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走得很急,几乎是跑一般出了树林。

可是,他却觉得这条路,比起刚才进去找那两个人时,竟长了这么多。

林子那边的轰动如此刺耳,不仅声音聒噪得人心烦,连他刚才好不容易冷下来的情绪都随之鼓噪了。

那都是随他出生入死的手下,他对他们有知遇之恩,他们对他则有主仆之义。无论他是什么身份,他们都一直紧紧追随着。

可是,为何如今他竟有种欲要杀光他们的感觉?!

手不禁用力捶在身边的参天老树上,树干应声而裂。

叙遥担心地问道:“殿下,你可需要回去?”

他猛地回头,血红凌厉的眼让叙遥心里一阵怯,不禁低头不敢与他对视。

望着叙遥低下的头,他凝视那边的林子。回去?难道此刻还回得去?!

他缓缓回头,脸上更是冷若冰霜。捏紧手中长剑,他不发一言便继续前行。

叙遥赶紧跟上,可依然忍不住回头看向那边的林子。

深山里的雾,从来都是说来就来的。方才还看得清晰的林子,此刻居然被一片乳白色的浓雾遮盖得严严实实,连一棵草都看不清了。

随着一声惊叫,叙遥说不出心里的感觉,只觉得这林子实在太过怪异。

不及细想,回头已经见楚瑜走远了,他只好急急地追了上去。

这阵浓雾实在奇怪,不多时,已经将四周都遮得伸手不见五指。

苏清雨实在感谢它,因为它如此及时,及时到让那些眼中闪着绿光的男人们都好像隐形了一样,不仅再也看不见一个人,还再也听不到一丝声音。

可是,它却将地上还昏迷着的梁逍也隐藏了起来,这不得不让她担心。

忽然,在一片浓厚的乳白色当中,只见一簇小小的火光从远处燃点了。

她蓦地明白了,那就是以前常在武侠里见到的闯荡江湖必备用品——火折子!刚才看楚瑜的人也是常年征战惯了的,身上有个把火折子也是常事。

她不禁往后退了两步,却忽然被地上一个软软的东西绊倒在地。她的手刚好搭在那上面,她奇怪地看去,却惊叫了起来:一个人!正确地说,是一个早已被利器分了肢体的人!

这人四肢居然齐刷刷地都被砍去,可看他的表情,竟如此惊栗,扭曲的五官中充满了可怖的神情,好像有一只厉鬼忽然就出现在他面前。

她连忙撒腿就跑。可没跑几步,竟又被绊倒。

这次,她的惊叫声更大了!同样的死法,同样可怖的神情!

她睁大眼看去,竟隐隐看见这浓雾中,地面上都是人。而且,这些人身上都穿得是楚瑜的侍卫的服装。

那也就是说,这片雾飘来的时候,这群侍卫竟无声无息地就死了?

可是她却发现,刚才的那点火光,居然朝自己飘了过来。是自己的叫声将它引来的吗?

在这如修罗地狱一般的林子中,她早已从刚才的庆幸一下子变得惊恐起来。连连退了几步,不管是否看得清面前的路,她转身就跑。

一边跑,她一边不断地被地上的尸体绊倒。她更是惊慌,这片浓雾的死亡气息如此的重,她却丝毫找不到可以出去的路。

可是那火光却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她跑它也跑,她停它也停。

不知道跑了多久,可始终跑不出浓雾的范围,她喘着气,心里开始有点着急。

看见这火光又来了,她却实在跑不动了,扶着身边的树,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它一点点朝自己靠拢。

她有点慌乱,朝那点火光喊道:“你是谁?”

可是回答她的,是一阵回声。

这让她更惊慌,本来的那个林子并不是靠近山谷的。如今有了回声,自己是不是已经远离了那里很多?梁逍自己一个人在那里,他会怎么样?

她心里不禁后悔,就算是这样的情况,自己也不应该离开他太远的。万一他有什么事,可怎么办?!

见她不再说话,火光又再摇摇晃晃地朝她靠近。

她连忙喊:“你你别过来!你究竟是谁?!”

可话音未落,却感到有人已站在面前,嘲笑道:“你还打算跑到哪里?”

听到这声音,她一下子呆住了。

这声音,是鬼医。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是应该说,他本来就在这里?

苏清雨不确定地问道:“你是鬼医吗?”

