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的阳光一步一步的往着茶棚里面移,当酉时的钟声响起,街面上归家的路人都变得稀少了起来的时候,陈三秋知道,那顶官轿大概是真的不会出现了。

当老狗的嘴里吐出“于谦”两个字的时候,陈三秋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情,很多这个原来这个身体的倒霉蛋主人永远都不可能的事情。

是啊,这是大明正统十四年八月的北京城,龙椅上的那位皇帝已经率领着大军出征,如果他记忆里的那些历史还没改变的话,此刻的的那位大明天子,大概已经成了瓦剌人的俘虏。

而皇帝带领的朝廷大军,此刻也应该是遭遇到了一场从未有过的惨败,在一个叫“土木堡”的地方。

惨败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了北京城,此刻朝廷里一定已经是惊慌失措忙的一塌糊涂。

而于谦作为兵部的侍郎,实际的一把手,应该是最为忙碌紧张的那几个人物之一,大概率不会和普通官员一样卯时入衙,申时三衙。

所以,陈三秋的这次半路上的刺杀,应该是无疾而终了。

陈三秋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看着对面的老狗,老狗默默的站起身来,从桌下摸出一个布包,走了出去。

天黑之后一个时辰就是宵禁,再不走,就哪里也不用去了,去兵马司的大牢里过夜去吧!

而布包里的短刀,足够让陈三秋和老狗在兵马司的大牢里,这一个月都不用出来了。

“回老地方等信,我去问问老大,接下来该怎么办?”老狗丢下一句话,消失在茶棚外面。

陈三秋在茶棚门口愣了足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老狗说的“老地方”应该就是今天他们一起出来的那一座青楼,也就是这几天他一直流连的的地方。

但是,一个新的问题又出现在了陈三秋的面前。

他没钱了。

没错,他现在口袋比脸还干净,就连刚刚在茶棚里的茶钱,都是老狗会的账。

他那点买命钱,精确的在青楼里花到了今天早上,看样子,陈三秋的这位前身,是真打算一点牵挂都不带的去死的。

更要命的是,以前这陈三秋还有个破败的宅子可以栖身,但是因为抽了死签,他索性连这破宅子都卖了。

换句话说,陈三秋现在没钱,没地方去,甚至除了肚子里的一肚子寡淡的茶水,他连明天的早餐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帮会倒是有窝点,不过,显然他现在不适合再回去了。

除了黄册上的名字没办法抹掉,他现在差不多就是一个隐形人了,帮会除了老狗,不会有人和他再有一丝关系,这是防止他出事后官府顺着他找到帮会的头上来。

刺杀于谦这事情,如果他死了,那自然一了百了,如果他没死,那他也是一个亡命天涯的份儿,也是不可能呆在京城了。

当然,如果拿了买命钱不办事,他的尸体大概率明天一早就会出现在某个阴沟里,这一点,毋庸置疑。

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帮会那么多,对付兵部侍郎或许有些麻烦,但是弄死一个拿了买命钱不办事的家伙,那和碾死一支蚂蚁也没多大的区别。

茶棚里的老板,已经在收拾着桌子茶具,并不时的朝着陈三秋瞟过几眼,大概是好奇这个在自己茶棚里坐了一下午的家伙,为什么现在还不离开。

“老板!”

陈三秋回头叫了一声,老板吓的一个激灵,不情不愿的将刚刚老狗丢在桌上的几个铜板掏了出来:“大爷,不是小的要收大爷的茶钱,是那位大爷非要给……”

“不是这事!”陈三秋朝那几个铜钱瞟了一眼,稍稍犹豫了一下,将那几个铜板拿了过来:“算了,没事了!”

老板露出了笑容,目送他离开茶棚,一直等到他远去,才狠狠的在地下吐了一口唾沫:“呸,什么玩意!”

陈三秋才不管老板什么反应呢,人嘛,总得有点底线,不能为了尊严,连钱都不要了不是。

本来他只是想打听一下,那位于谦于大人住在什么地方,这里如果是于谦的回家的必经之路,那他的宅子肯定距离这里不远了,不过,看到铜钱的那一瞬间,他改了主意了。

于大人的宅子可以慢慢打听,但是,明天的早饭不能没有着落。

吃饱肚子比要脸更重要。

老狗的离去,给了陈三秋一个机会,这几天老狗和他一直形影不离,除了怕他临阵脱逃以外,大概也是怕他走漏风声去告密的意思,不过,现在没这个必要了。

刺杀的目标到时间没有出现,那就意味着,一定有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是,问题绝对不是出在他陈三秋的身上。

下一次的刺杀不知道还是什么时间,老狗盯着陈三秋没有意义,决定了动手的时间和地点,老狗再来找陈三秋的就是了。

陈三秋只要还在京城,那老狗就没有找不到他的道理。

而他,陈三秋,也终于可以干点自己想干的事情了。

他要去告密!

这是他整整一天的纠结得出道理唯一的结论,除了这条路,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活路。

而且,他还不能随便找到顺天府衙门,兵马司衙门,甚至那比兵马司衙门还要不中用的锦衣卫衙门去告密,他都不知道那里有没有帮会的人的眼线。

他要告密,只有找他这次刺杀的对象,也就是兵部侍郎于谦去告密。

理论上,帮会要刺杀的人和他的身边的人,是不会有帮会的眼线的,而于谦,更不可能会和帮会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没人会闲着没事买凶来刺杀自己的。

偌大的京城,他此刻能信任的只有于谦,尽管,在一个时辰之前,这个他此刻最信任的人,也是他最想弄死的人。

夜幕慢慢的降临了下来,大街上的行人愈发变得稀少了起来,一队队巡逻的兵马开始出现在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

就连白天里几乎都看不见身影的那些锦衣卫的巡街校尉,也开始三三两两的在夜色中出没。

远处传来了更夫大声的吆喝声,谯楼里的钟声发出了今天最后一次的鸣响——大明正统十四年八月十八的宵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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