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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混乱的房间里忽然间就静了下来。
原本沉浸在悲伤和无奈中难以自拔的大舅本来对房间里的嘈杂声充耳不闻,但这突如其来的寂静却把他给吓了一跳。电光火石之间,他心里甚至出现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很吓人的想法:是不是老娘生气了,现在她老人家变成了蛇,跑回来咬人了?
这个想法一闪即逝,却也让他浑身一凉。毕竟老娘在他心里属于一个相当完美的形象,虽然他亲眼见到她的尸体变成了一个人头蛇身的怪物,但他却也很清楚地知dào
,其实那就是那位所谓的‘白仙姑’的灵体在娘的身体中潜伏多年之后,灵魂相合的产物。甚至他还在猜测,那条蛇仙本体必定是一条白蛇,只是因为融合了老娘的魂魄和身体,所以才会变成那种五彩斑斓的颜色。但是老娘至死都神志清醒,对于亲情的认知也从未有过一点模糊,再加上老人家化蛇过程中与他的思想交流,所以他坚信,就算老娘已经改变了形态,她也绝对不会回过头来害自己的家人后辈。
想归想,身后那种反常的氛围还是让他忍不住回过头来。只见弟弟、弟媳还有那几个不成器的侄子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门口,惶恐中还带着深深的戒备。难道真的是老娘?!大舅头皮一麻,随即转头也往门口看去。
门口暗影晃动,烟雾缭绕中,有如兰似麝又掺杂着薄荷清凉的香味飘来,一个佝偻的身影缓缓向自己走来,一张皱纹密布的老脸上似笑非笑,两道锥子般锐利的目光直入人心,正是当年那位帮zhù
自己的老娘设立香堂的老太太!
这是怎么回事?当年自己百般央求,她才肯极不情愿地来了那么一趟,这许多年来一直音信不通。今天她怎么会突然间不请自来?难道说,远在百里之外的她,竟然能感知到老娘的去世?
许多念头在大舅脑海中纷至沓来,他一时间心乱如麻,看着老太太走到跟前竟然也不知dào
起身打招呼,就这么呆愣愣地看着对方的脸,就像是痴了一样。
老太太也不在意,不理众人,自顾自走到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伸手在自己的大腿上捶了两下,扁着嘴嘟囔道:“唉!真是老了!不中用了啊!也难怪老姐姐要走呢!这个旧皮囊,是该换换喽!”
对于眼前这位老太太,嚣张跋扈的二舅妈和三舅妈倒是有着一种根深蒂固的畏惧感。不过他们两家那几个不成器的表哥向来玩世不恭,性情顽劣,他们却不吃这一套。此时见到老太太那旁若无人的样子,登时炸了窝。这几个家伙连自己的父母都不拿着当回事,一不高兴伸手就打,张口就骂的,根本没什么道德观念,也没什么敬畏感,更不懂得什么尊老爱幼的道理。这时候一个个伸拳攘臂,骂骂咧咧就往前凑,显然是要跟老太太动手。
这一下,包括大舅在内,几个长辈可顿时慌了手脚。那老太太虽然有些手段,但毕竟只是一个年老体弱的老妪,身体单薄,看起来弱不禁风,怎么能经得住几个壮汉动粗?这真要是弄出个好歹来,那警察局里恐怕就得给他们留个位置了。
想到这,大舅他们早已忘了惊讶,一个个急忙站起身来,想要上前阻挡。没想到那老太太倒是不慌不忙,还没等大舅他们过来呢,就见她张嘴在烟嘴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对着这几个混虫张口就是一口烟雾喷出。
空气中似乎有一阵细微却嘈杂的‘吱吱’声响过,那口浓烟瞬间一分为四,就像四只小兽一般从老太太嘴里一跃而出,闪电般扑到了这几个家伙脸上,然后‘唰’地从他们的鼻孔钻了进去。
四个人一下子愣住了。他们脸上的表情先是错愕,接着是迷茫,然后就是呆滞。那老太太又吸了一口烟,慢条斯理地问道:“你们几个,说吧!好吃懒做,该不该打?”
那时候强子娘跟着母亲也在守灵,对这次四位悛恶不逊的表兄弟的狼狈遭遇一直记忆犹新。就见这四个家伙个个面无表情,很机械很异口同声地回答:“该打!”