鬼医一下子从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走了出来。只见他依然一身黑衣,手中捏着一个小小的火折子,线条分明的脸上依然挂着招牌的嘲笑。

看见一身狼狈的她,他眼中居然闪出了一丝莫名的光彩,可嘴上依然没有放过她:“看不出来,你这人脾气不小,胆子可不大。”

她看见鬼医,心里倒是惊喜。一则是排除了那不明火光的危险性,二则是惊喜他此刻在这里,何愁梁逍无救呢?!

这样想着,她顾不得男女有别,连忙一把拉起鬼医的袖子,说:“快,回去救梁逍!”

鬼医却懒懒地笑着不肯动弹。她急了,跺脚说:“快回去啊,不然就来不及了!”那人一身的伤,若不及时,真的会大出血而死的。这样想着,她心里更急了,忙拉着鬼医就要跑。

可是鬼医的袖子却丝毫拉不动。她问:“怎么啦?难道你不肯救他吗?”

她突然惊醒,鬼医每次救人都是要有代价的,像上次救她就是。她忙说:“若你能救梁逍,要什么,我来与你帮他说,好不好?”

鬼医却摇着头说:“我并非不肯救他,而是我要的,他定然不肯给我。”

她惊愕地看着他一脸莫测高深的笑,不解地问:“你要什么?”

“我要你!”鬼医笑得更开了,这笑虽然冷酷,却和他十分相配。

她气恼地斥道:“都这时候了还开什么玩笑!”说着,她也生气了,提起裙摆就朝刚才来的方向走去,“你不肯救就算了。我就是扛也要将他扛回去。”

手臂却被鬼医拉住了。只听得他冷冷说:“你今日既然在我手里,就不用想着回去了。无论梁逍和楚瑜,他二人谁都不会有这个能力,将你在我手中夺回。”

见她惊怒地瞪着他,他却忽然笑了笑,说:“再说了,梁逍刚才已经被救走了。你回去做什么?”

她被他的话震惊了,梁逍被救走了?那救他的人明知道自己和他在一起,怎么就把自己落下了?

来不及细想,后颈就传来一阵麻痛,眼前一黑,她便软软地倒在鬼医怀中。

同一时间,一个面容清铄的少年带着两个银灰衣装的侍卫从后面的浓雾上前问道:“主子,如今可还要追赶楚瑜和梁逍,好将他二人一网打尽?”

他微微一笑,淡淡道:“不必了。梁逍一身是伤,即便救了也不一定能好。楚瑜嘛,想来不见了她,他应该慌了。这二人如今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少年面有难色地迟疑着说:“只是,这陵王妃”

他微侧头,不悦地打断了少年的话:“去云,这早已不是陵王妃或四皇子妃了。”他低了头,看了眼昏迷着的苏清雨,淡漠的眼浮上一丝暖色,“若真要为妃,那也只能是朕的。”

去云会心一笑,道:“属下恭喜主子心愿以偿。”

他点点头,笑道:“有了今日,也不枉朕为她做的一切了。只是,”说着,他忽然叹了口气,“方才一切你也看到了,只怕她心里早已对梁逍”

去云见他担心,连忙说:“皇上贵为闵国之君,却为苏姑娘不惜隐姓埋名这许久。苏姑娘不是忘恩负义之辈,素日虽不知道皇上身份,可也对皇上心存感激,若假以时日,相信皇上定能让苏姑娘回心转意的。”

他沉吟着看向怀中的人,叹了口气道:“朕素来深恨当年母后逼朕学医,虽学有所成,能让朕以鬼医的身份不时在江湖上闯荡游历,可朕始终不曾喜欢这行当。谁知竟能让朕无意中碰上她,这倒也是天意。”

去云微微笑了,说:“若不是当年太后逼的,恐怕皇上今日也无法用这药雾将苏姑娘救出来呢!”

听了去云的话,他的眉头却深深地皱了起来,咬着牙恨道:“当日朕见楚瑜对她尚可,朕才不想趁人之危,可今日他竟这样对她!早知这样,朕当日就应该在大乾带走她!楚瑜,他日朕定要还今日之恨!”

