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还在犹豫该找一个什么借口去侯府瞧宋以歌的傅宴山在看见桌案上那一堆螃蟹的残渣后,立马便有了新的打算。
人家将螃蟹蒸熟了给他送来,于情于理他都该还一个礼回去不是吗?
俗话说的好,礼尚往来。
将烦人的沈州送走了之后,傅宴山便一头扎进了库房中,左右挑选着准备送给送宋以歌的玩意,这玩意要送什么样的,傅宴山心中自是有考量的。
既不能太过贵重,又不能毫无新意。
于是在库房中呆了一下午的傅宴山都没有找到一眼称心如意的玩意来,最后又怕耽搁时日,这才不得已的匆匆选了见寻常的物件。
虽是寻常物件,但也是一件模样非常精美的瓷器,出自前朝一位大师手中,不可谓不贵重,可除了这个之外,傅宴山又实在是想不起该送个什么玩意,才能讨人姑娘的欢心。
于是在决定给宋以歌送那瓷器后,傅宴山便立马叫人备了马车,又将瓷器一装,带着人马便朝着侯府去了
淮阳候府同他的傅府实在是太近了,近到拐个弯便是淮阳候府。
他瞧着侯府的牌匾,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犹如雪水初融。
徽雪院中。
宋以歌正一心一意的教凌晴如何看账本的时候,却有丫鬟闯了进来,她面色不喜的看过去,吓得丫鬟急忙的跪在冷硬的地砖上:“姑娘。”
凌晴悄悄地扯了宋以歌的衣袖一下:“你吓着人了。”
“何事这般慌张?”宋以歌反手握住,将自己的不喜给压了下去,尽量心平气和的发问。
丫鬟急忙道:“傅将军来了。”
宋以歌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傅将军来了也就来了,又不是什么贵客,用得着你这般慌张吗?”
一边说着,她一边将账本合上,重新归置到了左手边上那摞着,虽然说不上有小山一般高,但那份量去也是绝对不轻的。凌晴晕乎乎的看着,没一会儿这才问道:“我们现在可是要去接傅将军?”
丫鬟早就急得不行,可也怕宋以歌发怒,听见这话她就像是找到了什么宣泄口一般,急急又道:“傅将军来的时候,被四姑娘给堵了一个正着,如今正在前院中。”
“四姑娘?”凌晴喃喃的重复了一句,“横波?”
“她同傅将军是……”凌晴问得小心翼翼。
宋以歌冷淡道:“襄王无意,神女有心。”
“不是。”凌晴辩驳,“傅将军,不是老侯爷给你订下的未婚夫吗?怎么四姐儿偏去掺和一脚?若是传出去,这名声可不太好听。”
宋以歌显得十分无畏:“小嫂嫂,有时候名声好不好听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日后的日子,过得是不是舒坦。”
凌晴若有所思的点头,随着宋以歌一同站了起来,往前院去了。
她们到的时候,宋横波正以身作为拦路石,挡在傅宴山的面前,也不知宋横波到底对着那人说了什么,从远处看,宋以歌都能瞧见傅宴山那脸色极为不好,若是有颜色的话,她觉得黑沉的都要开始滴水。
凌晴站在宋以歌旁边,瞧着自然而然就想起了原先在府中的时候,凌雪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拦着许生的时候,于是触景伤情,连带着凌晴对宋横波的又有了些许厌恶。
她低声:“不知廉耻。”
宋以歌同她站得这般近,自然而然也是听见了的。对于宋横波的这般作态,她心中没有半分想法是不可能的,只是她纵然厌恶,却也毫无立场。
“过去吧。”宋以歌道,率先迈开了步子,还未走几步,宋横波却突然回头,狠狠地瞪着宋以歌,好像只要她敢走上来,她便同她拼命。
宋以歌只当未见,与凌晴并肩走到了傅宴山的面前:“傅将军。”
“表妹,夫人。”傅宴山这人虽说不上有多温和,但那身教养却并非是一朝一夕可练就。
宋横波在宋以歌出口的刹那,便狠狠地抓住了她的手:“七妹过来做什么?”
“这话该是我问四姐吧。”宋以歌眯着眼,语气也是冷漠的厉害。
没了那些惺惺作态的姐妹情谊,宋以歌倒也不怕同她将脸皮子给彻底撕破了,若非顾念着她是宋家血脉,她倒是真想将人远远地打发走,省得又让她头疼。
宋横波一听,顿时就想起了先前被宋以墨责罚的事,分外心虚的挺直了腰板,故作镇定:“我不太明白七妹这话是何意?”