话音刚落,四个人自动分成了两对,抡圆了巴掌就往对方脸上各自连扇了十个耳光。这四个家伙虽然不成器,但长得倒全都孔武有力,此时他们又不知dào
躲闪,而且下手时显然根本没有留什么余力,这十个耳光打得是实实在在又干净利落,众人还没等回过神来,四个人的腮帮子已经肿了起来,鼻孔嘴角鲜血直流。
二舅三舅他们已经完全惊呆了,懵了,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而他们家的这四个宝货此时虽然依旧表情呆滞,满脸血污,显得狼狈已极。然而他们却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一个个注视着对方的眼睛里充满了嗜血的阴毒和兴奋,而且还时不时伸出舌头舔舔嘴角的血丝,嘴里‘啧啧’有声,显得很享shòu
的样子。
只听那老太太连着又问:“坑蒙拐骗,该不该打?不敬尊长,该不该打?不孝父母,该不该打?不爱弱小,该不该打?”
她这边问一句,那边就是十个耳光上脸,一时间灵堂里‘噼里啪啦’皮肉相接之声不绝于耳,刹那间那几个宝货已经变成了猪头。
二舅三舅他们心疼儿子,此时终于反应了过来。四个人一拥而上,对着老太太‘扑通’跪倒,连连哀求。
老太太鼻子里‘哼’了一声,满脸鄙夷地说道:“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几个孩子不成器,其实该打的,是你们!算啦!反正你们这辈子也是现世报,我也不难为你们,起来吧!带着那几个混球先出去,就留下他们兄妹俩还有那个小姑娘就行了。下边的事,你们没资格知dào!”
说完双手一拍,那四兄弟身上有一抹黑气倏然消散,一个个顿时鬼哭狼嚎,在父母的搀扶下,呲牙咧嘴地走了出去。
这一次大舅他们是真zhèng
见识了这位老太太的厉害,望向她的眼神里未免就增添了一丝畏惧。老太太笑了笑,似乎也并不在乎他们的态度,向他们三个招了招手,然后自顾自向姥姥的空棺走去。
三个人不敢违拗,乖乖地跟着她在棺材前站住。
老太太俯视着空空的棺材,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古怪,好像是有点悲伤、有点留恋,又像是有种说不出的羡慕和释然。她沉默了好大一会,这才回头对大舅说:“老大,上香。”
这是老太太第一次没有以‘孩子’称呼大舅,语气中透着一种深深的落寞之意。她伸手解开身边的一个包裹,取出一卷东西放入棺材缓缓展开。三个人头皮一阵发麻,那竟然是一张非常完整的人皮!这张人皮眉眼发肤甚至连手脚指甲都毫发无伤,只不过因为扁扁的像一层纸,却根本看不出本来面目。不过,这老太太既然将这张人皮往姥姥的棺材里放肯定是有原因的,莫不成,这是姥姥的皮?!
香烟袅袅,老太太的身体开始了一种似乎是无意识的摇晃,像是舞蹈,又像是痉挛:“百世修行苦,仙路寂寞深。红尘幻如电,对镜假还真。皮囊本负累,脱壳得真身。今朝脱衣去,尽是土和尘”
棺材里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叽叽咯咯’的怪声,在这黎明前光影陆离的灵堂里显得尤为阴森而诡异。等到老太太的吟唱声终于停止,棺材里的怪声也随之消失了。
老太太显得很累,却没有再坐下休息,只是凑到大舅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走出房门,对外边站着的女人们说道:“进来吧!给你们老娘穿上衣服,后边的丧事该咋办就咋办吧!”
说完起身就走。
舅妈们面面相觑,连忙跑到棺材前战战兢兢地往里看,就见姥姥眉目如生,竟然已经好好地躺在了棺材里!只不过,当舅妈们给她穿衣服的时候,姥姥的身子好像没有了骨头,软塌塌的,却依旧很有弹性。
作为外孙女婿,张连义对老婆家这段往事也有所了解,却从未有过这么详细。此时听着妻子絮絮讲来,那些或诡异或惊悚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竟是别有一番滋味。
妻子讲完了,他低着头咂摸了好一会,突然抬头问道:“那大舅有没有告sù
过你,老太太临走时,在他耳边说的是啥?”
强子娘脸上露出了一抹神mì
的笑意,她直视着丈夫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老太太说的是:孩子,你别怕!你娘啊,她托了‘白仙姑’的福,一辈子行好,现在啊,‘白仙姑’指引着她,尸解成仙了!”
“尸解?成仙?我说孩子他娘,这尸解是啥意思啊?还成仙?没听说过谁家成仙会变成蛇,还蜕皮的!”尽管已经有过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离奇经lì
,但张连义对于这种说法还是免不了嗤之以鼻,根本不拿着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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