说着,他抱着苏清雨,大步朝浓雾深处走去。

去云连忙与侍卫追上。只一瞬间,一行人便完全消失在依然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当中——

后话——

大乾十九年冬,俞国太子因护驾而被刺客重伤后身亡。大乾天子与皇后大恸,追封太子“孝义忠勇泯王”。

大乾二十年开春,刑部尚书司马静涛连同清宏侯徐行一起上书大乾天子,欲立六皇子梁逸为太子。

但是这奏疏却遭到了右丞相明磊和下面一众言官的反对。明磊当场在朝上就表示,宣王尚武,但大乾素来以仁德治世,恐怕这与祖宗家法有悖。

清宏侯徐行与右丞相明磊因为意见相持不下,都被宣入御书房觐见。

后来世人都说,当时大乾天子在御书房中让二人细数利弊,二人直争持到点灯时分,依然没有分出个高低。

但是在第二天上朝时,却出现了一个让人措手不及的事情:宣王上殿了。

本来宣王此刻正在离京城一百八十里外的校场上练兵,准备开春后即刻奔赴东南,可不知道为何,他居然在听说了这件事以后,连夜赶回了京城。

可是他并没有参加关于自己能否继承大统的争论,反而向圣上提出了一个要求:拨出一百万军,即刻让他领军开往郝国。

他的理由只有一个:他刚得到线报,已经失踪了两个月的九皇子,陵王梁逍,此刻正在郝国境内。而且听说是郝国四皇子楚瑜将他劫持去的。

无论是何种原因,堂堂一国皇子居然在别国手上被迫做人质,实在有伤国体。所以,他要亲自带兵开赴到郝国边境,要求郝国放人。

皇上看到宣王如此重兄弟情分,很是高兴,当场就准了。

但是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大乾天子居然在任命宣王为大军统帅时,也任命了明磊为监军。

这下子,明磊脸上什么颜色都有。本来和他一起反对的人,也不敢再说什么,甚至有人立刻倒戈,当场表示愿意与宣王一共进退。

徐行虽然不动声色,可还是忍不住有点眉飞色舞。原本一起支持宣王的人,顿时也有种吐气扬眉的感觉。

在这一刻,虽是大军开拔在即,可却丝毫没有往常出征前夕的庄严肃穆,处处洋溢着一种不寻常的快乐。

甚至有人在私下猜测,等宣王这次回来,应该就是他入主东宫的时候了。

各部即刻奉旨回去准备各项事务,大军集结、准备粮草、点名应卯、磨练兵器处处都是忙乱不堪,满朝上下一派鸡飞狗跳的景象。

这一天注定不太平常。因为在这样的忙乱当中,天子还接见了一个闵国使者。使者奉闵国天子永昌帝之命,亲自送来了一张请柬。

请柬上寥寥数语,说的是永昌帝将于两个月后大婚娶后,请大乾天子亲到云云。

大乾天子却有点不太愿意。虽然都贵为国君,可是论辈数,闵国永昌帝却是他的晚辈,只比宣王大了两岁左右。

心里虽然有点不悦,可毕竟为君二十载,大乾天子也没有明说,只是连声对使者道贺,当下收了请柬,两三句话就打发走了使者。

但其实天子心里还是高兴的。因为他本来还在担心闵国与郝国一向交好,万一俞国大军压到郝国边境,郝国向闵国求助,那么即便梁逸有战神之称,也会应付得颇为吃力。

此刻得知永昌帝大婚,相信他不会愿意在亲事上触霉头,那就肯定不会插手两国的事了。这样的话,郝国定然不会是梁逸的对手了。

不过回念一想,永昌帝偏偏在这个时候大婚,实在让人惊讶。只是,梁逸也是今天才突然提出要开赴郝国的。连平民百姓办喜事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够定下的事,更可况是国君大婚。

应该只是凑巧。

到了开拔那刻,天上本来欲要下雨的乌云不知道为何竟全然散开,云开雾散,一片阳光明媚。

天子和百官都惊叹,定是上天也在预兆这次会旗开得胜。

宣王领了帅印,即刻领军离开。

军旗猎猎,依然一身银灰战甲的战神,坐在陪着他经历无数生死的爱驹上,那景象让见过的人一生都无法忘怀。

史书上记载,大乾二十年春,宣王梁逸领军一百万,开赴郝国。

这次的俞郝两国之战,史称“夺质之战”——

清濡山庄——

中午时分。

春寒料峭,天上的阳光丝毫没有改变地上的温度。一切虽然都在不断变化,可有些东西却似乎依旧没有改变。

一只拢在火红缎袄中的白嫩柔软的手,在一扇青翠欲滴的竹门上轻轻扣了几下,便将门推开了。

门内几个正讨论着的男子,听了门开的吱呀声,顿时看向进来的少女。

“哥,你们什么时候停下来啊?好歹也歇口气!”少女一身粉色衣裙,衬着火红的梅花缎袄,更是显得面若桃花,格外娇羞动人。

几个男子相视一笑,便停了下来。

一身青衣的宁焕之笑得比屋外的阳光还要暖:“老应,我说的没错吧?!”

