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心里不禁跳了一跳,当日常与楚瑜下棋,所以十分清楚他走棋的路子。乐〈文可如今为了让天下苍生少受点战火硝烟,唯有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
也许是看出了她心里的想法,梁逍提醒她说:“大人,请说重点就好。”
她抿嘴一笑,玩笑道:“难得有机会在两位陛下面前班门弄斧,说得不对,还请多多包涵。”
看见二人无奈笑了,她便指向其中一点道:“此处虽为粮仓,但却像极了走棋时的死穴。若从这里动脑子,先攻破此处,不怕楚瑜不搬兵来救。”
说着,她又用手指在另一处划了个圈,将楚瑜四分之一的军营包含在里面:“此处就像活门,无论去郝营哪个地方都可以立刻赶到,因此楚瑜定然留精兵在此随时动用。所以定要严加防范。”
“东北角虽然是仓库,但定不能用火攻。因为这边属于山谷处,山谷风大定会易燃,楚瑜不可能想不到的。所以他肯定只留那些无法点燃的东西在这里,例如,水车。”她一边思考一边侃侃而谈,早已背向那两个听得入了神的人。
说了不知道多久,她忽然惊觉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说,转身过去,却只见到那两人正等着自己说下去。
她脸上一红,道:“我也只是凭了感觉来说,你们可不要笑我。”
“若只凭感觉都能说得如此精准,那朕以后当真要小心你这个最大的敌人呢”莫然朗笑看向梁逍。
看见梁逍也笑着对她点头,她方才放心。刚才只顾着想什么说什么,丝毫忘了眼前二人都是自小就精通兵法之人。
不知不觉地,竟到了黄昏时分。
三人商谈甚欢,定下计谋后,两个男人显得尤其兴奋。
她不禁腹诽了两句,男人的确天生都是好战分子,还说什么无奈之举。
莫然说什么都不肯留下同进晚餐,二人只得送他出去。
临走,莫然却从怀中摸出一张纸,随手塞给梁逍道:“这是为兄开的方子,你斟酌着用吧。”他不管梁逍是否接住了,转身就翻上去云早已牵来的马。
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上以后,苏清雨看向梁逍手中的那张纸,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方子啊你生病了吗”
鬼医开的方子千金难求一张,他居然还这么谦虚地说让梁逍斟酌着用那语气就像生怕梁逍不肯用一样。这实在让她奇怪。
梁逍却将那方子一把塞到袖筒里,笑嘻嘻地搂着她的腰,若无其事地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下。
她脸上顿时大羞,恼道:“这里人多你做什么呢”
“我饿了走找吃的去”他依然嬉皮笑脸地搂着她,就往小院子走去。
觉茗大老远看见那背着夕阳牵手慢慢行来的二人,顿时松了一口气,转身去吩咐为他们准备晚饭了。
“往日我怎么觉得这条路很长啊”在快要到门口的时候,梁逍忽然说道。
苏清雨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努了努嘴道:“那是因为你往日都很懒啊”这个人,素日那慵懒的样子丝毫不像装的,谁能想到他如今埋首朝政得不分日夜
梁逍却笑了:“你这女人真的很不解风情。若是其他女子,就应该明白我是在说什么了。”这人转了一圈,还是回到了原地,清冷倔强的性子却更甚从前。
他故意说这话,就想看看她到了现在这情形了,还会不会像从前那样一直把自己的心藏得那么深。可是,见到她的笑,他就知道,自己又猜错了
她笑着看他,眼里明显都是挪揄:“你去找那些个会懂这话的人吧,我倒无所谓,横竖我也省了这份心了。”
看他满脸都是吃了哑巴亏的不忿,她笑着随手将披风脱下交给眯着眼笑的觉茗,又捏了捏香儿的脸,走了进去。
第二日清晨,苏清雨不知道为何竟起早了。
听院中的鸟儿唱着歌飞过去,她心里着实羡慕,倒不禁有些怀念往日按照钟点来办公的日子了。起码那些日子不会闷得几乎生了青苔。
觉茗正替她梳妆,忽然听到小麟在外面压低了声音问:“姑娘可醒了”
香儿轻声应了说:“起了,正梳头呢”
她刚想问,就听到小麟扬声道:“姑娘,皇上有口谕。”
她微微笑了,心里却奇怪:“就这样说罢。”
昨晚刚好碰到宸惊风有事来寻他,于是三人把酒言欢了一晚上。他不是喝得醉醺醺地回去的吗这一大早的,有什么事
