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城,风沙都渐渐止了。似乎同城外完全是两方天地。
一处风和日丽,而另一处风沙卷起,渐渐地遮了人眼。
宋以歌坐在马车之中,也不知在想什么,倏然就掀开帘子,朝着城门外看了去,还不等她看清,身边便似有一阵疾风刮过,她闭了闭眼,待她在睁开的时候,一张俊脸毫无防备的闯入了眼中。
宋以歌吓了一跳,身子下意识的就往后仰去,幸好绿珠便坐在她的身后,见着她的身子往后仰,忙不迭的伸手抵住,将她给扶正坐好。
她两手不稳的抓着窗框,这时才勉强瞧清了面前这人生就怎样一副相貌。
好是极好,但也是算是旧识。
宋以歌微微一笑:“谢小侯爷。”
“宋姑娘。”谢景初天性张扬不羁,行事狂妄,但对她而言,却还算是有礼客气,其中也不乏是因为凌初几人之故。
谢景初悠闲地打马走在宋以歌的马车旁,手中的鞭子一扬一扬,衬着那双张扬却又精致的眉眼倒也是分外的出挑,他语气也说不上好与不好,总而言之就像是逗小猫儿小狗儿似的。就如此刻,他低头道:“宋姑娘这是送情郎……哦,不,傅将军出城?”
宋以歌道:“我同傅将军不过是朋友之谊,这些市井之谈,谢小侯爷还是少听为好,毕竟人言可畏。”
“宋姑娘说笑了,谢某自然是没有当真的,不过是刚才见着一姑娘送情郎离开,于是先前说顺口罢了,我这儿后面不是改过来了吗?”谢景初还是那副带了些许轻佻的风流样,“毕竟你连唐沉都拒绝了,又怎么会瞧得上一个傅家所出小小的庶子了。”
这话已经很是明白了。
怪不得一见着她没说几句就带了几分阴阳怪气的,她眯着眸子一笑:“谢小侯爷这话可是说错了,我同唐公子只有过短短的一面之缘罢了,委实谈不上什么拒绝又或者看得上还是看不上的。”
谢景初也不是个蛮不讲理的,只是那日偶然得知好友的心事,故而今儿意外遇见,便激了激,毕竟他就算在不明事理,也明白婚姻大事,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由得这么小的一个姑娘做主。
这下被她讽刺回来,谢景初倒也不恼,依旧是嬉皮笑脸的,却全然没了第一次所见时的桀骜不驯。
既然遇见了,谢景初便充当护卫,一直将宋以歌送回了府中后,这才慢悠悠的打马离开。
也是此时方知,谢景重竟然又外出,游历山水去了。
凌晴聪慧,许多事情都是一点就通,根本无需赘言。
是以又手把手的交了她半月有余后,宋以歌便带着淮阳候先前留下的数十个亲卫和一名叫良玉的丫鬟,去了临安。
临安与金陵并未相隔多远,她们一行人连夜赶路过去,大概花了六七日左右,便到此地。
临安原是前朝的都城,后来永乐帝带兵反了之后,这才将都城定在了金陵,据说那时是因为有一个道士推演出一套说辞,说这金陵是个俊秀风流的富贵地,还有龙脉盘旋于此,天生龙气充足,清晨之际登顶,可见紫气东来,受上天庇佑,若是永乐帝将都城定于此处,必能保他大魏江山,保他沈氏一脉千秋万代,永垂不朽。
于是大魏的都城便从临安迁移到了金陵。
“姑娘。”良玉正悄悄掀开车帘,悄然望着街景的宋以歌,忍不住小声提醒道,“临安礼数甚严,您这般是不是不太好。”
临安依山傍水,河运便利,也极度的繁华,可礼教却是比其余之地更为严厉。凡临安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是决不许自家姑娘在外抛头露面的。
若是要同友人出游,那必定是得带上幕离而行,不得将自个的容颜轻易叫旁人给瞧去,若是一般百姓人家,稍微有些底子的,也是绝不可能让姑娘在外叫人瞧去的。
凡是在街头巷尾抛头露面的姑娘,除了是那花街柳巷的姑娘们,也就是贫苦人家的女儿,为了养家糊口,这才不得不外出谋生。
再来临安之前,良玉便将此处的情况给了解了一个透彻。
良玉原先是跟在侯爷身边的丫鬟,如今已经双十有五,却依旧云英未嫁。
宋以歌回身,满不在乎的一笑:“这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又不是长期呆在临安,再言我此处出来,是为了庄子上的一些事,怎么可能不抛头露面的。”
良玉好奇道:“难道姑娘就不怕被人指点吗?”
“为何要怕?我又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宋以歌将车帘放下,问道,“我今儿的住处可安排好了?”