应岸光对着他胸口一捶,不忿地叫道:“焕之,以后我再也不和你打赌了。”

“谁叫你跟焕之打赌?在我们这些人里,你最不应该选的他。”见了应韵蓉一脸娇羞的笑,莫飞不觉笑得有些腼腆,可话却尖利。

应韵蓉不依不饶地说:“都什么时候了?好歹先吃饭啊!”说着,嗔怪地白了应岸光一眼。

应岸光向来都拿这个妹子没办法,见她责怪了,也心知她的意思,便对大伙说:“我倒也累了,不如先去吃中饭吧。”

宁焕之还是一脸的笑,说:“也是,我们不饿,王爷也饿了。”

莫飞接着他的话说:“王爷不饿,某个人也觉得王爷饿了。”

应岸光无奈地对那个一身孔雀蓝的人笑了笑。本来有些担心那人会不悦,可当见到那人只是笑而不语地看着他们在嬉闹,他便也放了心。

他站起来,刚想顺手把那人也扶起来,却发现早已被人抢先了去,不顾众人习以为常的眼光,宸惊风怪叫了起来:“应大小姐!你什么时候竟做起丫头来了?!”

被他这么一闹,应韵蓉刚伸出去的手不好意思地缩了回去。可她却有点忿忿不平地对身边男子娇羞道:“王爷!你看阿风又笑人家了!”

众人顿时笑作一团,连向来沉稳的宁焕之也几乎笑倒。

见男子还是笑而不语,她又气又羞地跺了几下脚,转身跑了出去。

应岸光故作生气地对宸惊风喝道:“阿风!看你把蓉儿吓成什么样子了?!”

宸惊风一脸不屑地随口说道:“算了吧老应!也不知道是谁吓谁了!”

可是,他转眼看向那个同样笑着的一身孔雀蓝的男子,喊了一句:“王爷”这分明是在学应韵蓉,而且惟妙惟肖,让众人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宁焕之好容易止住了笑,骂了宸惊风一句:“阿风,你待会得给人家陪个不是。不然,看你以后还好意思向她讨糕点吃。”

莫飞笑骂了宸惊风一句:“这小子不知羞,天天围着蓉儿讨东西吃,临了还敢惹她生气。是该好好给点颜色他的。”

宸惊风满脸惊吓地看着他们二人,说:“二位提醒得是,我定会为了糕点而赔罪的!”莫飞听了,笑着给了他一捶。

众人一边笑着,一边朝前厅走去。

宁焕之陪着一直但笑不语的梁逍慢慢走在后头。

看着梁逍走得颇慢,宁焕之不由得皱了眉头:“王爷,难道今日伤又犯了?”

可是,他话未说完,便知道为何梁逍此刻走得这样慢。

只因,他们刚好走到了梅园前面。这里,是她在庄子里最喜欢的地方。

那日,香儿带了口信赶回来,他们急匆匆地去到林子,在一片浓雾中将几乎绝了气息的梁逍带走。幸而当时严公公速去请了医王过来,所以虽然几次三番见他徘徊阎王殿前,可终于还是将他的命抢了回来。

醒来后,梁逍虽然身上伤还没好全,却不顾众人阻拦,日日在梅园中练功。

医王虽然医术了得,但却不会治心。看着梁逍一日日消沉下去,他老人家也没了法子,只得对严公公他们说,若梁逍再这样继续下去,只怕苏清雨人没找到,他的身子就先废了。

众人都很清楚,他其实是在愧疚自己弄丢了苏清雨,更是放不下始终没有音信的苏清雨。

左思右想,最后还是严公公狠了心,吩咐人将梅园里的梅树全部连根拔起。

他依然记得,在得知梅树全部砍光了的那一刻,梁逍瞪着严公公的那双眼,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血红。他也记得严公公说的那番话:“若你想重蹈你父亲的覆辙,那就继续好了。只是,你愿意她也如你母亲那般吗?”