“不管四姐姐是真不明白,还是想假装不明白,我都该提醒一下四姐姐。”宋以歌冷冷淡淡的瞧着她道,“如今这府中的当家人是兄长,你是不是忘了,前日兄长才责罚过你什么?未得兄长命令,竟然就擅自离开祠堂,四姐姐你还真是胆大包天了。”
宋横波没想到宋以歌会用这事来压她,毕竟以前的时候,若是有外人在场,只要不触及到她的底线,她都是愿意给自己这么一个面子,任由她胡闹犯浑的,可是今儿……还不等宋横波想明白,身后两名婆子倏然上前,一人擒住了她的一只手。
婆子又不是那些丫鬟,力气自然大得很,她扭动了几下,不太想在心上人面前这般狼狈,可没想到她越是挣扎反抗,钳着她那双手臂的两双手的力道就要更加重一分,直到最后痛得她当即不顾仪态的痛呼出声。
宋以歌踱步到了她的面前,那脚小小的,只露出一小截的脚尖,上面绣着一朵珠花,迎风微颤。
宋横波只恨不得仰着脖子瞧她。
谁知那人却是云淡风轻的一挥手:“带回祖祠去,下次若是没有侯爷的吩咐,你们再将人给放出来,那我便只有拿着你们开刀了,明白吗?”
两名婆子忙不迭的应道,将宋横波扯着离开了此地。
她虽是不甘心,却也不敢大声呼救,因为她心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傅宴山是决计不会救她的。
毕竟在名义上,宋以歌才是他的未婚妻。
将人给打发走了,宋以歌这才想起了还在身后看戏的傅宴山,不知为何最近面对着傅宴山,她总是不太愿意做过多地掩饰,甚至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自己最不好的一面撕开给他看。
这种感觉就像是当年她同沈檀快要议亲的时候一样。
只是物是人非。
宋以歌垂着眼睑,并不去看傅宴山那张过分出色的脸,自然也没有注意到他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
“不知傅将军来此是有何事?”
傅宴山指了指身后由着一小厮抱着东西:“谢礼。”
宋以歌不太明白的抬眼看他,不知道哪儿就需要他特地回一个谢礼来。
傅宴山又道:“昨儿,你派丫鬟给我送了几笼螃蟹来,这份厚礼我无以为报,也只能这般俗气一次了,还望表妹不要嫌弃才是。”
那玩意虽是被东西给遮着,但想也不想用也能知道傅宴山出手所送的东西,又怎么可能会是籍籍无名的小物什,是以当即便行了礼:“多谢将军,劳将军破费了。”
“不必。”傅宴山说道,略微低了头,轻笑声从他喉咙中溢出,随着微风一起拂过耳畔,“不过是礼尚往来。”
等着傍晚,宋以歌回了屋后,也没留一个人伺候,将人全部摒退之后,便点着一盏烛台,坐到了妆镜前。
那放着一个黑匣子,匣子中便放着前段时日她去寺庙中求来的平安扣。
她略一沉吟,便将平安扣从匣子中取了出来。
其实这枚平安扣的玉质不算太好,但胜在是佛门的东西,光是瞧着便觉得静气凝神。
她拿捏在手上,又想起青天白日中,那人一句轻笑:“礼尚往来。”
那时尚不觉得如何,可如今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觉得那人话中有话。
明儿——便是他离开金陵的日子。
宋以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本以为自己是会不在乎的,谁知等到第二日的时候,她不用绿珠过来叫醒她,自己便神采奕奕的爬了起来,穿戴整齐了。
绿珠捂着嘴笑:“姑娘可真是够口是心非的,还说不在乎将军了。”
被自个丫鬟调侃的宋以歌并未辩驳,一个劲的低头在妆匣中找着好看的耳饰,最后还是绿珠替她拿定注意,选了一对白玉做的耳坠子,素雅大方,也最是衬她。
等她梳洗打扮好,赶去城门的时候,只有一人一骑,在城门口等着。
听见马车轮滚过地面,他陡然转身,双腿一夹马腹便跑了过去。宋以歌也由绿珠扶着从马车上下来。
她仰头瞧着依旧还坐在马背上的人,没一会儿,便觉得脖子酸涩的厉害。接着她努力地从袖子中将那枚平安扣翻了出来,递到了他的面前:“给你。”
傅宴山俯下身,神态温和的从宋以歌的手中将平安扣给取走,他捏在掌心中,心底顿然就涌上了一股热流:“多谢。”
“不客气。”宋以歌学着他冷淡的那样,“礼尚往来。”
如今他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自然是不会同这个小东西计较,可还是忍不住说了句:“你可真记仇。”
宋以歌扬扬眉,无声的威慑。
见着她这般小模样,傅宴山如今是哪也不想去,只想翻身下马,将人抱在怀中,然后他们打马去一个无人的山水之境,悠然的过往下半生。
可这些,通通全是一个梦罢了。
他抓紧了缰绳,认认真真的瞧着她:“明年,等我回来。”
“记得,等我。”许是为了克制那即将喷涌而出的炽热的情感,他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烟尘滚滚。
他身影逐渐消失在天光之中。
“姑娘。”绿珠站在宋以歌的身后,小声唤道。
宋以歌没有回头,一直凝视着他绝尘而去的身影,直到完全一点影子都瞧不见了,她才开了口:“你说,傅宴山临走时,留下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还不等绿珠开口,她便又自嘲的摇头吗,“罢了,回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