只听到小麟清了清喉咙,模仿梁逍的声线,压着嗓子一本正经地说:“你这个女人,还想偷懒到什么时候鸡都叫死了,我也快忙死了。你还不赶紧过来军营帮忙难道你想做累死亲夫的天下第一人吗”
听了这话,觉茗和香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道该笑好呢还是该羞好。苏清雨却在愣了一下以后,放声大笑了起来。
小麟随即在外面道:“皇上说,要是姑娘笑了,那他就等着姑娘去救了”
苏清雨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可这口谕倒合她心意,便吩咐觉茗穿衣。
觉茗却三番四次都没法让苏清雨套上袖子。见她们一直没出来,香儿便知道觉茗那不省心的又在帮倒忙了,只得边擦着笑出来的眼泪,边进来帮忙。
坐在马车上,只听到觉茗悄声对香儿说:“我怎么越看姑娘和皇上,就越觉得他们是一对活宝啊”
香儿连忙掩了她的嘴,轻声骂道:“你没长脑子啊你又不是没见识过皇上生气的样子。让他知道你这样说姑娘,你有多少个头让他砍”
听到后面立即没了声息,苏清雨不禁摇头笑了:连大大咧咧的觉茗都这样怕他,可见素日里他只有在自己面前才得片刻放松。当日要报仇,今日要做皇上,他什么时候才得安宁啊
虽是心疼,可倒也感慨:同样都是要报仇,幸而他没有像楚瑜那样,连本性都迷失了。可想起楚瑜,她心里还是隐隐作痛,自己终是有负于他的。
马车很快就到了。
练武场上杀声震天。一个个光着膀子流汗苦练的身影拿着各色兵器对练,冷兵器反射出阳光的金色竟如钻石一般闪耀。绣着偌大“风”字的明黄军旗在被骑兵胯下骏马踢起的尘土中,迎着阳光猎猎飞扬。不时从空中划过的破空声让人对射手们精湛的射术感叹不已。
好一个意气飞扬的男儿战场好一支虎狼之师
苏清雨不禁心里感慨,若说这是一个纨绔王爷所统领的军营,又有谁会信可见自己当日从他眼神中所看出的果然不假,难怪连宣王都甘心臣服于他。
她边想边随着小麟步入军营。这里的人们如此投入,居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这一行与周围如此格格不入的人。
走了二三十步,看到一大群人光着膀子,满身汗水,在那里围成一个大圈呐喊助威。她好奇地叫停了小麟,独自走过去看个究竟。
觉茗在后面想要拉住她,说:“姑娘,这有什么好看这班人臭死了”
“我看看去。”想要帮梁逍的忙,就要了解这里的情况。她不止要看清楚,今后还必须和这些人打成一片。于是她提起裙角就走了过去。
刚走到外层就已经听到男人们粗壮的声音喊着:“宣王爷,再来一次”
只见那头远远竖着个靶子,红心那个圈中已经插着大概五六枝箭。
圆圈这头,梁逸也是和士兵们一样光着膀子,用乌黑发带束起发髻,手满满地拉开弓。“倏”的一声,那箭便正中靶心。
顿时掌声雷动,男人们都显然很兴奋:“王爷果然好样儿的”
梁逸微微笑了,对身边的人说:“看你的啦”说着,他便笑着站在一旁。
他一走开,苏清雨这才看见,他刚才说话的人是梁逍。
只见梁逍此时同样只剩下一条军裤在身上,满身汗水在阳光下闪耀着,让那俊美无俦的轮廓多了铁血铮铮的男儿气概,竟比梁逸不遑多让。
他微微笑着弯弓搭箭,随手一放,箭就光一般朝前射去。
周围人都好奇伸头去看,顿时惊叫:“皇上的箭把那箭射穿了”有个小兵跑去,兴奋到连靶子都抬了回来。
只见那支箭,恰恰将梁逸射入红心的那箭从中间剖开,稳稳地夹在中央。
人们惊叹了本来梁逸作为战神王爷,这种站着射靶子的事儿丝毫难不倒他,可是没想到素来没显山露水的皇上,竟比宣王更胜一筹
苏清雨知道,在以武力论高低的地方,梁逍显然一举就获得了他们的认同。
没想到,此时觉茗却在从后面跑来,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姑娘”
这一喊,让在场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了她。
看着周围人有点呆掉的表情,看着那些惊艳的惊讶的惊奇的眼神,她知道自己和这里有多格格不入。有点歉然地看向拨开人群大步奔来的梁逍,她说:“我只是想看看,没想打扰你们的。”
她还看到了翻身下马的宁焕之从那边朝她跑来。原来他也在练着兵。
梁逸笑了:“你来了真好这下我们就多一个军师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梁逸始终都像是看透了她似的,却也始终处处让着她。