严公公说完那番话,便转身离开回宫去了。

看着梁逍蹒跚离去的身影如此沉重,众人都以为他会从此消沉下去。可没想到第二天,他竟又像从前一样,一早便坐在了议事厅上。

从那以后,他们又看见了与以前一样的梁逍。每日里,他不但依然在谈笑中谋划,更安然接受了医王一切的治疗安排。

只是,梁逍不再踏足梅园,连可能经过的路径也不走了。偶尔,他会似有若无地失神,可当你没反应过来时,他却已让你觉得那只是个错觉。

严公公回宫复命以后,便将梁逍失踪的消息散布了出去,他做这些向来滴水不漏,虽然皇上多番查探,却并没有发现丝毫线索。

于是,梁逍便得以安稳地在清濡山庄休养,并为将来谋划着。经过了两个月,他虽然还没好全,却也逐步康复了。

应韵蓉随着兄长天天来与他作伴。面对应韵蓉的亲热,他只是笑而不语。众人都以为,也许有一天,应韵蓉就会取代苏清雨在他心中的地位了。

今天,他们竟不知不觉地来到了梅园前面。这时的梅园,早已没有了那个清冷女子的身影。

看着梁逍凝视梅园的目光,宁焕之不禁想起那个清冷似玉的女子,心中那无尽的刺痛又一次划过。

她,如今究竟在哪里?!若当日知道这样,他定不会听从严公公的劝阻。

可正当他出神的时候,却听到梁逍低低说了一句:“走吧!”

手臂被梁逍轻握住,宁焕之感到一股强烈的气息在体内流转。他不禁惊喜,这样的真气显然不是两个月前那微弱的气息:“王爷,你完全恢复了吗?”

梁逍轻点点头,却只是沉默地看向那只剩大大小小树桩的园子,满眼寂寥再也无法掩饰。

随他的目光过去,宁焕之更是心痛难忍。不觉间,唇上被咬破的地方,丝丝腥甜渗入口中,如那入了骨髓的痛,丝毫没有让他躲闪的余地。

耳边却听到梁逍咬牙切齿地说道:“焕之,我定会救她回来。”

如被冷风吹过一般,他惊醒般看着梁逍:“王爷?!”

梁逍颇有默契地接了下去道:“我早已接到消息,当日是永昌帝带走了她。”

宁焕之想起了什么,不可置信地问道:“难道永昌帝的皇后是她?!”

这怎么可能?别人可能不了解,但他怎么不知道她?她不会为了荣华富贵而出卖自己的!

何况,根据王爷的回忆,虽然当日楚瑜言语间对她极狠,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依然不舍得伤她分毫。

那就应该说,在王爷失去意识前,她没有受伤,所以她怎么可能随便被人摆布?除非那是她早已熟悉的人,不然就是用强的。

可是无论任何一个原因,他们都还是让她再一次遭受了不测。

暗暗攥紧了拳,宁焕之凝视着梁逍沉静的眸,咬牙问:“永昌帝究竟是谁?”

梁逍静静地扫视了一下周围,好一会儿,才忽然反问他:“焕之,难道你真的想不出来吗?”

听了梁逍的话,宁焕之蓦然一震!

他早已觉得那片浓雾来得蹊跷,而他事后也曾仔细看过那些尸体,表情都是同出一辙的惊恐,也同样地被人削去四肢。很明显是那雾中带了毒素让他们出现了幻觉,而有人趁机用功力瞬间分解了他们的肢体。

当今世上既能用药到这样地步,又有这样的功力,还能与苏清雨相熟的,似乎并没有几个人。

梁逍说得很对,答案其实早已呼之欲出。

看见宁焕之眼中划过各种神色,梁逍眼中却同时划过一丝矛盾。可是他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转身朝前走去。

宁焕之并没有跟上他。待到梁逍走远,他才忽然如困兽一般,在墙上狠狠捶打了几拳,墙面应声裂出无数细痕。

拳头上的血在墙上留下了星星点点的痕迹,可他却觉得痛快。

比起她所遭受的,他这点点又算什么?

他痛恨自己竟这样迟钝,连这样都想不出来,竟将她独自一人扔在闵国。

虽然一直用各种理由拖着不肯娶妻的永昌帝这次居然会为了她而终于肯大婚,但他知道,这不会是她想要的。

他最终还是没能好好保护她,不是吗?