良玉道:“已经安排好了,奴婢已经提前让夜一去将城中的一处客栈包了,至于我们侯府自个的宅院,奴婢还未知会,毕竟姑娘想要的,可不是一群装模作样的下人。”
宋以歌点点头,中肯的一笑:“你倒是比绿珠那丫头机灵。”
“绿珠姑娘如今也不过是因为年岁太小的缘故,等着在长一些,只怕奴婢也比不过。”良玉这话倒也是真心实意的。
她今儿已经二十有五了,侯爷也去了,她并无留在侯府的意思,若非这次姑娘亲自登了门,只怕她早就背剑自个去了。
江湖之大,岂会没她一个容身之所。又何苦非要呆在那侯府之中,汲汲营营,只为谋生。
主仆说着话,没一会儿便到了夜一包下的那家客栈。
她们到时,夜一正腰悬长剑站在客栈门口等着他们下马车,夜一模样也算是俊俏,不知引来了多少姑娘的回眸相看。
良玉扶着宋以歌踩着小凳子下来。
“客栈中的闲杂人可都清理干净了?”良玉问道。
夜一颔首:“还请姑娘放心,属下已经全部打点好了,保证并无其余人进出此处。”
宋以歌抬头饶有兴致的一瞧:“松烟馆,倒是个好名字,还挺别致的。”
夜一依旧是冷冰冰的模样:“姑娘喜欢就好。”
掩着的客栈门倏然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风情妖娆的女郎从客栈中走了出来,身段婀娜似水的倚在门框上:“这位便是正主吧。”
这姑娘生得极美,若是金陵城那些墨守成规的老太太们见了,指不定要在背后骂一句狐媚子。可宋以歌却颇为喜欢这类长相的姑娘,若非如此也不会一开始就对宋横波这般容忍。
她学着临安这边对姑娘的称呼,笑着问了一句:“不知这位女郎如何称呼?”
“奴家姓萧,闺名长烟。”她笑,嫣红的朱唇轻抿,“女郎,若不嫌弃唤奴家一声长烟也可。”
宋以歌笑着走至萧长烟的面前:“不知我今儿住处是在何地,长烟可否引我前去。”
萧长烟自小便在外行走,差不多在江湖飘荡了十余年,直到近年这才寻了这么一处依山傍水的地儿,开了间客栈潇洒度日,只也是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儿,是以第一眼瞧着宋以歌的时候,她便知这位姑娘身份不太简单。
就算不是什么世家大族,那也权贵人家中出来的姑娘,与她们这些小门小户,自幼在风尘中打滚的人可不太一样。
难得人家不嫌弃自己的出身,萧长烟也没什么好别扭的,扭着那一截纤纤细腰,便往客栈里去了。
客栈中陈设大方,也干净利落,似乎就同这人的性子一般惹人喜爱。宋以歌瞧去,这也才发现,如今客栈中还有许多姑娘。
见着宋以歌的身形稍稍停顿,萧长烟寻着她的目光瞧去,便道:“这些女郎,是我原先收留的几个孤女,她们有些人是被父母抛弃,弃之不顾,有些则被卖入青楼之中,我于心不忍,便救下了。”
“长烟姐姐是大善之人。”
萧长烟笑得弯了眉眼:“妹妹的这小嘴儿可真是甜的厉害。还未请教妹妹贵姓?”
“免贵姓宋,闺名以歌,长烟姐姐若是不嫌弃唤我以歌便可。”宋以歌说这话时,将幕离摘下来,递给了一旁的良玉。
良玉顺从的接过,但也不曾阻拦半分。
诚如她们姑娘所言,她们并非是临安人,又何顾去遵守临安这些条条框框的。
萧长烟双眸一眼,真心实意的夸赞:“妹妹模样生得可真好,姐姐我行走江湖这么年,还未见过像妹妹这般灵秀标致的人儿,特别是这双眼,瞧得姐姐都有几分心动。”
“还好我非男儿,否则愿倾家财万贯,也要娶妹妹为妻了。”
“姐姐颜色堪称绝艳,天下少有人能出其左右,又何必用这般艳羡的目光瞧着妹妹,再言,我还以为姐姐会说,恨不得以金屋藏之了。”宋以歌亦同她笑道。
萧长烟这次到没再多言。
她虽是自己样貌无双,可也因这副长相,不知被多少人垂涎肖想,甚至是觉得花下重金,便能买下她,可从无一人愿以真心娶她。
好像从始至终说辞便都一致,她这个面貌的姑娘,太容易招蜂引蝶,红杏出墙,一瞧便觉得生着一副当妾的模样,配不上那正妻之位。
相反,宋以歌的长相虽美,却毫无半分攻击性,一瞧着便知是那种温婉大方的姑娘,出身优渥,教养良好,有大家风范。
这叫在外漂泊了半生的她,如何不艳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