼翼地将定火珠收入怀中,憨笑道:“这可不嘛!枉费你如此心机。”
林秋道的小心劲儿,龙十一丝不落地看在眼里,道:“又没人和你抢,瞧你那怂样。”
“为了这定火珠,差点没把小命搭上,自然是要好生看管了。”,林秋道如释重负,轻声开口道。
龙十一听“定火珠”这个名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虽说从未听过什么定火珠,可定风珠龙十倒是了解一二,定风珠那可是传说中的仙家宝物,由此不难想象定火珠该是何等宝物。龙十虎躯一震,双眼麻木无神,呆呆地愣在原地像是错过了整个世界一般,怆声道:“有眼无珠,有眼无珠啊!”
言罢,龙十邪魅地看了一眼林秋道的胸膛,吓得林秋道一个激灵,浑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林秋道连忙操起衣襟,道:“大哥,请你暂时克服自己的兽性,保持自己的人性。”
龙十尴尬地笑了笑,道:“我有那么不堪么?走吧,也是时候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万幸的是,咱们还有命活着离开。”,林秋道有些庆幸地说道,好在自己运气尚且不错,几次将死之局都是险险避过;不过林秋道不知道的是,他可以安然无恙地在此谈笑风生,并不是因为什么运气,只是因为龙十扛下了那一片黑夜。
龙十盯着索桥之上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和那堆焦炭,即便与他们素昧平生,不过几面之缘,甚至可以说是狭路相逢的敌人,不过对于那种崇高而干净的情义,龙十依然心生敬意;
龙十伤感地说道:“有的人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林秋道缓缓地走到铁风的尸体边上,铁风的言语似乎尤在耳边作响,虽有心机作祟,可却是绝无恶意,林秋道双手抓起铁风扛在肩上,沿着来时的路返了回去。
“你小子干嘛?”,龙十一双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斥问道。
林秋道认真地说道:“我带大叔一起出去。”
“带他出去作甚?外面的世界纷纷扰扰,这里与世隔绝,也不失为一处上佳的安息之所。”,龙十不置可否地说道。
林秋道点点头,道:“说得也是,那就让大叔在此入土为安吧!”
坠魔谷乃是葬尸之地,那片夜幕下的僵尸龙十不知见过几何,“入土为安”大抵是龙十这辈子听过最是好听的笑话,只怕入土之后为的不是安而是祸。龙十指着索桥之上的那堆焦炭,无奈地说道:“将他沉入这片岩浆,这样就无人能打扰他们的清净了;对他们兄弟而言,彻底消逝在天地之间,或许才是最好的归宿。”
林秋道不明白为何龙十会有此一说,不过龙十既然开口了,那么自有道理在其中;林秋道肩头微沉,顺势向前一送,铁风的尸体借势向前飘去,直直地落入了暗红色的岩浆之中。
拍了拍手,林秋道埋着头返身而去,似乎并不想在此有过多的停留。
龙十手持一帘竹简,一如白一鸣的那帘竹简一般,古朴的竹简刻画了两幅刻图,分别绘制了两条古道,一者正对着索桥尽头的方向,另一者指向一片未知的神秘区域;龙十疾声喝道:“走这边,难道你就不知道好马不吃回头草么?”
“我……”
…………
坠魔谷外,天刚蒙蒙亮,天边泛起一汪鱼肚白,启明星的指引还没远去,清晨第一缕晨曦也还未来得及洒落大地;
两个衣衫褴褛的小娃,如同行窃之后的小毛贼那般,屁颠屁颠地自坠魔谷内闯了出来。这两个娃儿,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不过脖子以上倒是惊人的相似,乱蓬蓬的头发好似一团不拘小节的野草,轻狂而飞扬;满脸都是黑漆抹无的黑垢,不修任何边幅。
一个小娃伸了个懒腰,贪婪地吮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满足地说道:“还是外面的空气来得舒服一些。”
另一个小娃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大骂了一声“晦气”,“蹭”地一下蹿入了灌木林中。
“大哥,你赶着去投胎么?”
“小爷都饿一天了,若是再不进食,只怕真得给阎王老子请安去了。”
稍矮的小娃只听见肚子一阵咕咕作响,急道:“等等我!”
悠悠的声音回荡在苍山之间,惊起一众飞禽走兽。
“咦!?这里怎么有只瘸腿的大猫?不管了,吃了再说!”
“我不要面子的么?喵招谁惹谁了,喵……呜……”
…………
日出,万丈朝晖铺下,苍山一片欣欣向荣;
某处不知名的山间,一堆篝火,一只烤架,旁边还有两个小娃正大块朵颐;不知是火光的映衬,还是朝霞落在了脸上,亦或是油光铺了满面,二人满面透红,细细看来红扑扑的脸蛋好似这初升的朝阳,满是无限希望。
饭饱之余,稍高的小娃摸了摸圆鼓鼓的肚皮,总感觉人生好像少了些什么东西;不过,人生似乎并不能缺少这种东西,小娃从裤裆里掏出一个竹筒,心满意足地送到嘴边,喝了起来。
“大哥,你在喝什么?”,稍矮的小娃一脸嫌弃地说道。
“酒。”
“给我留上那么一口!”
“滚!”
话还没粘上灰,秉着“君子动手不动口”的原则,两个娃儿话不多说,直接扭打作了一处,那叫一个惨烈。
…………
都说“山中无甲子,修行无岁月”,时间有如白马过隙,弹指一挥,十年时间悄然过去;
二人一路跋山涉水,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春秋冬夏,历经无数千辛万难,终是来到了天葬山脉的隘口——天门关。
一路之上,二人的辛勤劳作之下,伙食还算不错,即便谈不上山珍敝馐,也算是遍尝野味、美酒不断;更为使人侧目的是二人高尚的品格,哪怕是贫困潦倒,二人也是“行侠仗义”、惩恶扬善,虽没拐卖过什么良家,趁火行劫、替人消灾的买卖却没少干,为此还落得一个威震天葬山脉的大名——金牌猎人不三、不四。
许多年后,史料有如此记载: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东出天门寒雀鸣,不三不四入凡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