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不愿意面对这赤裸裸的事实,云裳的昏迷持续了半个多月,袭燕在窗前每日唉声叹气,尉迟枭也经常默默地注视着床上的人,仿若沉睡一般的容颜,偶有眉头轻蹙,再渐渐舒展开来。原本苍白的脸色在一点点恢复。
御医诊过脉,仍旧摇摇头叹了口气,步履沉重的走到尉迟枭面前施礼:“回王上,娘娘今日身体大有好转,只是仍旧是自己不愿意苏醒过来,微臣也是束手无策啊。”老太医回答的战战兢兢,声音都有些颤抖。
果然,只听“哐当”一声茶碗被狠狠拍在桌案上,老太医忙跪倒在地,身体止不住的瑟瑟,这半个月来,给娘娘看病的太医换了一波又一波,罚了一个又一个,他人以至古稀之年,真实有板子落在他身上,这条命排石也就交代在王宫了。
尉迟枭虽然早有心理准bèi
会是这样的回复,却仍是阴沉着这一张脸,怒道:“自己不愿意苏醒过来,么一次都这么说,除了束手无策你们还能告sù
我点别的吗!”
老太医的畏惧并没有让尉迟枭缓和尉迟枭冷硬的心智一丝一毫;“都是没用的东西,在宫里混饭吃的吗,来人……”
“王上……”老太医人虽年迈,可是心却明白,宫中侍奉多年,也算是三朝的老臣了,最是清楚伴君如伴虎的道理,眼看王上动怒,自己怕是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豁出去了,拦下尉迟枭未竟之言,颤颤巍巍的说道:“王上,束手无策是微臣,可是或许王上还是有办法的。”
“说下去!”半个月都没办法,今天就有办法了,什么叫束手无策的是太医,却不是王上,今天这个老匹夫若是敢说出什么王上真龙庇佑的混话来,看他不被五马分尸,但是来太医若是说的是真的,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哪怕倾尽国力,他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全力以赴的……
“王上,娘娘这种病状古书上是有记载的,叫做梦识,说的便是病人沉浸在自己的意识中不愿意苏醒过来,那么梦中势必要有她留恋的东西,王上与王妃鹣鲽情深,想必会知dào
王妃娘娘最在乎到执着痴狂地步的事情有什么。所以……所以……”
老太医话有踌躇,似是不敢说来,袭燕也听得云里雾里的,前面那些都不甚太懂,可是最关键的医治之法含糊其辞吞吐起来,袭燕记得直跺脚不由催促道:“李大人你倒是说啊!”
“这个……”
偷眼去看尉迟枭,尉迟枭也是一副聆听模样,这才放心说下去:“这个就要劳烦王上了,最好有娘娘最珍重之人日日在耳边说些昔日所发生之事,勾起病人对现实的渴望,再加上老臣开一副方子调养一下,这病也便去了。”
这法子并不难,难的是做这件事的人,天下间谁敢指使眼前这个冷峻男子,况且这方子好开,药引子却不好找。
听了老太医的话,尉迟枭脸上并没有料想中的震怒,似乎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可是又在纠结着一件更为难办的事情。
的确,尉迟枭心中有一件更为难办的事情,那便是,谁是云裳最为珍重的人,什么是云裳记忆深处最为重yào
的事情。
恍惚之间尉迟枭想到了司徒环宇,自己日日在这沁心殿李,在她床侧,她都不为所动或许到现在仍旧杳无音讯的司徒环宇,才是云裳最珍重的人吧。
尉迟枭苦笑一下,唤道:“来人……”
王上再一次下王令,加大搜索司徒环宇的力度,全国范围内大加悬赏。
司徒环宇,你还真有本事,只说一声便走了,即便我倾尽全国之力也寻你不到,果然还是本王低估了你。
安排妥当一切,例行公事一样问袭燕:“要都熬好了。”
袭燕轻言道:“回王上,去熬了,很快就好。”
老太医走时候的方子照例一式两份,一份拿去御药房,一份留给尉迟枭过目。拿来方子一一看去,药物不甚名贵,可是这药引子……
这药引子这是要一株雪灵芝,尉迟枭清楚记得,这雪灵芝,他是赏了凌美人的,可是凌美人已然被斩,素心雅居的一切都被抄处,把药方拍在桌上,尉迟枭腾地站起来急急唤道:“来人,去找雪灵芝来!”
“王上”袭燕试探道:“王上,娘娘的药已经在煎了。”
尉迟枭的火气突然就上来了:“已经在煎药了?你们哪里得来的雪灵芝,王妃千金之躯,其实你等可以儿戏的,都不想活命了是吗?”