夜来风起,梁逍却睡不着,便披衣起身到外面走走。

他如今走起来依然有点跛,因为医王说了,左腿的伤比较重,若治得快些,不是不可以,只恐会影响了筋络,削弱了原本的功力。

他当时就说,那就宁可慢些吧。想来,即便他走得再慢,她也终于不会再嫌弃自己了。

脚下的这回廊,当日她都曾走过的吧?!他一步步朝前走着,似乎是印着那小巧的足迹走过去的一般。只是当时她走过时的那风,比现在的要大吧?!

自在兴州中毒以后,她身子就不曾好过。他奔赴西北时,她还是那般消瘦下去。刚从宫中出来那会儿,虽然焕之找了大夫日日调理着,但终究不比亲自动手的细心。

想来鬼医的医术精湛,也可以让她好些。

只是,身子治好了,那心呢?她这般倔强清冷的人,有事闷在心里,若郁结了可会这么容易解得开?没了自己故意逗着,日日对着鬼医那素来冷漠的脾气,她定然难过。

风从耳边呼呼吹过,吹散了他凌乱的思绪,却仿佛带了点呜咽。

虽然当时意识很模糊,可是他依然听到她趴在他身上痛哭,那眼泪落在身上,颗颗都滚烫得如同燃烧的火花。

其实那时候的自己,很想为她擦掉眼泪,也很想告诉她:他很笃定自己一定不会死,也一定要带着她走出那个林子。

只可惜,那手无力再提起来。若早知道她会离开,他拼死也要拉着她。

几次在鬼门关前徘徊,恍惚间,他都似乎听到她喊:“梁逍!梁逍!”

所以,他醒了。

只是,他回来了,她却不见了。

焕之不慎间说漏了嘴,他知道了她曾经在这房中住过。从此,这里的一桌一椅上面,他都能看见她。

但是,和第一次她忽然在南大街出现一样,她忽然就那么消失了,毫无征兆地在他的世界里来去。他这才发现,他竟没有留下一丝关于她的东西。

他发了疯地想她,更发了狂一般地想报仇。

严公公提醒他,若不想让她像母亲那样痛苦一生,就要靠他自己去救她。

一言惊醒梦中人,他知道自己即便再疯狂地想念她,却也不能再这样了。

他怎么可以看着她像母亲那样,被迫入宫,还要惨死宫中?

两个多月,他压抑自己不再去想她了,强迫自己像从前没有她一样去谋划,去处理事务,去继续为将来去打算。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找到她。

他相信,她肯定在等着他的。

派遣出去的人终于第一次有了她的回音,可他还未来得及欢喜,却被另一个消息打倒了。

该死的女人,居然要在半个月后嫁给永昌帝了。而且据探子说,她在闵国生活得很开心,丝毫没有看出一丝一毫经受过磨难的痕迹。

坊间一直传说永昌帝在外出打猎时误伤了当时迷路的她,结果便带回了宫中疗伤。

经过调查以后,永昌帝才知道她原来是一个孤儿,可也是身家清白。

但永昌帝对她一见钟情,太后也怜惜她乖巧娇羞却孤苦无依。所以太后下了懿旨,定于半个月后,便在闵国都城为永昌帝举行封后大典。

这也就成了眼下最广为流传的多情皇帝的典故,竟有无数人为之动容,深感永昌帝对未来皇后的用情至深。

他当时从探子口中得知时,便感到其中有诈。

且不说她这身份只是为了封住悠悠众口,不然若真的只是一个孤女,堂堂皇室怎会轻易答应封后?只不过随口编个故事出来以博无知百姓的同情罢了。

再说,以她那清冷倔强的脾气,怎么可能随意答应这婚事?!即便当日她爱着贺临风,也不会轻易说嫁他,更何况是永昌帝!

永昌帝,哼,还是应该叫他鬼医吧?!想来药庐的那段日子里,他早已对她动了心吧?不然,怎会为她做了这么多?

只可惜自己当时光顾着留意楚瑜,却忽略了他,以至有今日的波折。

阿清,我现在还是走得有些慢,难道你就不等我了吗?

带着沉沉思绪,推开房中的门,豆大荧光却与此同时在房中亮起了。

这蓦然点起的灯光,吓了他一跳。

当看到灯下的人,那捏紧的拳头才渐渐松开:“怎么是你?”