宁焕之清儒的脸霎时就来到跟前,却皱了眉头:“病可好了这样跑了来做什么”也许是跑得太急了,他的话竟冲口而出。
她心里不由得一暖,忙说:“我早没事了,你别担心。”这一身暖意的男子,她始终不舍得让他担心半分。
梁逍却笑了,说:“焕之,是朕让她来的。她的性子难道你不知道再不让她出来,恐怕到时就得四处找人去了”
“说什么呢”她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却没有注意到有个人正朝自己奔过来。
那人忽然啪一下就跪在了她面前,吓了所有人一跳。
梁逍本能地伸手去挡,却没想到那人欢喜道:“苏大人您可认得我”
众人吓了一跳,闻言低头看去。只见一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一身士兵服,跪在她面前。她细细辨认,却依然想不起来。
“我是明县的何小东啊”何小东她想来想去,终于恍然大悟:“小东你怎么在这里你家父母可好”
小东是县衙门后街上何伯的儿子,那年何伯被林大户诬陷几乎被斩,后来是她查明了救了何伯出来,还顺便查了林大户的贿赂罪,让他蹲了大牢。
“很好很好母亲常念叨大人呢大哥去年也娶亲了。”何小东见她认出自己,高兴得什么似的,站起来就想拉她的手,却被小麟及时用手挡住了。他虽然悻悻地缩回了手,可还是笑着看她。
尽管她对小东没啥印象,可她也很高兴在这里遇见熟人。正想说话,却听到那边有人喊:“您就是倾国知县,苏大人”
只见一个彪形大汉从那边跑了来,细细辨认着她的样子。
他看了好一会儿,觉茗却有点恼了:“喂你看够了没有啊”这都什么人,一个劲儿地看,那皇上也是的,居然就在旁边一声不吭
那大汉忽然一拍大腿,着实吓了觉茗一跳:“您肯定就是”说着,他朝那边挥手喊道:“老五老八老十二这真是苏大人呢快滚过来”
“真的是苏大人”他这一招呼,果然又跑过来好几个大汉,除了相貌年龄不同以外,个个都是身形彪壮,脸上却挂着融融笑意看向她。
她着实疑惑了:“你们”这什么日子,怎么一进门就那么多人认出自己
那大汉猛地一喝:“小的是张大啊那年咱们在西南燎郡,因为您斩了张谦,他一死,霸占百姓的东西就全部都归还了。连他霸占咱们的田地都归还了那些个地契还是您亲手交给咱们的呢”
他生怕苏清雨忘记,连忙比划着说:“这是陈八啊您记得不他爹当年就因为这事儿活活气死的他当时拿着那地契回去他爹坟头前哭了三天啊”
然后他用那粗壮的手指再指指旁边俩人:“喏,这是李五。当时他也哭,不过他那是高兴,嘿嘿那是廖十二。他娘直到现在还天天在家替您烧高香呢”
这几个大汉一听张大这么说,顿时眼圈都红了。
陈八哭得厉害,噗通一下就跪在苏清雨面前,泣不成声说:“若没有大人做主,那地契只怕到死也拿不回来小的只恨早没有去找大人,让小的爹死得那么惨”说着,还“通通通”地在地上磕了好多个头。
苏清雨忙上前要扶他起来,可陈八不管怎么都不肯。不仅他不肯,连张大他们也跪下了,只朝她一个劲儿地磕头。
苏清雨无奈说:“你们都是本分老实人,遇上这些自然需要人帮的。我也只是尽了一点绵力。你快起来,这样我倒不好意思了。”
可是,居然又有好几个人上来朝她说着曾经被她救的事。
一时间,本来意气飞扬的军营中竟充满了如此暖意,连带着人们的眼中,都染了红。
苏清雨心中有些惭愧。对于自己而言,这些不过是公务中的事。可对于他们而言,却是人生中最重大的事情之一。
她上前一一扶起那些哭着叩头的人,说:“苏清雨何德何能,受各位大哥如此大礼其实于我而言,不过是做了最本分的事。蒙你们不弃苏清雨女子之身,在这里先多谢各位了”说着,她端正行了一礼。
何小东大惊,说:“您的礼我们怎么能受当日听说您被投入天牢,我娘足足哭了三天,说好人没好报后来听到您被救了,我们这才放心了天下不管是男是女,只要爱民如子,就是好官”
陈八气愤地一拍大腿:“如果连苏大人这样的清官都不算好人,那天下还有好人吗你们说是吗”
他的话,竟出乎意料地引起了在场很多人的欢呼。
正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一直笑着旁观的梁逍忽然上前,在所有人的注视中,紧紧牵着她的手,朗声说道:“倾国知县,爱民如子倾国皇后,母仪天下有了倾国皇后,此仗,必胜”
他的话,顿时引起所有人山呼:“倾国皇后,此仗必胜”
在这样的欢呼声中,他笑着迎向她清可见底的目光,轻声问她:“朕的皇后,可喜欢这样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