袭燕扑通跪下:“王上开恩,王上饶命!”袭燕在地上叩着头,雪灵芝她有,可是有也是要掉脑袋的罪过,那叫违抗王命啊。
尉迟枭低头看着噤若寒蝉的袭燕,他是盛怒,可是并不是真的要杀袭燕,只是一时情急口快,倒没想到袭燕是如临大敌,直觉是有事情,所以变脸似的泰然坐在那里,只等着袭燕自己招供。
“王上,雪灵芝在奴婢这里。”说了这句,袭燕偷眼瞄了一下尉迟枭,尉迟枭并没有马上治她醉的意思,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子松懈下来,继xù
说道:
“那日于公公去素心雅居送雪灵芝,正巧碰到奴婢,奴婢听说这雪灵芝原本是王上为了我家娘娘找来的,一时不舍,便央求于公公把这灵芝给奴婢,于公公不肯,奴婢便强抢了来。”
虽然那日云裳是与于修商量妥当的,可是若真的追究起来毕竟是欺君之罪,云裳自然不肯拉于修垫背,所以把事实换了一种说法。
可是话虽如此说,这其中缘由尉迟枭怎会猜想不到,于修是自己的心腹,自己的心思一向揣度的有几分把握,想必这还是于修的主意呢。袭燕怕此举会招惹来祸端,便将此事一力承担,不仅对主子忠心耿耿,对待他人也是有情有义。
云裳身边能有这样一心护主的下人,尉迟枭不进也对云裳用人有方多了些欣赏。
“这件事情,你们办的没有错,不但无错,反而有功,本王赏。”不管怎么说,今天并不是一无所获的,天山雪灵芝乃是可遇不可求的良药,不能说包治百病也差不多了。
带袭燕端过药来,尉迟枭把云裳抱在怀里,斜倚在身上的娇躯,紧闭的双目,飘散开来的长发,看在尉迟枭眼里五一不是触痛心灵的伤。
往日音容或嗔或怒,还有那极少见到的笑颜,哪怕不是对自己,尉迟枭像是在触碰一种会上瘾的额毒药,碰了会疼,不碰更疼。
“拿来给我,你下去吧。”
接过袭燕手中的药碗,尉迟枭将怀中人儿的秀发理了理,修长的手指笨拙的理着长发,那头发缠绕在指尖,尉迟枭突然就想到白首偕老。
“司徒云商,我竟然想和你白首偕老,你说是不是真的有不是冤家不聚头,你进宫就是为了除掉我的,结果却怀了我的孩子,杀了自己的养父。
你知dào
吗,若说从前都是逗弄你玩的,那么政变那天,你泰然自若的推来勤政殿大门的那一刻,本王却是真的喜欢上你了。
这世间再没有一个女子能有你哪班的胆识与气魄,即便是有,也不叫司徒云裳。”
手中药碗挨近云裳唇边,浓黑的药汁带着浓重的草药气息扑鼻而来,一勺一勺的送进云裳口中。这药闻起来就让人胃里不舒服,不知dào
喝下去会不会更不舒服鬼使神差的,尉迟枭把药放进自己嘴里,舌尖轻轻舔过,眉头绞拧在一起,苦涩的味道瞬间在口腔蔓延开来,干呕一口尉迟枭摇头,这药还真不是人喝的东西。
突然地就想起那日云裳打翻了药碗,尉迟枭时候知晓事情原委,知dào
了云裳每日入腹的药比吃的饭还多,还在强迫自己喝下去。他竟然还误会她,还动手打了他。
自己算是个暴君吧,至少在云裳这里该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的,即便刹那温柔也都很快被暴躁震怒取代。直到现在耳畔仍不时想起她那句轻轻地“疼”
仿若无依无靠的一个孩子,不得不依附在自己怀间,挣脱不得,就连嬉笑怒骂都由不得自己。
想来,似乎每次自己的柔情都是碰的一个软钉子,她好像在故yì
激怒自己,哪怕代价是自己动粗。
面上愁眉渐渐舒展开来,连日来的苦闷在这一时纾解:“你,是不是也喜欢上本王了?”
该是这样的罢,喜欢上了他,可是又放不下过往,所以她讨厌的不管是他,还有她自己。
心中豁然敞亮了丹唇轻启,声如呢喃:“如果你也是喜欢我的,那便醒来吧,我们还可以有孩子,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天下间女人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
红日西斜,晚霞如赤。这一刻,没有王上,没有爱妃,有的只是一个对心仪女子一片赤诚坦然相待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