灯下,竟是应韵蓉的娇容。

见他只披了一袭单衣,她不满地嗔怪道:“夜来风大,逍哥哥怎么就只披一件衣服呢?也不见小麟跟着?!”

他不想说这个话题,便坐下说:“蓉儿怎么来了?若不休息,明日头又痛了。”这孩子自小就身子弱,当年应家伯父伯母可没操心她。

应韵蓉却嘟着嘴说:“逍哥哥,你还说我,你自己呢?可大好了?!”说着,她走上前在他身上披了一件长袄。

“我刚才睡不着,随便出去走走的。”他来不及躲开,却看到桌上有个食盒。

应韵蓉眼尖,自然知道他看见了食盒,转了脸色笑着说:“我做了人参汤,送来给逍哥哥尝尝手艺的。”说着,她打开食盒端起那碗汤,便送到他手上。

他不着痕迹地躲开应韵蓉的手,接过汤放在桌上,淡淡地说:“如此便谢谢蓉儿了。夜也深了,蓉儿还是回去吧。”

见他谢客,应韵蓉脸上有些挂不住。咬了咬唇,她却笑着说:“既然逍哥哥睡不着,我就陪逍哥哥坐坐吧。不过汤凉了不好,逍哥哥还是先喝了吧。”

梁逍见她一脸笑意盈盈,也不好拒绝她的好意,只得一仰头便将汤都喝了。

看他将汤都喝了,应韵蓉更是高兴,连忙问:“逍哥哥,这汤可好?”

瞧着她一脸期待的神色,他不忍让她失望,扯起一张笑脸说:“蓉儿亲手做的,自然是好的。”

听了他这话,应韵蓉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在灯下更是妩媚。

外面风大,见她却一身单薄,他忍不住将小麟准备的小手炉拿来,塞在她手中,道:“快拿着,别又病了。”若是病了,老应不知道又要操多少心了?!

他只是直觉,别在将要行动的时候多生了枝节,没想到她却低了头。

见她满脸通红,他久经风月的人,怎会不知道她误会了?!可是此刻再解释反而更难说清了,倒怪自己一时大意,无端惹了她乱想。

良久,应韵蓉忽然幽幽说道:“逍哥哥,自你封地,我便听说你出入风月之地。说来我自是不该管你这些。只是,我还听说你对那苏姑娘”

“不要说她!”梁逍忽然厉色打断了她的话。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戳到他的痛处。一时竟不知所措地坐在那里。

灯下,梁逍的脸色忽然有点铁青。应韵蓉只后悔自己不该又再任性乱说话,把本来二人之间好好的气氛给破坏掉了。

心里着急了起来,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弥补,心慌意乱之间,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本来听到那人的名字,他整个人都已经乱了,不由自主地便厉声喝止了应韵蓉,可没想到反而将她吓哭了。

见她哭得可怜,他只得搭住应韵蓉纤细的肩,说:“好蓉儿,别哭了。”

没想到,应韵蓉竟顺势伏在他的怀里,反而哭得更伤心了。

梁逍没有料到这个状况,这三更半夜的,若她的哭声将人引来了,那就更是跳到河里也洗不清的事了。当下只得又哄又劝,方才将应韵蓉哄得破涕为笑。

看见应韵蓉带点红肿的眼在灯下反而更楚楚可怜,他竟看到那个清冷女子脸上泪痕未干的样子。心里不由得一缩,下意识地擦去眼前女子脸上的泪,柔声道:“别哭了。”

看到他这般从没见过的温柔,应韵蓉怔怔地连反应都没了,却不舍得躲开他的大手。

见到眼前人终于止住了哭,却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梁逍轻笑,低头吻去每颗闪着烛光的泪。辗转过光洁的脸颊,他低头吮住那张微微张开的樱唇。

发了疯一般将所有思念都倾泻在唇舌交汇处,他用自己的行动告诉她,他有多想她。当她渐渐在自己的带动下有了回应,他更是惊喜,用无尽的热情引领她,用心告诉她所有的爱意。

茫然不觉间,他竟发现自己已经解开衣带,所有渴望的情绪顿时涌出,翻天覆地地朝他席卷而来。他轻吼一声,无法遏抑地将她压在了自己身下。

应韵蓉又惊又喜地看着这个自己从小就渴望得到的男人,居然一反常态地如此热情。她不由得更是积极地回应着他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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