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下扶余城的阿保机形势并未有多少改善。

与黑水靺鞨结盟,无异于饮鸩解渴。

契丹与其原本就是世仇,在共同的利益面前,才勉强联合。

而现在到了争夺利益的阶段,双方立刻剑拔弩张起来。

立国两百而是年的渤海国已经成为辽东最大的肥肉。

黑水靺鞨在攻陷怀远府、安远府,直奔渤海国都城上京龙泉府。

靺鞨是大唐对黑水附近族群的称谓,而契丹人称其为女真。

渤海国积极唐化,两百年来积累了大量财富,也逐渐令黑水靺鞨开化起来,南下抢掠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一个整体。

白山黑水苦寒之地长出的将士异常剽悍,八千余众便在渤海国内横冲直撞、所向披靡。

特别是冬天,黑水靺鞨人更是神出鬼没,击败三万渤海军,围困龙泉府。

阿保机几次册封黑水靺鞨诸部酋长为将军、都督,却热脸贴冷屁股,黑水靺鞨人无动于衷,专心劫掠。

如果龙泉府被其攻破,渤海国就成了一个空架子,所有的果实也就落入他们手中。

阿保机只能带领三万精锐在冰天雪地里行军,会一会黑水靺鞨人。

眼看渤海国要垮,南面的摩震也来凑热闹,弓裔令部将王建攻打渤海国南京南海府。

糟心的消息还不止这些,前些天,他刚收到大唐皇帝二十万大军进攻渝关的消息。

仿佛瞬间,阿保机从巅峰跌倒低谷。

不,是整个契丹跌落谷底。

自从三年之前,被杨师厚狠狠捅了一刀之后,契丹的国运就被踩下去了。

历史上的契丹能崛起,其实也是因为大唐灭亡,中土失序,阿保机积极参与中土竞争,获得大量政治优势,又聪明的积极唐化,吸纳河北英才,才一发不可收拾。

在他崛起的路上,从未遇到过真正强大的敌手。

连刘仁恭都能弄得契丹鸡飞狗跳。

李存勖百战灭梁之后,就放飞自我,再无进取之心。

这个时代,契丹面对的是一个在血火中崛起的大唐。

当然,这并不能消除阿保机的野心。

当年女皇倾国之力,对付契丹李尽忠、孙万荣三四万人,被打的头破血流。

而阿保机的军事能力绝不在他二人之下。

手握大鲜卑山南北这么广袤的领土,带甲十数万,又怎么肯居他人膝下?

“朕欲结女真共抗大唐如何?”冰天雪地里,阿保机的脸显得有些憔悴。

尽管阿保机对外放弃了帝号,但对内仍以皇帝自居。

“女真桀骜不驯,安能听陛下调遣?大唐皇帝二十万大军西来,势在必得,临潢府、营州都有危险,臣以为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应立即回军临潢府,集合大军,抵挡唐军,女真人不过是一群强盗,抢就抢吧,等他们把渤海国打趴下,我们再回来就是。”耶律曷鲁道。

阿保机又望向陈元义,“公直觉得如何?”

陈元义缓缓道:“陛下耗费数年之功,才攻破扶余城,龙泉府近在眼前,今若不取,若被女真人攻取,可为立国之基业,他日我们再来,恐怕没这么容易。辽西有渝关在,足以挡住唐军,就算不敌,临潢府有大军七万,足以自守。”

耶律曷鲁冷哼一声,瞪着陈元义,“临潢府除了撒本的两万人,其他人都是乌合之众,陛下千万不能听这个大奸臣的话,他肯定是大唐皇帝派来的奸细,要灭我们契丹国。”

陈元义拱手道:“阿鲁敦于越既然不信臣,臣愿自尽以证清白。”

阿保机立国之后,封耶律曷鲁阿鲁敦于越,位列诸臣之上。

耶律曷鲁能征善战,极为贤能,每有军国之事,阿保机都会问询于他。

因此他说的话极具分量,若没有阿保机的庇护,耶律曷鲁可以随时捏死陈元义。

阿保机森然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来扫去,仿佛一头野狼在打量猎物。

帐中诡异的安静下来。

这种时刻陈元义经历太多次了,生死在阿保机一言之间。

似乎阿保机也开始怀疑起来。

大唐在辽东有细作不是什么秘密。

阿保机在河北也有细作,只不过一直被皇城司压的喘不过气来。

十年以来,为了取得阿保机的进一步信任,陈元义娶了契丹女人为妻,还生了一儿一女。

平时都以契丹服饰见人,礼仪习俗与契丹人相同。

一口契丹话比契丹人还要标准。

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个唐人,他比契丹人更像契丹人。

不过外人终究是外人,成为阿保机的近臣,自然也引得别人忌惮。

耶律曷鲁就是最大的威胁,时时刻刻盯着他。

一些低级别的情报,根本用不着经过他的手。

辽东的细作,也不知道在阿保机的座前,还有这样一位袍泽。

有时候,陈元义觉得大唐会忘了自己,皇帝也会忘了自己。

坐在虎皮大椅上的阿保机咳嗽了一声。

“不必如此,你在朕身边已经十年,忠心可鉴,朕岂会不知?你二人各抒己见,本就是分内之事,我们攻打渤海国三年,眼看就要灭国了,现在回去,岂不是前功尽弃?而且女真人若是因此坐大,即使我们挡住了大唐皇帝,身边又崛起一头猛虎,这不是智者所为。”

陈元义道:“陛下所言正是,女真人剽悍难治,与我国向来有仇,臣以为,可明与之和,示之以柔,暗引大军击灭之,快刀斩乱麻,攻破龙泉府。”

“此计正合我意!”阿保机笑了起来。

都这个时候了,他显然不想空手而归。

庆州。

大雪掩盖了很多东西,至少庆州城不显得那么狰狞。

能在这场屠城中活下来的,只能是青壮。

老弱被随意践踏而死。

李祎站在新罗王椅前,淡淡的血腥气令他有些不适应。

“城中追缴回来黄金三万两,白银六十万两,钱帛无算。”独孤敬达满眼血丝。

“粮食有多少?”李祎淡淡道。

“只有八万石,被乱军烧毁七万石。”

李祎幽幽叹息了一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新罗王若是能把财物赏赐给士卒百姓,也不至于会沦落到今日。”

刘存道:“如今粮食有了,将士也休整好了,是时候北进,攻打摩震!”

李祎点点头到:“昨天顾全武将军已经来信,春暖之后,便会立即北伐,我们也应该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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